第五章 想為你贏
說明會結束，情況如姬時意所料，投資方多到必須進行下一輪篩選才能確定。實業與資本的角逐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如今投資人競價投資是因為季風的確有這個實力，而姬時意也必須謹慎選擇，否則會被吃得皮都不剩下。
「哎喲，不是男朋友還拉著手。」
一直以來她和疾風都在贏，即便障礙重重也沒有停下腳步。她以為只要足夠努力，衛之就能看到他當年捨去的理想，正在一步步被她實現。但姬時意的話讓她對自己認定之事產生了懷疑。
「等一下，Z的無人機有點奇怪，我們拉個近鏡頭。」
無人機必須穿越三十米高的摩天輪中心點，直徑只有一米半，彷彿一個狹窄而危險的瓶口。數架無人機互不相讓，擁入其中。只有一架憑藉靈巧的操作，從混戰中脫穎而出。
只見來人長腿一邁矮身進入轎廂內，冷冷掃了眼，便雙手抱胸坐在了他們對面。
小Z突然明白了姬時意說的話。他不需要母親認可他選的道路，而是要讓母親知道，他在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上，從來沒有動搖。與其說獲得勝利是要證明給母親看，不如說是證明給母親心中那個不夠強大、不成熟的自己看！
「毅哥！」可達鴨震驚不已。
飛手眼尖，發現了進入場地的人。君毅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姬時意正和幾位無人機競速賽的工作人員商量著什麼。上一次，他只是某個俱樂部的老闆，現在，他則作為獨家媒體對現場的協辦做出要求。
也就是說，他們四個將被困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小眼瞪大眼二十分鐘？小Z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光線投下明與暗的影子，在清晰與朦朧的交疊間，喧鬧的遊樂場彷彿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不知是他的笑容讓夜色變得驚心動魄，還是夜色讓他的笑容變得迷惑人心。
君毅聞聲轉過頭去，只見不遠處一位女性尖厲地吼叫著，追趕著前方兩人：「竟敢騙我離家出走！還要不要讀書了？玩什麼飛機，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這幾天君毅進行的數百次壓力測試都是小季風單架試飛，她沒有料到在高速氣流經過時，小季風的螺旋槳會受到干擾。為了防止炸機，她選擇減速，保持平衡。
「你怎麼可能這麼好心？」龔鳴仍舊不信。
姬時意抬手推開大樓底層的玻璃門，踏入冬季的黑夜，寒風將他額前碎發吹起，露出一雙冷若冰霜的眼。
整個融資項目涉及十億美金，按照季風的要求，投資者須認購一定比例的無息債券，才能獲得普通股份。說白了，也就是——想入股可以，再給我錢，就當借的，不能算利息喲。
「因為……」姬時意輕輕將少女的臉蛋捧起，凝視她漂亮的眼睛，「我在乎啊。我喜歡你，所以在乎你的一切。」
姬時意得意揚揚地眯起眼，可當他看到君毅手上的無人機時，臉色一變。
一開始，他還能戳著電梯鈕，耐著性子聽對方說話，後來他就只是捏著太陽穴等待煎熬的結束。
啥意思？說他丑？對方當場跳腳。
「哎喲，別計較了。」君毅拉了拉他的袖子，「走吧，我都餓了，我請你吃黃魚面。」
那麼臭屁的話，從不可一世的姬時意嘴裏說出來，毫無違和感。
你才是債主。
小Z和龔鳴緊緊挨著君毅，彷彿同呼吸共命運的好兄弟。
姬時意沒走開多久，君毅的團隊頻道里冒出了龔鳴的SOS。剛一點開私聊，就聽龔鳴的聲音沖了出來：「毅哥，不好了，小Z的媽媽發現他逃出來，追過來了！我正帶他逃命！」
「所有人散開。」君毅在頻道里吩咐，頓時領先的三架無人機向兩邊橫滾，讓出了寬敞的直道。
姬時意瞥了他一眼：「我有請你來嗎？出去。」
「嘁！」姬時意發出不屑的聲音，「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騙人？全運會向來有固定翼無人機競賽。近幾年，國際上多旋翼無人機賽事興起，體育總局當然要布局培養選手。電子競技、無人機競速和機器人格鬥並稱世界三大智能運動，電子競技不敵韓國，我國競速無人機可不能再輸了。你當我投資俱樂部，是做慈善？」
一晃而過的航拍鏡頭中，小季風被工作人員從君毅手上接過，擺放在起飛點上。
小店鬧哄哄的，一張桌子邊上四張板凳，沒有空調。招牌是熱騰騰的黃魚面，面上油光滿溢，十足夜宵大排檔的品位。
環球港六樓的屋頂平台是個大型的遊樂場，兌換摩天輪下午茶的隊伍老長，在一眾喧鬧的學生情侶中，西裝革履的姬時意格格不入，但他樂意被君毅牽著手。
「把無人機的智能系統關了，動作快。」姬時意立刻聯絡總工程師。
姬時意的心跳漸漸平復，他終於發現自己太關注君毅的比賽。可也正是他這種對說明會現場的漫不經心，讓在座的投資人更加篤信奇貨可居。
姬時意一針見血，令小Z啞口無言。
「不是的，我聽了姬時意的話，和我媽談了談，她同意讓我看完比賽再走。不過現在，我想我能夠幫忙。」他轉身對看台上揮了揮手，「看，我媽就在那兒。」
少女正仰著臉，眸中閃動著雀躍的光芒。她不知在樓下等了多久，此刻棒球帽檐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露水，小臉蛋也被風吹得緋紅。
龔鳴不可思議地看著小Z。
龔鳴和小Z立刻心領神會。君毅早有安排，不愧是我毅哥！
幾位投行以為姬總終於改變了主意，可下一秒，他們又迷茫了。
姬時意長長地嘆了口氣，感到無力和挫敗，母親卑微的言語像是生出了一條條手臂，要把他拉回童年灰暗的記憶里。
「那怎麼辦？」龔鳴大驚失色。
背後的屏幕從喧鬧的比賽現場切了回來。
摩天輪的空轎廂緩緩降下，工作人員示意，下一個就輪到君毅這組。她趕緊對和*圖*書數十米開外逃命中的兩人大力揮手。
「教練……」小Z滑跪撲向卓凡，誇張地抱住他的大腿，「教練，我想飛無人機。」
說完，少女帶頭帥氣地走向戰隊控制台，不再看他們第二眼。
「就這兒，你先坐好，我去買。」君毅對身邊的人說。
陳經理的面子立刻掛不住了，在業內他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在電子遊戲競技發展起來之前，有幾個人能預知這些電子『鴉片』、網癮少年能成為黃金搖錢樹？我要做的不僅是一個產品，而是一項生態。」姬時意雙手撐在桌面，微微向前傾著，彷彿一隻隨時準備出擊的猛獸，「如果你們想知道電競之後還有什麼娛樂消費增長點，現在就成為我的夥伴。」
姬時意立刻投來「給你加薪」的讚許眼神，跟著君毅走了。
「我覺得父親不會想見我。」姬時意的語氣不溫不火，已做到盡量克制。
「看什麼？」姬時意勾了勾唇，很有迷惑性。
待君毅付了錢端著面，坐到姬時意對面，才發現大老闆與平民小店格格不入，就像是鳳凰屈尊落在了雞窩裡。姬時意並不在意，伸手從筷筒里拿了兩雙一次性筷子，熟練地掰開插在了面里，令人懷疑這人是不是經常吃街邊小店。
小Z和龔鳴詫異地盯著君毅，誰都不知道她小時候那麼慘啊！
「前台的小姐姐說你在開會，沒預約不能見。」君毅迅速撿起地上的帽子戴起來，遮去臉上的紅暈，「後來大家都下班了，我就只能在這兒等了。沒辦法，誰叫你是大老闆，時意公主。」
「怎麼不上來找我？」
本場比賽的冠軍小Z，脫下了FPV眼鏡，熱淚從這位全場最年輕的選手的眼角流下。
馬助理接完電話，來催人了。
然而，姬時意卻不急著回去。市區的大平層只有他一個人住，相比之下，經常全公司通宵達旦的季風科技，更像是他的歸宿。他收拾好文件，又一次最後一個下班。
「沒事，要一會兒才輪到你們呢。」小姐姐指了指邊上的休息區。
只有姬時意不動聲色。他早在長城賽上就調查過君毅的過往，當時還想過為何這個有著悲慘童年的傢伙，可以活得如此肆意妄為。
「毅哥，」龔鳴叫住了她，「小Z的事怎麼辦？」
外人不知道利達與季風的恩怨，但姬時意本人不會忘記。
「姬時意你根本不懂無人機。」小Z揪住了姬時意的領口，半個身子趴在了餐桌上，「你只關心怎麼賺錢，根本沒有理想。」
君毅才不會被他這副尊容給逼退，兩人針鋒相對的時候，姬時意的態度可比現在傲慢多了。她腦袋一歪，笑道：「生日快樂！時意公主，沒準備禮物，我請你吃飯吧。」
「想做職業飛手可以，但你首先要給自己定目標，為人生做好保障。在成績達到你母親預期的基礎上，用兩年時間進行訓練，目標是進入國家隊。體育總局的確有建立競速機國家隊的打算，全運會一直都有航模比賽，其中一類就是競速機。」
姬時意看了眼來電顯示，精明的神色淡去，不情不願地接了起來。
他一怔，遲疑地低頭看去。
「輸了？」姬時意佯裝惋惜道，「真沒想到。」
大老闆得意地朝她笑：「難過什麼，雖然這場比賽你是輸了，但贏得了我啊。」
環球港賽道的競技即將開始，卻到處找不到王牌學長。W俱樂部每個人都急得手心出汗。
這幾天Z和龔鳴住在一起，君毅也幫他混進了其他俱樂部去實地練飛，可這並不能改變現狀。
「你怎麼又偷跑回來了？」
「各位，請慢用。浪漫之旅大約二十分鐘后結束。」
這麼一想，人生還真是無趣。
在商場的一處，季風說服主辦方為現場觀眾開闢觀賞台。與長城賽距離賽道幾百米開外，靠望遠鏡觀摩只能聽個響的觀眾席完全不同，大屏幕近距離的觀賽效果，令人彷彿坐在F1方程式賽車的看台上。
「因為，我就是這麼和你母親談的，她接受了。」
「是的，聽說今日君毅首次使用季風產品。放在電子競技里，就是徒手玩了個新英雄還一路超神，你說她有多厲害。」
作為姬時意的老同學，利達資本的投資經理陳子生小聲勸他：「時意啊，你這根本就不是融資……是招募供應商吧，季風又不肯承諾上市，誰會給你投錢啊？」
W飛行俱樂部的飛手們重裝上陣，他們身著統一的紫色制服，手上的無人機鑲嵌著不同色彩的LED燈與肩章同款，看上去充滿賽博朋克的帥氣，彷彿來自未來的超級英雄。
「好的，公主。」君毅俏皮一笑。
君毅脫口而出：「看……你好看！」
「這邊！」
「今天，不是我生日。」
特寫鏡頭從觀眾席上收了回來，以航拍慣用手法展現了整個賽場的恢宏氣魄。在線觀看直播的人數不斷增加，成績很快公布在大熒幕上，W俱樂部四個飛手毫無疑問位列榜首。
後續工作處理好后，落地的玻璃窗外，已是萬家燈火。姬時意破天荒地放了所有人回家吃晚飯，這是近三個月來頭一次，大家準點下班。
為了俱樂部也好，為了季風也好，這場比賽非贏不可。
「對不起啊，我讓小季風輸了。」君毅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就要浸到面里去。
少年咧開嘴，衝著大家笑，一嘴的鋼牙閃閃發光。
轎廂內的空氣一度凝固，龔鳴懊惱極了，早知道和姬時意講不通。
他激動地向觀眾席揮手：「媽媽，我在這裏，我贏了！」
姬時意笑而不語，平日里傲慢的氣焰淡了許多。他揉了揉只到他胸口的腦袋，以事實證明自己的地位。可惜君毅立刻伸手拍掉了他亂動的「爪子」，戴上了棒球帽，把馬尾一壓。
「原來是團隊聚餐啊。」姬時意口氣不善。
主人般的命www.hｅtｕbｏｏk•ｃｏm•ｃoｍ令口吻，立刻令龔鳴不爽，可他還來不及出聲，就見君毅乖巧地湊到了姬時意身邊。
「關掉對角線螺旋翼，注意扭力，走直線。」團隊頻道響起卓凡的聲音，「集中注意力小Z，別放棄，你能行的。」
「顏值也是實力的體現。」君毅歪著腦袋看人，眼露鋒芒，「不過你可能一輩子都體會不到了。」
養過貓的人，大抵都有這樣的經驗——做錯事的時候和貓咪明亮單純的眼睛對視，你就會產生內疚感，即使是貓咪犯的錯誤。
兩位解說分別是F1賽車和電子競技領域的大神，都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然而他們發現必須將語速提得更快，才能跟上現場的分秒必爭。
他不追求贏，也不會輕易輸。王牌學長的飛行技術究竟怎麼樣沒關係，小季風的強大內核晶元讓它可以不靠任何人的控制，急速穿越障礙抵達終點。它是一台靠演算法取勝，能自我學習的智能無人機。
「也不在餐廳。」
沸騰的比賽現場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金少那傢伙正事不靠譜，但在玩上樣樣精通，只要給他足夠好的道具，就能呈現出最佳的觀看效果。這真是一場將電子遊戲實體化，又將F1賽車3D化的精彩賽事。
另一邊，季風大樓的會議室內亦是氣氛緊張，投資人對季風公布的融資方式紛紛搖頭，有的已經起身離開會場。
「當然，兩年內做不到，你就乖乖回去當一個普通人，再也不要想飛行的事。」
「小Z，鬆手！」君毅看不下去，一把將他推回座位。
檢票入場后，手機振動了一下，姬時意低頭看了眼來電，是工作上的事。
季風的工作人員忙到飛起，不斷有大型航拍機運抵現場。普通攝像機無法捕捉到的急速飛行畫面，季風專業航拍綽綽有餘。而賽場邊上，導播大棚已搭建完成，通過金少的渠道，季風邀請了F1方程式賽車和電競的專業解說員。
「小季風怎麼辦？除了王牌學長，沒有人使用過小季風。」聶倩倩提醒眾人，「俱樂部和以前不一樣，不能隨心所欲，我們必須對季風負責。」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明明很忙還陪你坐摩天輪。」小姐姐對君毅眨了眨眼，「值得擁有。」
「別得意，一個臨時更換選手的業餘俱樂部，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仗著金主威風一把。瞧你用的航拍一體機，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飛手，不過是季風養的狗罷了。」
觀眾們屏息凝視，只見小Z的無人機漸漸從水平狀態豎起。
「讓他滾後面去，看著心煩。」
姬時意的黑眸中翻滾著難以辨認的情愫。
姬時意作為商務談判里一等一的好手，說服一位母親尊重兒子的興趣愛好，簡直易如反掌。小Z不可思議地看著姬時意，不敢相信他真會為自己與母親談判。
姬時意皺眉，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君毅，過來。」
「哦，是Z！W俱樂部年僅十四歲的飛手，他是目前參加這項競技年紀最小的選手。別以為年紀小就是『青銅』啊，在競速賽場上，Z就是王者本尊！」
當年，母親帶他去姬家是真心實意想過上好日子，但單純天真的母親並不知道，血緣並不是姬家的維繫，利益才是，而他的出生則是原罪。深諳此理的姬時意，寧可忍受兄長對他拳打腳踢，也不願意麵對軟弱母親的一次次懇求。
他漫無目的地在季風空曠的廊道里來回走動，一如每一個凌晨或深夜，彷彿一位孤單的帝王巡視自己的疆土，又像一個被束縛的靈魂遊盪在空無一人的城堡。
競技的魅力在於，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戰場，哪怕困難重重，哪怕希望渺茫，都必須奮力一搏。
「發生了什麼事？」卓凡狐疑地看著小Z，「寒假補習班提前結束了？《三年中考五年模擬》做完了？」
「再說吧。」不等對方說話，姬時意關了手機，商場上獲得的喜悅盡數撲滅，心情落到了谷底。
非常符合姬時意一毛不拔的性格。
四軸無人機並非真的需要四個螺旋槳才能保持飛行，在特殊情況下，它能夠像它的「親戚」直升機那樣，僅靠兩個螺旋槳的扭力保持平衡。這是一個危險的決策，操作上稍有閃失，便會令處於高速飛行狀態中的無人機當場炸機。
「你……你真的說服了我媽？」小Z的鐵齒焦慮地打著架，「如果她真同意了，為什麼沒和我說啊？」
「不在房間。」
跑來常州又吃又喝又泡溫泉的飛手們面面相覷，他們誰都沒有能力擔起這場比賽的勝負。
君毅都被他搞糊塗了。
「老闆，利達資本是遞交了保證金和競價申請的，不能請他出去。」馬助理小聲提醒。
「為了別人而去實現的理想是愚蠢的，」姬時意輕笑，「但你的努力是有用的。」
兩台無人機的外觀大相徑庭，性能各有偏重，君毅這麼做無疑是巨大的冒險。但她渾然不覺，揚起笑容，拍了拍小Z的肩膀：「上吧，你不是一直想證明自己嗎，只有贏了才有意義！」
姬時意在內心嘆了口氣，態度緩和下來。
「姬總，沒有永遠的敵人。」季風的財務總監好言相勸。
少年們驚奇地瞪大了眼，玩競速機那麼久，他們竟然完全不知道還有國家隊。
「老闆，在線觀看人數突破了五百萬。」馬助理興奮地說，「不，現在是五百二十萬，還在上漲，彈幕把數字遮住了。」
姬時意起身站到台前，傲慢地掃了眼眾人：「如果各位改變了主意，我們繼續。」
君毅笑眯眯地任人挑釁。說實話，在姬時意身邊待久了，對普通的挖苦諷刺都會免疫，她舉起小季風在那人眼前晃了晃。
「君毅啊，好久不見了。」店家老伯和她打招呼，抬頭見男人西裝筆挺，矮身進入店面。對方看上去與平日里來這裏https://m.hetubook.com.com吃飯的上班族不同，高傲冷峻，自帶光環。可下一秒男人脫下了厚重的外套，朝君毅一笑，又似乎和普通人又沒什麼兩樣。
待君毅終於在酒店裡等到了姬時意一行人，就看到季風的員工推著七八個行李箱，準備去停車場取車。
「說什麼？」戴著口罩的龔鳴突然被身後的人大力扯了一把，連連後退。
龔鳴突然想到了什麼，「啊」地大叫了一聲：「麗佳的照片里，和姬時意喝咖啡的是小Z的媽媽！」
「都說了不是……」君毅無力解釋。誰家男朋友只談秘密戀愛，還和其他女人喝咖啡的？
逆境中的一往無前，感染著全場觀眾。在狂熱的人群中，一位女性異常激動。
卓凡和聶倩倩向他們這邊看過來，君毅可不想這事被人截和，便扯了扯姬時意的衣袖。
「是我很好的朋友，拜託多加點料。」
電視上播放了環球港站的積分排名，姬時意忽然瞥了君毅一眼。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自眾人背後出現。
君毅停下腳步，抬頭望向身邊總是知道自己目標的男人。
「啊！」
「沒說錯，我沒有理想，只有目標。唯有那些沒有認清自己的人，才會空談毫無實際意義的理想。這麼說吧，你的母親並不是不認可無人機競速，而是不認可你。」
「喲，帶朋友來啊。」
姬時意反手將冰涼的小手塞進大衣口袋，牢牢握住。
「好險！」龔鳴喘著大氣，「差點就被你媽抓到了。奇怪，你媽有點眼熟哎。」
「環球港六樓露台。」龔鳴用吼的。
「我上！」
剛走幾步，空曠的樓道里，響起了手機振動的聲音。
原來搞錯了，好尷尬。
姬時意輕笑，像是很滿意這個答案。
小Z心懷疑慮：「姬時意，你怎麼知道我媽會同意？她就是個頑固不化的中年婦女。」
小Z的無人機箭一般躥了出來，而在它身後的機器們來不及轉，相繼撞上鋼筋鐵骨。季風運動攝像頭傳回的炸機畫面，讓觀眾們沸騰了，競速機比賽的現場從未有那麼熱鬧。
「一會兒，可別輸給航拍機啊。」
龔鳴陪小Z回酒店去收拾行李，剩下君毅和姬時意兩人慢慢朝停車場走去。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遠房姑婆收養了我。那時候我經常打架惹事，姑婆沒辦法，就把我關在地下室，就是氣窗只比地面高一點點，跳起來只能看到路人鞋子的那種地下室……你們怎麼了？」
「天哪，Z選手的無人機豎起加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操作。他超過了同一個俱樂部的可達鴨和龔鳴，超過了君毅，向終點衝刺！」
「姬總不但忙公司業務，還得應付美女約會，能不疲憊嗎？」麗佳八卦的觸角又伸出來，「我發給你們的圖看了嗎？」
「太模糊了，會不會偷|拍？」龔鳴嫌棄道，「行了，麗佳你就別八卦了！毅哥，你別睬她。」
聶倩倩急急忙忙地跑來，一臉焦慮：「找到了，在去醫院的救護車上，說是太過緊張，暈車藥吃多了，昏過去了！」
「大部隊正飛向『天空指環』，好戲即將上演。」
她甚至沒想過大學畢業后，到底要幹什麼。如果只把無人機當作|愛好，遲早會和卓凡教練一樣，向生活低頭。在認識姬時意以前，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
君毅站在了雙方之間。她穿著寬鬆的飛行夾克，戴著棒球帽，把隊服的連衣裙當內搭，看上去既有少女的俏皮，更有少年的颯爽。雖然比兩人矮了不少，但氣勢不減，讓人一看就知道誰才是W俱樂部當家的人。
「每對登上『天空指環』的情侶都將收穫長久的愛情。」窗口的工作人員小姐姐對君毅擠眉弄眼，「哇，你男朋友好帥。」
「但也沒有必要……」可達鴨的話被觀眾席上狂熱的歡呼聲打斷。
「姬總身邊的是誰？」
「哎喲喂，我的姬總，哪有幾百家，人家都要走了。」季風的財務總監不知道老闆是哪裡來的底氣。無論是如何厲害的獨角獸，都會在資本面前低頭，只有季風活得像甲方一樣。
「那個是我的兒子！」小Z的母親拚命搖晃著身邊的陌生觀眾，自豪之情從眼裡滿溢出來，「看啊，他在最前面！我的兒子是第一名！」
「當然，做一件事得有長遠計劃，並嚴格執行，光談理想是走不遠的。」
姬時意整了整領口，悠閑地抿了口紅茶。
季風是姬時意的壁壘，讓他理直氣壯地脫離與姬家的關係。而只有賺到更多的錢，他才能壘起更厚實的屏障，所以他從不停下腳步，哪怕好累好累。
體育新聞台正播放著常州環球港站的競速機競賽集錦。或許是頭一次見到如此驚險刺|激的比賽，麵店里也有不少人抬頭觀看。
「冷靜點小Z，冷靜。」龔鳴大驚失色，可青少年衝動起來拉也拉不住。
看到了救星，龔鳴和小Z立刻翻過欄杆沖君毅跑來。君毅伸出雙手將他們猛地一拽，三人抱成球，隨著慣性跌進了緩緩開啟艙門的摩天輪轎廂中，正好躲過了那位女性的視線。
小姐姐轉頭對姬時意說：「你女朋友真有意思。」
小Z癱在了椅子上，生無可戀的樣子：「毅哥，你那麼厲害當初玩無人機時就沒有影響過讀書嗎？為什麼我媽那麼固執呢？你家裡人對你玩無人機是什麼態度？」
「據本台記者了解，明年第三季度國家體育總局將進行無人機國家隊成員的遴選。繼電競成亞運會比賽項目之後，未來無人機競速也將成為國際熱門賽事。」
「說好我請你喝下午茶的，現在有空嗎？」
難道真的要三打四？卓凡的眉頭皺得都快可以夾死蒼蠅了，他看向一眾替補飛手：「你們，誰上場？」
轎廂門第二次從外面打開，三人表情又是一緊，這次來的是剛才那位熱情的小姐姐。她詫異地看了眼裡面和_圖_書的情況，帶著「年輕人真會玩」的表情，將裝著下午茶的吊籃擺放在中間的圓桌上。
作為一個富豪家庭出身的孩子，姬時意清楚資本的運作規律。他們從來不雪中送炭，只會錦上添花。
這聲音怎麼還三維立體，感覺就在附近？
「可是這樣一來，小季風就是一架普通的無人機！」
但在花開之前，必須有春風吹起，而他抓住了那股風。
小Z決定嘗試。或許他語文不咋的，英語學不好，但他能快速算出整個無人機的力矩和動量，手下的打桿快速調整策略。
君毅凝望著，悸動著，心中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後來，衛之哥教我玩無人機，他告訴我，即使身體被禁錮，靈魂也能飛得很遠。」君毅沉浸在回憶中，臉上的笑容宛若有光。
「能不能……」龔鳴斟酌著措辭。
「又？」卓凡立刻抓到了關鍵點。
「毅哥，」小Z快走了兩步來到君毅身前，「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
原本投放說明會PPT的熒幕，即刻呈現出環球港賽道的情況。
小Z心裏發慌，努力控制著三旋槳保持平衡。只有不到半程，終點卻像遙遙無期，這是對飛手控制力和心理素質的巨大考驗。
好半天，姬時意終於退了一步。
姬時意冷颼颼地看他：「幾百家投資機構，我當然挑順眼的。」
「嗨！」一個聲音歡快地從牆角花壇附近冒出來，「我都以為你要睡辦公室里了呢。」
君毅自知理虧，在桌下輕輕捏了捏姬時意的手，大眼睛討好地望著他。
姬時意的生日是幾個小時前聶倩倩特別叮囑君毅的。倩倩學姐向來關注細節，投資人的生日當然不忘提醒君毅代表俱樂部主動發條簡訊祝賀下，可君毅倒好，直接就丟下慶功宴，從常州殺回來了。
小Z最後還是跟著母親走了，不過他是帶著希望走的，或許這一次無法與夥伴並肩作戰，但他還有下一場。
小Z的確是「空中指環」最快的通過者，但他也付出了代價。人們可以清晰地從大屏幕上看到，小Z的無人機四個螺旋槳中的一個已無法正常運作，損壞電機正發出絲絲呻|吟。
摩天輪的轎廂雖設計上是四人空間，但往往只安排一對情侶落座，如今他們以三對一的局面坐著，就顯得特別擠。
龔鳴按照聶倩倩的腳本，感謝了俱樂部東家及賽事轉播方，為季風科技免費刷了一波存在感。而始終戴著黑色口罩的龔鳴，也以神秘又俊朗的形象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於吸了好多女友粉。當然，那是后話了。
「我先去訓練了。」只有在飛行的時候，她腦中的一切才能清空。
姬時意心如明鏡：「有求於我，直說。」
「時意，我們說好了，過年的時候，你必須回家一趟。」電話里女人軟弱的聲音不斷重複，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樣放了鴿子。
比賽結束後有個飛手專訪，代表冠軍隊接受採訪的是代理隊長龔鳴。君毅若沒回上海找姬時意吃飯，恐怕出現在電視上的就是她。
「要不，讓Z和我換？」龔鳴提議。
君毅的下巴被姬時意的手指抬起，近在咫尺的帥臉和粗糙的指腹所帶來的真實觸感，讓她耳垂微微發紅。寒風吹過的路邊攤一點不冷，搖曳的溫暖燈光下，彷彿有無數春花悄然綻放。
她連忙跑到了姬時意的身邊：「你要走了？不看我們的比賽？」
「不能。」姬時意冷淡地垂下眼，為自己倒了一杯斯里蘭卡紅茶，「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不可能。」
他抱得太緊，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君毅悶在暖和的大衣中，側臉貼著他的胸口，感受到越來越快的心跳。
「來找我做什麼？」姬時意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整個人透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天哪，W俱樂部獲勝已經沒有懸念！他們的機群領先了對手整整十秒。本場冠軍將會在W四人之中誕生！」
「呵，誠意在哪裡？」
姬時意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似是見不得她對偶像的過分崇拜，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人再厲害，不也退圈了？」
姬時意沉悶地笑，隔著胸膛震動著君毅的心肺。他沒有鬆手，君毅也沒有。他們保持著相擁的姿態，就好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侶。
「電話打不通！」
「怎麼了？」君毅伸出雙手拍了拍姬時意挺得筆直的背。大衣的手感太好了，她忍不住摸了又摸。
君毅壓低了帽檐，緩緩放下與自己形影不離的疾風，向隊友們宣布：「我來飛小季風。」
姬時意難以理清心頭的滾燙，只覺渾身負面情緒在君毅一下又一下的拍撫中，漸漸散去。他不知道君毅身上有什麼神奇的力量，卻總能因為她的舉動而獲得救贖。
夜幕降臨，背後的摩天輪亮起彩燈，猶如一枚精緻的指環，將兩人籠在夢幻的光暈之中。
君毅的笑容快要維持不下去，禁不往後退了一步。幾乎在同時，她眼前一黑，腦袋上的棒球帽飄落在了地上，整個人被姬時意按在了懷裡。
「時意公主，你終於從城堡的高塔里出來了，叫我好等。」
君毅投入訓練中，過了好幾天才猛然想起，許久不見姬時意。
什麼咖啡？
「不！」小Z衝動地一躍而起，狹小的轎廂立刻搖晃起來，「一定有用的，只要我拿到了冠軍，證明給我媽看，她一定會改變想法！只有這樣，她才會尊重我的理想，尊重我的熱愛！」
「別這麼叫我，」姬時意的嘴角翹了起來，「去掉那兩個字叫來聽聽。」
「后……後來呢？」小Z追問。
「呃，不是這樣的。」君毅氣短，剛才太驚險，她竟然把姬時意給忘了。
「為什麼？」
而姬時意的戰場，從來沒有人喝彩。
「你們在哪兒？」
「哎，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君毅訥訥地問，「債主又來了？季風那麼大的公司，不至於吧。」
「我又沒要和*圖*書求你贏。」
放在過去，君毅大可對姬總的花邊新聞一笑了之，此刻她的心情卻有些複雜。說實在的，她不喜歡這樣猶猶豫豫的自己。
龔鳴剛想插嘴，就被姬時意冷冷的眼神阻止。
「太精彩了，季風的新型競速機在轉彎處完成超越！W俱樂部的女飛手君毅遙遙領先，教科書一般的飛行軌跡令她戰無不勝。大山，你看到了嗎？」
商場大屏幕同步播放賽道上的激戰。季風的高速運動攝像頭，記錄每一架無人機轉瞬即逝的衝刺姿態，而君毅操控的小季風，則帶給觀眾第一視角的感官體驗。在場的所有人，彷彿坐在了無人機的駕駛艙內，在空中極速翱翔。
君毅如竹筒倒豆子般將小Z的事講了一遍，龔鳴添油加醋將故事情節描繪得傷感而悲壯。小Z幾乎要哭出來了，自己原來那麼慘！
「到點了，看下比賽情況。」
君毅自愧不如，玩無人機那麼久，她從沒有關心過大環境，與其說是一門心思想贏，倒不如說是只看到了眼前。
姬時意垂眼睨視，露出笑意，連日來不眠不休的疲憊一掃而空。
麗佳瞥他一眼：「你是隊長，怎麼換？」
「兩杯咖啡換一個免費飛手，我覺得很划得來，」姬時意輕描淡寫，「就是浪費了點時間。」
「沖啊！」小Z燃燒了起來，眼中只有一個目標——終點！
「你說如果對方不在乎，我再怎麼努力，再怎麼證明都沒用？」
「可是，我想見你啊時意。」女人頓了頓，帶著哭音懇求，「媽媽好想你，你多久沒回家了。」
其實姬時意在吃的方面並不挑剔，君毅大概不知道，姬時意剛創業的時候，幾個人窩在居民樓的出租房裡，有一頓沒一頓的，什麼便宜吃什麼，就連番茄醬拌飯都能咽下去。他對自己很省，一直到現在都沒改過來，卻鋪張浪費地養了一個俱樂部。
第二天。
「喲，你們是來比賽還是來作秀的？」其他俱樂部的飛手對W俱樂部的排場很不滿意，「無人機也不能靠臉飛，你說是不是，W的隊長？」
英俊的男子輕笑，眸中的光彩宛若千萬星辰。
君毅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同樣投入五百萬，對普通創業者來說，可能是救命錢，但對於富二代來說，都不夠買輛車的。最可怕的是，富二代創業不成功，隨時可以回去繼承家產。
這是作弊，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姬時意從不在意外界的評價，但此刻他不能忍受君毅知道真相后可能會露出的鄙視與疏離。
「即便那個夢想他已經捨去？愚不可及。」姬時意嗤笑出聲，「即使你能證明又如何？對方根本不在乎。要我說你的證明只是自我滿足而已。」
君毅歪頭看了看姬時意，回答說：「不是我男朋友。」
「我怕他跑了。」一會兒還有事要說呢。
只有姬時意宛若在自家客廳，氣定神閑：「說吧，你們有什麼事？」
「多謝招待。」姬時意調侃君毅，卻很快發現她的過分安靜。
一提到被迫當隊長這事，龔鳴就頭大：「你們不知道那天姬時意的表情有多嚇人。若不是倩倩學姐，季風很有可能當場宣布與俱樂部解約。」
「教練，請讓Z上場。」君毅打斷了卓凡的質問，「給他一次機會。」
環球港賽道的確是一場精心布置出來的秀，一切都為季風的融資說明會所用，季風永遠不會做虧本的生意。
「我接個電話。」說著姬時意繞開了人群走向僻靜之處。
當初，季風不過是幾個大學生在民居里辦的小公司，曾經找過利達這位老同學，希望得到五百萬的啟動資金來啟動第一條生產線。可當時利達連看都沒看季風的企劃書就拒絕了，原因很簡單，他們認為以姬時意為主創始人的公司不值得投資。
「教練？」可達鴨也沒了主意。
君毅一怔。
「老闆，上海公司的會，時間……」他看了眼姬時意的表情，立刻改了口，「時間是擠出來的，回程司機開快一點，就算享用了下午茶，也趕得上。」
姬時意才不會那麼做。或許別人不知道，但君毅心裏清楚。
「哼，因為你這幾天根本沒有回過家。」
小Z心有餘悸：「中年婦女都一樣。」
「真的有國家隊？我以為你糊弄小Z來著。」
君毅遙遙與姬時意對望，能感覺到他的疲憊，說話聲音都啞了幾分。而當姬時意發現她的目光時，卻勾起嘴角回以得意的笑，彷彿對一切穩操勝券。
「但我會繼續完成他的夢想，我要站在世界錦標賽的領獎席上證明給他看，我能做到。」
「立刻，關。」在眾多投資人面前不可一世的姬老闆，手心出了汗。
卓凡露出不贊同來，他向來都是站在小Z的母親這邊的。
「沒放水，飛機性能有限。」君毅聳了聳肩。
「啊！」君毅突然指著小店牆壁上的彩電，拍姬時意的手臂，興奮得差點把他手骨拍骨折了，「看啊，我們上電視了！」
摩天輪就是這樣，慢慢地上升到最高點，也總會慢慢地降落，周而復始，就像一個早就知道的結局。
為了讓小季風通過主辦方的檢測，姬時意沒少動腦筋，但君毅只要一上手，就能發現小季風的異常。
「時意公主，你很了解啊。」
窮學生君毅心中的美食，人均消費從來不高，完全比不上姬時意在常州給俱樂部預訂的晚宴。
「毅哥，你讓出了第一名？」可達鴨不可思議地盯著記分牌，「放水？」
突然，封閉的轎廂門又被人從外面打開，三人緊張得汗毛都豎起來。
「別緊張，我們能贏。」君毅自信滿滿。
就在大部分投資人氣憤地欲拂袖而去之時，就聽到姬時意朗聲說道：「等一下。」他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眼下Z的事也不能再拖，君毅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又在猶豫。她得立刻和姬時意攤牌，否則小Z將永遠失去上戰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