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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怕打攪你。你那麼笨，是該多看看書。」他無所謂地說道，然後朝雙手吹了一口熱氣，一邊揮手一邊跑開，「先走啦，風大，快上去。」

「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我對她說。

「真是的。」七月咯咯笑起來，很認真地看著我，「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就對你有種親切感，老覺得你像年輕時的我。」

我望著她，心思在她眼裡一眼見底。

我抱著那袋栗子糕，獃獃地看著他揮手，消失。

我想起了很多和林嘉軒有關的事情。

香水味和淡淡的煙草味道從她身上傳進我的鼻子里。

她畫了一個濃妝，眼窩裡有掩飾不住的黑眼圈，巴掌大的臉上撲了一層厚厚的粉，塗著大紅色口紅的櫻桃嘴，看到我笑成一條上揚的弧線。

很長的時間里，我總是一個人上課下課，然後泡在圖書館內看書。倒不是我多愛學習，我只是想藉助其他事，減少心底牽挂一個人的滋味。

她明眸晧齒，語如珠玉落盤：「我的前男友叫阿然，是林嘉軒的表哥。我和阿然在一起時，林嘉軒過來得比較勤，多是幫阿然的媽媽送東西，我們就這樣結識的。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跟阿然提了分手，自然也斷了和林嘉軒的聯繫。上次遇見林嘉軒我同樣挺意外。」

她受過傷，失去過一些東西，她失去的恰恰是我想弄明白的。

三天後，我終於鼓起勇氣，翻出通訊錄，給一個人發了一條簡訊——

想不到她聽見了，笑得更大聲，開口道：「不能那樣算咯，有的人年輕，跟行屍走肉沒兩樣，而有的人老了，還和年輕時一樣。年輕和蒼老，年齡是一方面，關鍵還在於這裏。」她的手指著心髒的位置。

他見我出現，快活地跑過來，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你https://m.hetubook.com.com回來了，凍死我了！」

「呵。」七月不在意地笑，帶我進了旁邊的「數字生活館」。數字生活館其實類似網吧和清吧的綜合體，裏面可以上網玩遊戲，也能喝酒聊天，只是不同的娛樂項目分別用隔音牆阻斷了。

這裏似乎是個不屬於我的世界，她和七月都讓我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救命恩人終於想起我了。」七月雙手背靠欄杆，跟我打招呼。

那天，我從圖書館出來天已經黑了，回宿舍見到宿舍樓前的玉蘭樹下站著一個人。

我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下次再約。」七月從車內伸出手對我揮舞，我回以微笑。引擎啟動，車子拐進旁邊的一個高檔餐廳。

說完之後，七月的表情有點飄忽。我隨便抹了抹臉，不知道說什麼。

七月，我是方蔚央，想見你一面。

畢竟，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

七月帶著我來到女人旁邊，女人注意到我們，停下手中的酒杯，打量了一圈我，眉頭一展，笑道：「喲，小七難得帶朋友來玩。」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謝謝你。」我輕聲回答，七月說出的寥寥數語足夠給我答案。我基本能猜到林嘉軒和她的關係。

「嗯哼。」七月懶洋洋地聽著，看著我示意繼續。

七月給了我一杯咖啡，然後坐到對面蹺起二郎腿，拿著咖啡吹了吹：「我在這裏唱歌，單周過來，雙周去其他地方。」

我想到了這種可能，七月看起來在社會上待過很長時間了，而且她的言行舉止也和白領不搭邊，她這樣說我一點也不意外。

那天我不想浪費食物，也不想拂了七月的心意，悶聲不坑地吃到肚子撐。而七月沒動什麼筷子，只是看著我吃。意外的是，她wｗw.ｈeｔuｂｏｏk.com.ｃom在我吃飯的時候，像老朋友一樣說起自己的家人。原來，她有一個奶奶和弟弟，弟弟讀初中，奶奶在家打點生活，平時靠她在外掙錢。

她這麼大方，我反倒有點開不了口。林嘉軒和她的事，我作為一個局外人，不知該用什麼理由來問她。看到我這樣子，她笑了。

我的心沒出息地軟了。我看著他單薄的外套和凍得通紅的鼻子，心裏五味雜陳：「不會打電話叫我早點過來嗎？」

一幕幕，那些被他賜予的溫柔歲月，我捨不得忘記。曾經的他讓我怦然心動，不論得失；如今的我卻開始衡量利弊，計較在這場情感中能否獲勝。

「你那天看起來心情很不好，朝他發了很大的脾氣。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林嘉軒從來沒有那樣過，我想知道，他……他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我極力想著合適的措辭，不願任何一句話傷害到眼前這個比我大不了多少，卻看起來經歷了不少事的女生。

然後，林嘉軒將在懷裡捂著的紙袋子遞到我手上：「吶，王記的栗子糕，熱著呢。我看你這麼久不找我，估計你是學習學傻了，所以買來給你補腦子的。」

「你在這裏上班嗎？」我打量著金碧輝煌的屋內，手不自覺地在軟軟的沙發上按了按。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我的心裏生出幾分稀奇。

我的心裏很混亂，卻也清楚地明白病因在何處。後來，我吃完栗子糕，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有太多的問題在我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我握緊掌心，想弄清真相的慾望非常強烈。

七月斜靠著沙發，一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我：「那麼，小八月還有要問的嗎？」

雙頰紅起來，我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偽君子，明知道她不會拒ｈｔｔps://www•ｈetｕboｏk.cｏm.coｍ絕，所以理所當然地來找她，窺探屬於他們的故事。

見到七月的時候，她正靠在欄杆上發獃，纖細的手指夾著一根煙，回神了就抽幾口。青褐色的霧氣籠罩著她的臉龐，讓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憂傷。看到我的身影，她連忙將煙摁滅，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這點事，用得著打招呼嗎？」女人爽朗地笑起來，揮揮手叫七月儘管過去，隨口叫了一個服務生給我們送飲料和小吃。

我在七月的示意下，懂事地叫了一聲「紅姐」。我直覺這個叫紅姐的人身份不一般。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感傷，眼神裡帶著回憶的意味。回想起初次見面，以及她和林嘉軒爭吵的隻言片語，關於這個七月口中的「阿然」，恐怕是她不想提及的傷疤，這讓我不忍心再深問。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早。直到校園裡的女生圍著厚圍巾、戴著手套從眼前走過，我才意識到已經快一個月沒見到林嘉軒了。

七月叫我跟她走，她先帶我去了前台，那裡坐著一個穿著紫色繡花牡丹旗袍、圍著白色皮毛坎肩的女人。女人雍容華貴，正在跟人喝酒聊天，笑起來時眼角有幾條魚尾紋，精心裝扮過的臉上有歲月的風霜，卻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美貌。

記憶中，他總是把我當成親人一般照顧。沈淮有個小花店，媽媽不喜歡待在店裡，於是考取了駕駛證，開始跑計程車。

「嗯？那我來猜猜好了。我先問個問題，上次在C大門口小吃街的人是不是你？」七月的臉上始終浮著柔和的笑，然後有意無意地觀察我的反應。

裏面燈光很暗，我們進去時，大廳有個女生在小型舞台上彈吉他唱歌。

看到她出去，男人下車替她開車門，我明顯看到七月臉上敷衍和偽裝出來的笑。上車前，hｔtps://wwｗ•hetuｂｏｏk•ｃｏｍ•cｏm男人的大手不懷好意地在她背上摸了摸，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心裏一陣反胃。

我不知道七月經歷過什麼，可是直覺告訴我，她很不容易。在這個世界上，有的人捨棄自尊和面子活著，只是因為他們有更想去保護的東西，單從這一點說，他們比我們堅強。每個人都按照自己期待的樣子生活，可生活本就是面目全非的東西，我們都身不由己。我是一粒渺小的塵埃，七月也是。

「看來真是啊……」她一下子恍然大悟，眼角眉梢變得輕鬆起來，伸出一根手指頭調皮地在空中點了點，「你問，我知道會說的。」

七月的眉頭皺了一下，輕輕抿了一下嘴唇，說出的話像給我吃了一粒定心丸：「沒有，他沒有做錯事。」

我愣神，不明白她突然說這話的含義。只見她彎腰拿起桌上的咖啡，喝得見了底。然後，她走到我面前，拉了拉我：「走，姐姐請你吃好吃的。」

我緊緊地握著沙發邊緣，覺得先承認一個事實比較重要：「其實，上次你和林嘉軒吵架，我看到了。林嘉軒是我朋友，還不知道我和你見過，我也是無意中才聽到你們的對話，抱歉。」

可就在我狠下心不見他時，他突然出現在了我的宿舍樓下。

七月道了謝，領著我進了一間房間坐下。

「小乖乖，你呢？來找我什麼事？說吧。」眼前的人聲音里含著寵溺，紅色細高跟鞋一上一下踮著。

那個時候的我性格內向，來到花城沒有任何朋友。林嘉軒的媽媽喜歡花，常帶著林嘉軒來花店。林嘉軒看到我的校服，知道我和他一個學校，趁著大人不注意，他就來扯我的頭髮，纏著我問東問西。

她給我邊倒咖啡，邊道歉：「對不起，帶你來這兒，等會兒我要上台表演，所以不能離開太遠。」

我悶悶地說和-圖-書了聲：「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巴巴地等回復，十分鐘后她給我發了一個地址，叫我去找她。

我看著她愣住，條件反射地想到她說的就是和林嘉軒爭吵的那次，聰明如她，接下來就該知道我來找她的目的。

除此之外，還有那一直煎熬我的關於七月的事。林嘉軒每次給我打電話都會問起怎麼不給他送炒飯了。我要麼就說天冷不想動手，要麼就說快考試了要看書。

「紅姐，我借用一下貴賓室。」七月臉上笑著，語氣十分禮貌。

「小八月……」她輕飄飄地喊我，說出的話就像過來人之談，「不要愛得太深，會受傷的哦。」

七月確實是一個美人。

菜吃到一半，七月接到一個電話，不久后外面就停了一輛寶馬，車窗搖下來，一個戴著金絲框眼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視野里。男人禿了頂，望著我們笑得有些猥瑣，七月對他招了招手。我要七月不用管我，七月解釋說是一個來看她演出的常客，得罪不得，便走了出去。

我隨她站起來，仰頭看著她給我開門，關門。我們從後門出了數字生活館，七月提議打車去一家飯店吃飯，我想到之前她說的趕時間，拒絕了，只說在附近就好。七月挑了家常去的小飯店，笑嘻嘻地說委屈我了，點了一大桌子菜。

其實我是個自私的人，感情上更是。我渴望付出有回報，倘若明白自己全心付出的感情會被別人毫無意義地消耗掉，我會適可而止。我寧願讓自己難受，也不希望別人多得到幾分。這就註定我想要的，從來都不容易。

後來，他總是來我家找我玩。如果我在學校里惹了事，他也會幫我瞞著沈淮和媽媽，默默地替我擺平。我由害怕他到渴望每天見到他，我的生活因林嘉軒變得熱鬧鮮活起來。而林嘉軒的世界，方蔚央只觸碰到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