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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上的塵埃

作者: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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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追不上的步伐

第三章 追不上的步伐

看來總有人苦中作樂。
沈千雪藉著煙火的光輝,看著少年的側臉,那像被雕琢而成的側臉溫潤如玉,透著陽光的味道。
沈千雪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畢竟她的願望也是希望眼前的少年可以沐浴陽光,這分明是同一個願望,打賭似乎沒什麼意義。
沈千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夏梓明,她以為他們之間不會有爭執,不會有矛盾,可原來,矛盾一直都在。
少年的語調似乎只是希望她可以離遠一點,也因為少年的不勸阻,她猶豫了。她獃獃地望著黑暗的深海,望著低垂的夜幕。
「李主管,我要請一個下午的假,我家突然有急事,我要回去一趟。」沈千雪將列印好的文件交給了李主管,李主管還沒回話,她便已經跑遠了。
林淼變成大家口中的「可憐人」,林淼的那段戀情也變成了真愛。沈千雪因為這次意外,從有理變成有理也沒地方可說。
沈千雪雖然沒有心思笑,但仍保持著慣有的微笑。坐在她對面的車曉曼一身紫色雪紡裙,纖細的胳膊裸|露在外面,細長的雙腿優雅地交疊著。她將一頭捲髮綁成丸子頭,露出光潔的額頭,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小公主。
「來幫忙吧。」少年見沈千雪有興趣,便直接牽住她的手,朝著礁石後面的沙灘跑去。
開著擴音的電話里傳出沈少海的聲音:「現在千雪已經快畢業了,聽說都已經去實習了,應該有經濟能力了,你還管我要什麼錢!」
沈千雪一下子慌了,她站在原地,身體像被施了魔法,無法移動。除了報警,她還可以找誰?
沈千雪魂不守舍,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到了門口,她卻聽見了病房裡張美文的叫罵聲:「這幾個月的生活費你怎麼沒有打給我們?你是想活活餓死我們吧?然後你好和你的情人天長地久!」
沈千雪沉默了很久,最後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回答,但眉眼間似乎已經有了主意。
「千雪,你來啦?」車曉曼一如既往的熱情,她見千雪走來,便急忙招呼服務員點單。
為什麼會這樣?她最愛的人為了報復她,和她最好的閨密在一起了。而更可笑的是,她的閨密從一開始就渴望著發生這樣的事情。既然這樣,又何必在她面前裝得楚楚可憐?
只是她還沒說完,電話里便傳來一陣男人喘息的聲音。
「你還有臉叫我媽?你就知道惹麻煩!」張美文越說越氣,她性格這般彪悍,而她女兒卻懦弱無能,就連說一句大聲的話都不敢。真不知道她怎麼會生出這種女兒!
林淼失足摔傷,也是我錯了?
臨行前,沈千雪看了林淼一眼,林淼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看起來是那麼無助。
「無關?沈少海,你說得還真是冠冕堂皇。要不是我生千雪的時候大出血,再難懷孕,要不是我不能再給你生個兒子,你會說這種話?」
「千雪,快回來,家裡出事了。」張美文打來電話的時候,沈千雪正在列印室列印會議文件。
沈千雪側躺在床上,淚水浸濕了枕頭。在深深的質疑和疲乏中,她墜入了噩夢的牢籠。
「現在四點多了,再過兩個小時太陽就出來了。」少年忽然抖了抖肩膀,從原地站起來。
「打個賭吧?」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將目光落在沈千雪身上,那樣的溫柔如水,讓沈千雪面紅耳赤。
沈千雪每每走在校園裡,都能看見別人對她指指點點,都能感受到周圍人可怕的目光。
張美文的聲音拉回了沈千雪的思緒:「你們幹什麼?強盜,那是我的錢,還給我!」
「病人的情緒不可控制了。」
「在你爸給我錢之前,你就好好地在這裏待著吧!」
「你們招惹了什麼人嗎?」
沈千雪站在走廊里,被人推搡,被人辱罵,她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因為在那段時間里,她腦海一片空白,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媽,我們報警吧。」
「所以你就把她推下樓?」
「千雪,別看了,她就是個瘋子,我們走吧。」車曉曼拉著不時回頭的沈千雪離開了醫院。
沉悶的聲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夏梓明低著頭,緊咬著嘴唇,彷彿是在解釋:「林淼只是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而已。」
直到倒頭睡下之前,沈千雪都在不停地問自己:
「要是你是兒子該有多好,這樣,你爸就不會離開我們。你爸要是沒有在外面找女人,我也不用過得這麼艱難。」張美文嘲諷地冷哼一聲,她尖銳的聲音變得滄桑,滄桑到讓人覺得感傷,「千雪,其實你根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這樣,你就不用跟著我受苦受累。
「你聽說過畏光症嗎?」少年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畏光症也叫卟啉症,是一種不能見陽光的疾病。我患有先天性的畏光症,不能見太陽,白天出門容易死,而且是死狀很難看的那種。」
三人先是一愣,而後車曉曼緩慢地退了退,擔心又為難地看向沈千雪:「千雪……」
這是個奇怪的人,沈千雪思緒亂飄。突然一件外套披到她身上,她心裏一驚,抬頭看過去,皎潔的月光讓她看清了身邊的少年。海風將少年的衣服吹起褶皺,月光柔和,海風低鳴。兩人目光相接時,沈千雪看到了少年的眼睛,像是比黑夜還要黑,但裏面的光芒遠勝過陽光。
家裡沒有了玻璃,隔音效果更加不好了。外面的幼兒園播放的音樂聲喚醒了沈千雪,沈千雪睜開眼睛,望著窗帘外明媚的陽光。
張美文沒有再說話,沉默了許久。
恐懼支配著這具身體,讓這具身體不住地顫抖。林淼又哭又笑,像忽然瘋掉了一樣:「這不是我的臉,我的臉不可能是這樣的!」
急救室的紅燈轉綠,開門的聲音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
手機從耳邊滑落,啪的一聲落在地板上。
後面那句話,張美文沒有說出口。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樣說。
沈千雪抬頭,眼神里滿是失望和迷惑:「在你心裏,原來我是這樣的人。」
夏梓明拉開椅子,坐在車曉曼身旁:「千雪,你來得正好,我給你重新介紹一下——我女朋友,車曉曼。」他將手搭在車曉曼的肩上,饒有趣味地看著沈千雪。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說,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另一條簡訊忽然彈出來,沈千雪點開,是李主管發來的:「沈千雪,你到底還要不要這份工作,幾點了,還沒來上班?」
沈千雪停在病房門口的時候,林淼正被幾個護士強行拽住,她歇斯底里地叫喊,像瘋了一樣地尋找鏡子。沈千雪看不到她毀容之後的樣子,因為她整張臉都纏著紗布,除了那雙充滿憤怒和瘋狂的眸子之外,沈千雪什麼也看不到。
「就這點臭錢,我還不稀罕呢!還給你!」打人的男人保持著理直氣壯的模樣,將到手的錢往張美文身上丟去。
沈千雪已經記不清回家路上聽到的那些咒罵的話語了,她只記得這一天,她很疲憊,從身到心。
是這樣嗎?
「你也知道你生了個賠錢貨?當然,你生產的時候受了罪,但我這些年養著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張美文,你不能怪我的,我根本沒想過要拋棄你們母女,如果你不整天追著我吵,我養著也就養著了。落到現在這樣,你怪誰hetubook.com.com呢?還不因為你是個潑婦!」沈少海理直氣壯地說,把他們這段失敗的婚姻中所有的錯都歸到了張美文的頭上。
沈千雪自嘲地笑,腦子裡回憶起她覺得最幸福的時光:那年她還小,他們一家三口還住在平房裡。那時候的夏天,到處都是鳴叫著的蟬,陽光落在山間,落在斑駁的樹葉間,落在清澈見底的溪澗,落在她身上。鄰居家的阿貓阿狗在巷子里鑽著,穿著小背心的孩子們在鄉間路上奔跑。她的爸爸媽媽牽著她的手,走在田間的小路上。
這個人談「死」的口氣隨意得很,卻有股莫名的說服力,彷彿他常年與死神一線之隔。沈千雪怔怔地看著他,第一次相信也許生活總是這樣痛苦。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冷傲不可一世的夏梓明拽住了她:「分手?我和林淼根本沒有做越界的事情,分什麼手?是你傷害了無辜的人,為什麼還敢提分手?」
「因為我很喜歡你,而你已經喜歡上別人了。」
「你!」夏梓明無言以對。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有沒有人保釋和你沒什麼關係,再說這事本就跟我無關,清者自清!」
「其實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對不對?你已經想好了分手之後和那個鄭生在一起對不對?」手鏈被夏梓明憤怒地砸在地上,黑色的珠子散落一地,「我都看見了,聖誕節那天他來找你,你其實一早就找好備胎了吧?想等著我鬧出什麼新聞,好撇得一乾二淨!」
但李主管並不給面子,而是直言讓她收拾東西走人:「請假請假,你才上班多久啊?我們請你來是為了讓你請假的嗎?你家裡有狀況就不要來上班!回去處理好再出來找工作!」
沈千雪回頭,只看見身後不遠處的礁石上坐著一個少年。少年穿著黑色的外套,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唯一的光源,是他開著音樂的手機屏幕。
清晨又一次到來。
「懸念,如果我們還會再見,你終會知道我的全名。」少年笑了笑,報了一串號碼,「這是我的號碼,我只說一次,你能記住的話可以加我微信,記不住的話就只能有緣再見了。」
沈千雪猶豫了片刻,腦子還沒理清楚,就看見少年朝她伸出的手。
「就算你們沒有交往,林淼已經在我們中間存在,我沒有辦法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我也沒有辦法面對林淼。」沈千雪甩不開夏梓明的手,可她卻用了最大的聲音去回應。
沈千雪帶著絕望和疲憊來到了海邊。
沈千雪不知道自己是被施了定身咒,還是靈魂已經離開了軀殼,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家變成一片狼藉,卻始終無法挪開腳步。
是夏梓明,她深深愛著的夏梓明。
所有人都在針對她、排擠她。
沈千雪惶恐地搖頭:「不是,我沒有……」
沈千雪甩頭就走,留給夏梓明一個決絕的背影。
沈千雪將夏梓明曾送給她的項鏈還給他,將一切物歸原主。她不想欠他一分一毫,包括感情。
可是是誰讓她變成這個罪人的?
沈千雪在大街上流連了很久,她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己的前男友為了報復自己,與自己的閨密在一起了。以前只覺得這些事情,只有在小說和電視劇里存在,沒想到這些都來源於生活。
但其實這是種宣判。
鄰居們也圍了過來,議論紛紛。
林母叫囂著,張牙舞爪地朝著沈千雪撲來:「就是你推我女兒的吧?我女兒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非撕破你的臉皮不可!」
「大哥,該不會鬧出人命了吧?」身後的人對打人的男人說。
於是在那個夕陽似血的傍晚,沈千雪鼓起了畢生的勇氣,將夏梓明約了出來,在他們初次約會的地方談了分手。
帶頭鬧事的男人皺起眉頭,一腳踹開張美文:「就這一千多塊,還不夠我們兄弟吃一頓飯呢!滾開!」
「是你害我的,是你要害我!」林淼死死地掐住沈千雪的脖子,雙眸通紅,如同魔鬼,「你為什麼要換我的葯,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沈千雪,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為什麼大家都要這樣說她?為什麼?
幽幽的啜泣被將逝的夏風帶走,沈千雪就這樣蹲在無人的角落,一直哭到再也掉不出眼淚……
「過幾天就給你們打生活費。」沈少海不耐煩地說著,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說了,我沒有推她,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監控。」沈千雪不知道為什麼警察非要她認罪,但她沒有做過,心無所懼。
煙花一支支燃燒起來,啪一聲,璀璨的煙花在黑暗的夜空綻開。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所有的煙花都朝著夜空發射出去,幾乎在瞬間,墜落的煙火如同流星掠過,隱沒了所有的黑暗。
那天夜裡,沒有流星,只有一場盛大的煙火。煙火消失后,遠處的地平線已經出現了一圈微弱的光輝。
「聽說她前不久被警察抓走了,說是涉嫌傷人,怎麼就這麼被放出來了?」
沈千雪站在張美文的床前,看著還沒醒的她,心裏充滿了歉疚。她轉頭詢問來查房的醫生:「醫生,我媽怎樣了?她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可笑?沒人能在我不想喊停的時候下車,沈千雪,即使是你也不可以。」即便是到了分手的時刻,夏梓明還是保持著自己的傲慢。他從不放低自己,也從不放過別人。
「你別以為跳進海里,浪一卷就沒了。何況泡久了人會腫,還有各種魚來吃你,你想想……」
那些令人覺得恥辱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盤旋不去。
沈千雪點點頭,和車曉曼一起離開病房。
「我們來打賭。」
少年的眼裡,沈千雪的眼裡,都綻放著璀璨的煙火。那煙火像是裂開的彩虹,衝破黑暗不顧一切綻放著。
「你們看,那不是沈千雪嗎?」
女聲輕聲吟唱,催她慢慢向黑暗中走去。
沈千雪行走在流言蜚語之中,妄圖辯解卻只換來更多的議論。沈千雪走到無人的角落,蹲在那裡抱頭啜泣。原來流言蜚語這麼可怕,它可以扭曲所有的事實,可以讓一切都變成落在心頭的巨石。
「我看新聞說今天晚上有獅子座流星雨,你要是不介意等我走了再投海,就過來陪我一起等流星雨?」
她還有什麼好說的?自己已經是別人眼裡的累贅了,她死也不要再多嘴了。
「什麼是人造流星?」沈千雪一下子就忘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她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少年口中所說的人造流星是什麼東西。
流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散開了,沈千雪害林淼住院的事情成了校園裡的新聞,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沈千雪將手鏈塞進夏梓明的手裡,然後甩開他的手。就像她曾經說過的那樣,如果哪天你不喜歡我了,告訴我,我會離開。
她曾經也有過美好的回憶,曾經也幸福過。只是那些畫面,好像一場支離破碎的夢境,只留給她無盡的蒼白。
林淼一直等著拆紗布的日子,可在紗布拆開的那一刻,她被鏡子里斑駁可怕的臉嚇傻了。
車曉曼打電話告訴沈千雪,林淼臉上的傷口二次化膿了:「千雪,剛才我聽系裡的人說,林淼臉上的傷化膿了,現在正在醫院緊急處理,我們要www.hetubook.com.com不要去看看她啊?」
車曉曼!
坐在大礁石上的少年一直在觀察沈千雪,觀察這個闖入者,直到確定她是想不開,才開口說話。
醫院病床被推過,電子儀器在運作,婦女在咒罵,夏梓明和車曉曼在勸阻,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在沈千雪耳邊嗡鳴。
「媽。」沈千雪端著粥,走到張美文的病床邊。
溺水的人,要有多大的福祉才能遇見一個肯向她伸手的人?
「你們在幹什麼?」張美文想要阻攔,但那群人已經闖入了她們的家裡。
車曉曼還沒把名字說完,便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這時候誰的電話都沒必要接!」
沈千雪看著他眼裡的光,這一段時間來,第一次感到輕鬆。
摔在地上的鏡子支零破碎,所有藥水潑灑在地上,林淼瑟縮著:「我的臉怎麼會這樣?這不是我的臉,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林淼不住地搖頭,淚水如斷線的珠子。
林淼端坐在病床上,護士小心翼翼幫她解開紗布。林淼不經意間瞥到邊上的鏡子,捂著臉大叫:「我的臉!我的臉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是我的臉!不是我的!」
他懶懶散散地問:「在這裏的感覺不好受吧?」
「沈千雪?」林淼忽然安靜了下來,看著病房門口的沈千雪,就在護士們以為她要鎮定下來的時候,她忽然撲倒沈千雪。
一陣騷動過後,幾個警察從人群後面鑽進來:「讓開讓開,沈千雪是哪一位?」
沈千雪用長發遮掩脖子上鮮紅的指痕,不想被太多人注意到。
夏梓明這是在報復她嗎?為了報復她便和她最好的閨密做出這樣的事情?
「喂,曉曼,我家出事了……」電話接通了,沈千雪慌亂地說著。
她衝上前,半抱起張美文,不住地搖晃。
沈千雪也因為他的忽然起身而清醒了,她仰頭看著他稜角分明的臉,覺得站在海風中的他就是夜裡璀璨的星星。
「你說沈千雪怎麼還有臉回學校?」
張美文往後趔趄,摔在了碎玻璃上,她滿手是血,卻沒有哭出來:「把錢還給我!」張美文抓起玻璃片,再次衝上去。
沈千雪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她本要去一家公司面試,可在接到車曉曼的電話之後,她急忙趕往醫院。
「真是可惜了,林淼之前可是系花。」
「千雪,你沒事吧?」車曉曼在這時趕來,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翌日。
沈千雪說,活著太痛苦了。而那個不解風情的少年卻說:「痛苦就對了,畢竟舒服都是留給死人的。」
完全躍出海面的晨光灑落在她身上,海風揚起她的長發,她的裙擺在風中翻飛,像一幅會動的畫卷。
沈千雪有些睏倦了,沉重的腦袋不自覺地靠向了少年的肩膀。
「是沈千雪!是沈千雪害我的!就是沈千雪推我的,要不是她推我,我不會摔下去,我的臉也不會變成這樣!報警抓她,報警抓她啊!」林淼忽然瘋了似的跑到父母面前,她語無倫次地說著,「是她害我變成這樣的,不能讓她逍遙法外,快報警,報警!」
林淼的父親急急忙忙去繳住院費,而林淼的母親卻注意到了走廊上的三個人。
這時,守護咖啡廳的風鈴又響了起來。車曉曼不由得向那個方向望去,只見一身休閑打扮的夏梓明走了進來,向她們靠近。
「如果我堅持說不呢?」
處於惶恐之中的沈千雪沒察覺,車曉曼的辯護之詞幾乎蓋棺定論般將林淼受傷的罪定在她頭上。
夏梓明移情別戀,是我錯了?
「嘿,你有沒有興趣看人造流星?」少年的眸子閃爍著光輝,他揚起的笑容如四月的風,明媚而清朗。
夏梓明惱怒地扣住她的雙肩,那蠻力似乎要將她的肩胛骨掐碎:「沈千雪,你知不知道你都幹了什麼?」
「賭誰許下的願望能夠實現。」少年輕笑,好看的眼睛里盛著不斷綻放的煙火,「你要是不怕死的話,就好好活著,跟我打這個賭。我的願望是將來可以環遊世界,可以沐浴陽光。我賭我的願望會比你的更快實現。」
茶几上的手機嗡鳴了幾下,是車曉曼發來的微信。
「現在,許願吧。」少年望著煙火,雙手合十,閉眼許願。
「媽!媽!」被嚇傻的沈千雪渾身哆嗦,彷彿被釘在原地的腳終於往前移動了。
沈千雪剛打開快餐盒,張美文便揚手一揮,滾燙的熱粥全都潑在了地上。
護士們上前,將她扶回床上休息。
車曉曼依舊一副可憐兮兮的哭相:「千雪,我知道這樣做對不起你,可是,我和夏梓明已經這樣了,要是他不對我負責,我,我就沒臉見人了……」
「我不會放過你的!」林淼的眼睛一直盯著沈千雪,她說話的聲音變得很小,卻能傳達到沈千雪的大腦深處。
真諷刺。
「太可怕了。」
「喂,想不開的話不要在這裏,我可不想第二天被警察當作嫌疑犯抓走。」年輕的聲音帶著疏朗的感覺,從不遠處傳來。
「把這些煙花都豎著插在沙子里,我去把打火機挖出來。」少年指揮著沈千雪,然後自己跑到旁邊去挖打火機。
沈千雪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卻不知道醫院里的林淼已經快瘋了。
車曉曼急忙上前拉住林母,因為力氣不夠大,被推開了:「阿姨,千雪也不想的,這是個意外。」
「不打算告訴我全名?」
兩個小時前,沈千雪還站在李主管的辦公室,因為媽媽入院的事情請假:「李主管,我媽進醫院了,我想請一個星期的假。」
下午三點,守護咖啡屋。
「你休想我拿錢來贖你!我告訴你,沒錢!」
林淼事件之後,沈千雪不敢再回學校上課,輔導員雖然知道警察局對這件事的判定,但因為學校里的流言,他只能建議沈千雪先去找地方實習。
「不管是不是,警察不給我們公道,我們自己找!」帶頭的男人瞪大了雙眼,揮了揮手,他身後那群社會青年一擁而上。
少年望著海平線上的微光,深吸了一口氣:「我要走了,外套你留著,有緣再見時再還我。」少年將手放在沈千雪的頭頂,寵溺地揉了揉,然後轉身離開了。
誰知夏梓明卻咄咄逼人起來:「你知道為什麼你會被關在這裏嗎?因為你家境不好,沒有林淼家那麼有錢有勢,所以沒有我保護你的話,你就只能被欺負。」對於沈千雪的冷漠,夏梓明有些按不住脾氣,「如果你還是我的女朋友,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保釋你,告訴所有人你也是受害者。」
沈千雪低頭笑了笑:「夏梓明,你覺得做情侶做到像我們這樣,有意思嗎?我們居然需要靠交易來決定分不分手,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林淼掐住沈千雪脖子的手緩緩地鬆開了,她眼裡的憤怒也被睏倦所取代。
兩個小時后,沈千雪從那棟高聳的辦公樓走出來。她抱著一個紙盒,和所有失業的人一樣,離開了自己曾工作過的地方。沈千雪站在辦公樓外,玻璃幕牆忠實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樣:一個目光獃滯的女孩。
「你們居然還有臉報警?我妹妹被你們害得毀容,這筆賬,警察解決了?」
周圍終於徹底安靜了。
沈千雪渾身一顫,只覺得身體里有什麼東西裂開了。
「你們先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把住院費繳一下吧,病人要留院觀察幾天。」醫生說完,又戴好口罩去了別的病房。
沈千雪起身,揚手便給了夏梓明一巴掌:「夏梓明,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做錯什麼了?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會好過一些?」這樣一句絕望的話,從已經站在絕望邊緣的沈千雪口中說出來。
林淼受傷之後,一直在住院觀察。因為有林母在,沈千雪不敢去探望,只能讓車曉曼幫忙去看看林淼的情況。沈千雪厭惡林淼,可比起厭惡林淼,她更厭惡自己的軟弱無能和妥協。
呼呼的海風拍打在他的臉上,吹得他的頭髮散亂飛舞。
沈千雪望著頭頂的白熾燈,嘆了一口氣。原來被全世界厭惡是這樣的感覺,就好像自己不應存在一樣。
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不用再傷心難過,不用成為任何人的累贅?
她期盼著林淼快點好起來,她不想成為所有人眼裡的罪人,不想再被任何人指責。
林淼的父母心有不甘,他們要求警方關押沈千雪,要求沈千雪的父母對此進行民事賠償。但沒有證據能證明沈千雪有罪,也沒有辦法證明林淼摔下樓跟沈千雪有直接關係,因此即便林母在警察局叫囂了一整天,最後連民事賠償都不能達成。
有這樣好看眼睛的人,心裏一定充滿希望吧?
張美文是在晚上的時候來到警局的,此時距離沈千雪被帶到警察局已經過了五個小時。張美文看見沈千雪的第一瞬間,沒問她受沒受委屈,而是破口大罵:「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你說你除了整天惹事還會做什麼?你都還沒學會賺錢,就知道讓我跟在你屁股後面賠錢!」
少年從沙堆里挖出了一堆煙花,這是他預先埋在這裏的,如果今晚沒有流星雨,他就製造一場煙花流星雨。
車曉曼為什麼會和夏梓明在一起?他們在幹什麼?一定是她聽錯了,一定是這樣的。
林淼被護士從手術室推出來,她的臉上包裹著紗布,只能依稀看見那雙緊閉著的眼睛。
無休止的爭吵在沈千雪的耳邊回蕩,她從童年到現在一直在這樣的爭吵中度過。
可她錯了,她一步步走進那河流里,過不了河,只會溺亡。
沈千雪撿起地上的快餐盒,然後離開了病房。張美文只以為她是回家了,便沒有再喊她,只是一個人偷偷地掉眼淚。
沈千雪眼睛自下而上,深深盯著他:「你來看我笑話嗎?」
車曉曼這個動作和表情讓林淼的母親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轉頭看向沈千雪。
「什麼嘛,現在的實習生怎麼都這麼毛毛躁躁,才上班幾天就請假。」李主管埋怨著,給沈千雪的工作態度打上差評。
「是誰把我女兒推下樓梯的?」林母的表情變得很可怕,那雙憤怒的眼睛彷彿要沁出血來。
「那,那就等下一場流星雨到來的時候,我們再一起許願,重新打賭。」少年似乎是故意這樣說的,他要沈千雪好好活下去,好和他繼續打賭。
「媽,你別激動。」
張美文走後不久,夏梓明便來了。夏梓明和沈千雪隔著一張長桌相對而坐,夏梓明靠在椅背上,手指在長桌上輕敲,顯得很悠閑。
沈千雪呢喃著那串數字,牢牢地記在心裏。
沈千雪話還未落音,重重的一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臉上。
病房內,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雖然沈千雪早已猜到了,但親耳聽到時,仍然像是有什麼從遠處劈來,將她的靈魂和身體劈開。此時的她視線模糊,耳朵嗡鳴,看到的、聽到的都不真切了。
夏梓明也不想林母對沈千雪動手,急忙上前阻攔:「這件事是個意外,阿姨,你不要激動。」
打砸的聲音轟然響起,滿耳是玻璃碎成渣的聲音,沈千雪茫然地看著家裡所有東西被砸碎。
林淼的父母追著醫生詢問。醫生摘下口罩,不慌不忙地解說:「病人的身體並沒有太大問題,傷都在臉上,只要這幾天不出現發炎現象,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張美文一聽到這個消息,便指著沈千雪破口大罵:「賠錢貨,當初不要臉黏著人家,現在被人甩了就回來找媽,你還有臉活到現在?那麼多人去死,你為什麼不去!」
沈千雪回到家裡,翻出了自己所有的卡,將密碼寫在紙上,用遙控器壓在茶几上。還拿了一張紙,準備寫點什麼話,一腔委屈和世界對她不公的話。落筆之前耳邊再度響起張美文說的話:「那麼多人去死,你怎麼不去?」
「我對你唯命是從的時候,你說我沒有個性。」沈千雪抬頭直視著夏梓明憤怒的雙眼,唇邊噙著一絲無法言喻的輕笑,「現在我不聽你的話了,你卻說我變了。夏梓明,你到底想怎麼樣?」
夏梓明摸了摸自己被打紅的臉頰,對著沈千雪不屑地笑了:「我當然知道,我會對她負責的。」他眼神傲慢,說話的口吻依舊帶著嘲諷,「你不願意跟我複合,還要管我和誰交往?」
沈千雪睜開眼,看著身旁的少年。少年雙眸輕閉,一副滿懷希望的模樣。海風輕輕吹拂著他蓬鬆的碎發,煙火照亮他那溫柔的臉。
「贏了會怎樣?輸了又會怎樣?」
周圍的鄰居見她開始教訓女兒,便都散了。
沈千雪第一時間想起的人是車曉曼,她拿著手機的雙手不停地顫抖,慌張地撥通了車曉曼的電話。
夏梓明手一揮,打斷她的話,或者說根本不想聽她狡辯:「沈千雪,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喜歡林淼嗎?因為我厭倦了你的溫和,你從來都沒有自己的立場,沒有主見。哈,連生氣、吃醋都不會,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一個怎樣的戀人!」
「你妹妹?林淼?林淼毀容不是我害的,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沈千雪站出來,護在張美文前面。
沈千雪在眾目睽睽下被帶去了警察局,警察對沈千雪做了一系列的逼問,每一句都在逼迫她承認自己的罪行。
「你說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回到家后,她開始收拾家裡的東西,一直到凌晨三點多,她才把一切收拾好。
沈千雪攥緊拳頭,站在海風中暗自立誓: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過去那個任人欺負的沈千雪。從今天開始,我要做一個堅強的人,我要活得比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好,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我不是懦夫!
明明是夏末,沈千雪卻覺得心底有一股無法驅散的寒意。那寒意將她侵蝕,將她籠罩在深深的黑暗之中,彷彿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黑暗的。除了黑暗,她還剩下什麼呢?
「千雪,下午三點,我們老地方見,有話和你說。」沈千雪看了看微信消息,心中不知該做何感想。
「怎麼回事?還不是因為你,讓你攀高枝,讓你在學校和有錢人爭風吃醋,你看,家裡都成什麼樣了!」張美文不由分說地罵了起來。
「什麼故意傷人?」沈千雪反應過來時,一左一右已經各站了一位警察,兩人抬手壓著她的肩以防她反抗,推著她離開。
對,車曉曼!
夏梓明諷刺道:「我還不至於那麼的不清醒,我當然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是誰。」
沈千雪趕回家的時候,張美文站在自己家門口。她們家的門被人潑了紅色的塗漆,大門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去死」,還有許多垃圾m.hetubook.com.com被倒在她們家門口。
車曉曼一定能幫上忙的,一定可以的!
「你媽只是有些輕微的腦震蕩,問題不大,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留院觀察三天。」醫生如實相告,「現在天色不早了,你可以先回去,明天再來。」
「賭什麼?」
「謝謝醫生。」沈千雪的神色很黯淡,她恍恍惚惚地離開了醫院。
沈千雪揚起手,卻沒能打下去,車曉曼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千雪,求你不要再打梓明了,是我對不起你,因為一直以來,我都喜歡梓明,所以……我是自願的……」
海面上的光芒漸漸地湧現,沈千雪轉過視線,望著遠處的海面。那光芒就像破蛹而出的蝴蝶,沈千雪忽然明白,黑暗和光明是人的兩面,這世上沒有永遠的黑暗,也沒有永遠的光明。人不能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不幸和痛苦之中,而要學會迎接痛苦,學會蛻變,學會帶著這些情感堅強地走向未來。
沈千雪和張美文轉頭看過去,一群打扮像不良青年的人拿著棒球棍,從樓梯上走下來。
沈千雪眉頭緊鎖,心裏滿是歉疚自責。
只有破蛹才能成蝶,她,應該學會做一隻破蛹的蝶,飛向未來。
林淼徹底毀容的消息是在兩周後傳來的。那時候沈千雪剛找好實習單位,上班還沒滿一周,家裡便打來了電話。
張美文並沒有將沈千雪保釋出去,她的咒罵聲在警察局回蕩,然後在警察們不耐煩的目光中離開。
「是千……」
忽然之間,沈千雪不那麼恨林淼了,她覺得林淼現在比任何人都要可憐。
「好了,你後退一下。」少年開始逐一點燃煙花。
張美文入院了,她誓死捍衛的那一千來塊錢,連付醫療費都不夠。有那麼一瞬間,沈千雪的世界一片黑暗。沈千雪將自己的存款取出來,才勉強繳了醫療費和住院費。
沈千雪披著少年的外套,望著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張美文看到沈千雪那張不爭氣的臉,氣不打一處來:「賠錢貨,你還回來做什麼?」
「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沈千雪苦笑著問。
「媽,怎麼回事?」沈千雪從人群中走進去,一臉無措。
可她還有什麼願望可以許呢?
「滾開,瘋女人。」被玻璃片剮傷的男人大叫一聲,揮著棒球棍就朝張美文的腦袋打去。這一次,張美文倒在地上,再也沒有站起來。
一張張紅色紙鈔在空中飄零,伴隨著哭喊聲落地。
「張美文,我警告你,不要再說這種話。我們的感情早就走到盡頭了,跟其他人無關。」
沈千雪甩開夏梓明的手:「那我還得謝謝你這麼大方嗎?夏梓明,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絕對不是我的臉,不是,不是!」林淼大喊著,掀翻了桌上的所有東西。
沈千雪從來沒有自己放過煙花,她拿著那些煙花的時候,心情有些激動。在少年的引導下,她將所有的煙花都插在了沙子里。
對了,還有媽媽。
沈千雪愣在原地,腦海里生出無數的疑問。
沈千雪的出現點燃了他此刻的狂躁。
這一刻,沈千雪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離,她沒辦法繼續在這個讓人窒息的環境里待著。她轉身就跑,可身後那個人卻追她到門外,拽住她的手。
沈千雪也學他閉上眼,許願。
夏梓明一臉傲慢:「我給過你機會跟我和好。」
「千雪,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在梓明喝醉的時候出現,梓明只是把我當成你了。」車曉曼哭著為夏梓明辯解,楚楚可憐的模樣招來不少目光。
沈千雪跌跌撞撞走出家門,與鄰居相遇時也只是無力地笑一笑,鄰居似乎是怕沾上麻煩,臉色一變,低頭裝作沒看見。
我不夠自我,是我錯了?
許完願后,沈千雪睜開眼睛,繼續觀看煙火。
「那天,梓明喝多了。他不肯回家,硬要去酒店過夜。然後……把我當成了你……我們……」車曉曼一邊說,一邊哭了起來,彷彿自己也是受害者。
「醫生,我的女兒怎麼了?」
「報警吧。」
窗子沒有了玻璃,窗帘被外面吹入的風帶動,在燈光下翻飛。沈千雪閉起眼睛,所有快樂的不快樂的,都被疲憊取代。眼皮墜下的那一刻,一滴晶瑩的淚珠也悄然滑落。
「我叫沈千雪,你叫什麼名字?你留個電話號碼給我吧,這樣以後我們就知道到底誰贏了,誰輸了。」
「那你就在這待著,想清楚再跟我說。」最後警察不耐煩了,丟下沈千雪便離開了審訊室。
「沈少海!沈少海!」張美文紅著眼睛,她甚至沒有機會告訴他自己住院的事情。
沈千雪躺在大廳的沙發上,渾身疲憊,手機屏幕顯示有許多個公司打來的電話,可她一個也不想回撥。
曾經見過這樣一個人嗎?這個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覺,沈千雪在心裏疑惑,但最終搖頭否定。
「沈千雪!」夏梓明拍桌而起,顯然已經控制不住怒意了,「你現在和我對著干對你沒有好處!」
也許是她不夠成熟,無法原諒背叛,所以她沒有選擇面對,而是選擇了逃避。
張美文趕來的時候,二話不說又把沈千雪罵了一頓。醫院里的人都往她們的方向看去,張美文覥著臉問賠償的事宜,沈千雪反應過來,想要辯解,卻被她一巴掌揮過去,勒令閉嘴。張美文最終還是賠了醫療費,氣沖沖地拽著不爭氣的女兒離開了醫院。
沈千雪眼前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她看著張美文衝上前搶奪自己的存款。
雲層中透出的那縷光,彷彿能照進沈千雪的心裏,化開她心裏所有的陰霾。
沈千雪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那絲光引導著她朝著醫院的方向跑去。
「那要是我們都沒有贏呢?」沈千雪反問。
車曉曼似乎比沈千雪更早一步到達醫院,但她為何現在才出現,沈千雪也沒有心思去追問。車曉曼推了她一下:「我看林淼已經瘋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不然一會兒林淼的爸媽來了,又說不清了。」
她最愛的人,和她最在意的閨密,在這一瞬間成了她心口上的刺。
可惜黑夜,向來,沒有路燈。
「報警?」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
是因為我太柔弱了,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即便活著很艱難,但我還是想好好活著。這世上還有很多我沒看過的事物,還有很多我沒嘗過的美食。老天要我來世間走一遭,不玩夠本我才不走!」少年低頭淺淺一笑,沒有再說話。
沈千雪聽從建議,準備好自己的簡歷,去尋找實習公司,想藉此擺脫所有的輿論。可比輿論更可怕的事情又到來了。
沈千雪渾身一顫,想要說些對不起的話,聲音卻卡在喉嚨里,連「阿姨」兩個字也說得結結巴巴:「阿……阿姨,我……我……」
她曾以為只要足夠堅強、足夠努力,她就可以跨過那條將他們隔開的名為現實的河流。
「千雪,你和夏梓明現在打算怎麼辦?」一周之後,車曉曼約沈千雪出來散心。
「千雪,那天你打電話來……其實,其實我和夏梓明……」車曉曼面露難色,吞吞吐吐片刻后,還是說出了實情。
張美文沒等他繼續狡辯,便又罵起來:「沈少海,我看你是想我們母女倆掛著牌子去你家鬧吧?」
周遭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人都圍了過來看熱鬧。
「那就好,那就好。」
護士急忙上前拉住林淼,醫生動作嫻熟地給林淼注射了一支鎮靜劑:「給她打一支鎮靜劑,以免她太激動撕裂了傷口。」
「我聽說她被人推下樓梯摔傷了,有沒有大礙?」
夏梓明的視線隨之轉移,沈千雪的呼吸也似乎要在此刻停止。就在兩人想要過去詢問醫生狀況的時候,林淼的父母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林淼的父母心疼地看著她,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敢。
她在醫院附近買了晚餐,滿懷欣喜地走向了張美文的病房。
錄口供的警察坐在沈千雪的對面,粗聲粗氣地問話:「我們接到報案,說你故意推林淼下台階,請你簡單說一下當時的情況。」
林淼在醫院發瘋般叫喊,而遠在校園的夏梓明正和沈千雪作最後的糾纏。兩人對桌而坐,劍拔弩張,或者說夏梓明單方面的火冒三丈。
那群人將她們卧室的門全部踹倒了,翻箱倒櫃地找出了所有值錢的東西。
「什麼人乾的?」
「你不覺得,死之前看一場流星雨,也挺浪漫嗎?」少年繼續誘哄,其實他怕沈千雪不回頭,畢竟他不會游泳,真出了什麼事連叫人幫忙都做不到。
「千雪,你能理解我的,對嗎?」車曉曼自顧自地說著,一臉期盼地看著沈千雪,緊緊握住她的手,最後開口懇求,「千雪,反正你們已經分手了,你能把梓明讓給我嗎?」
事情在警察局拍了板,有了結果,但輿論似乎有不同的意見,學校里流言四起,不管沈千雪走到哪裡,聽到的都是同學們的議論聲。
人群散開,警察直接與沈千雪、夏梓明面對面,為首的警察看著她道:「沈千雪,由於你涉嫌故意傷人,現在我們警方請你協助調查。」
沈千雪低著頭,忍著眼淚:「媽,我和夏梓明已經分手了。」
沈千雪被沈少海保釋出去了,而警察放人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學校的監控錄像並沒有錄到什麼,故意傷人罪因證據不足而無法成立;第二,車曉曼也出來提供了口供,證明是林淼自己失足所致,和任何人都無關。
「聖誕節那天你對我說,如果我不喜歡你,就告訴你。我告訴你什麼?你知道我故意不再聯繫你,卻從不問我為什麼,是你一步步把我們的關係推向深淵的!」夏梓明攥緊拳頭,重重地砸在沈千雪腦後靠著的牆壁上。
「對不起對不起,你對不起誰啊!你除了會哭,會說對不起,還會幹什麼?你給自己爭取過什麼嗎?你為這個家做過什麼嗎?你除了惹事,除了像爛泥一樣活著,你還做過什麼嗎?」在這個時候,張美文已經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了。
似乎是被那隻手引誘,沈千雪停止往深處走去,她走到礁石旁邊,握住了少年伸出的手。
沈千雪就這樣被趕了出來,拿了三天的工資,成為無業游民。沒想到,第一份實習工作就這樣結束了。沈千雪沒有過多地留念那個地方,她匆匆趕赴醫院,給張美文打了飯,等她吃完,才趕去與車曉曼約定的地點。
沈千雪胡思亂想之際,聽見少年說:「我的願望是可以感受陽光。你呢?你有什麼願望嗎?別告訴我,你的願望就是盼著我趕緊走,好繼續剛才的事。」
「要是你贏了,我給你辦一場更大的煙花盛典。」少年想了想,又說道,「要是我贏了,你就陪我一起去環遊世界。」
周遭突然沉默,消毒水的味道變得濃烈,兩人對視無言。
醫院的急救室一直亮著紅燈,靠在走廊牆壁上的夏梓明無意識地咬著右手拇指。他的心臟在醫院冰冷的空氣里劇烈地跳動著,他焦躁不安地不停將注意力轉向急救室上亮著的紅燈,不知道那紅燈什麼時候才會熄滅。
「鳴,我叫鳴,一鳴驚人的鳴。」
「我聽說那個叫林淼的女生好像毀容了。」
沈千雪獃獃地看著他,然後閉起雙眼,在心裏默念:「我希望眼前的少年能有看到陽光的那一天。」
「願望?我連自己為什麼活著都不知道。」沈千雪低下頭。
日式裝修的咖啡廳內有許多人,沈千雪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隨後很快找到了靠窗而坐的車曉曼。
醫院的特護病房裡,傳出女子撕心裂肺地叫喊聲:「鏡子,給我鏡子,讓我看看我的臉怎麼了!我要鏡子,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沈千雪就是一個這麼懦弱的人,她很認真地對待身邊的每個人、每件事,不懂爭取,害怕受傷。她曾經為了喜歡夏梓明而卑微到塵埃里,可他徹徹底底地將這粒塵埃碾碎了。
匆忙趕來的車曉曼將夏梓明攔下,情真意切地為沈千雪辯護:「梓明,千雪會做傻事也是因為在乎你啊……」
那怎麼會是她的臉呢?她那麼漂亮,皮膚那麼好,怎麼會有一張布滿傷疤的臉?
沒有做過的事情,沈千雪是不會承認的。她目光毅然地望著那名警察,堅持自己是無罪的:「我沒有推她,本來是我要摔下去的,林淼想拉我,結果自己失足摔下去了。」
「對不起……」沈千雪低下頭,眼淚不住地往下掉,無法控制。
「什麼?」
「但是在場有很多人都看到你動手了。」警察又強調了一下周圍的證人。
「你不是很厲害嗎,男朋友不是很有錢嗎,惹了事跟著男朋友過就好了,為什麼還回家,你還有臉回來!」
「如果你答應不分手,我可以保釋你出去,也可以證明林淼摔傷的事情是個意外。」夏梓明看著沈千雪,依舊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似乎撈個人只是他一句話的事。
沒人知道,飛鳥,迷失天空。
我不是男孩,是我錯了?
沈千雪怔住,舉高的手不由得顫抖。
沈千雪被他拉上礁石,在他身邊坐下。
「好痛。」沈千雪恐懼地看著像一頭怒獅的夏梓明,他的眼裡滿是怒火。
「沈千雪,你就因為這樣荒唐的理由和我分手?」夏梓明抓住沈千雪的手臂,他不能接受自己被拋棄,「我說了,我和林淼根本沒有交往,我跟她之間根本就沒什麼,你為什麼始終不相信呢?」
「你還知道痛?你把林淼推下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會痛?」夏梓明鬆開沈千雪,一步步地逼著她後退,直到她退無可退,後背頂著走廊的牆壁,「你好狠啊!沒想到你會下這樣的毒手!」
沈千雪了解張美文,若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不會打電話來。
「你別太激動啊,這樣對傷口不好啊。」護士們連忙勸阻,表情也是十分擔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深邃的夜幕沒有星光,就像流星會來臨的消息是假的。
在黑暗中,她一步步踏進冰冷的海水裡。海水浸沒到她的胸口時,她已經覺得呼吸很困難。而在她正要再往前走去時,風中傳來譚維維唱的那首《失眠書》。
沈千雪推開了咖啡廳的門,門上的風鈴響起,聲音清脆悅耳。
煙火在夜空中迸裂,五顏六色的光芒交融在一起,如同百花齊放。
「看來今晚是沒有流星雨了。」少年嘆了一口氣,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
街上的霓虹燈亮起,車水馬龍,行人在沈千雪的身邊來來往往。
她大概只能葬身魚腹。沈千雪閉了閉眼,那便葬身魚腹。
「沈千雪,你一定會後悔的!」夏梓明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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