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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方須臾嗎？

方崇衍說了一句「我不回來了」，然後衝出家門，直到晚上，他也沒回來。

沈念璇，念璇。

閭丘這個姓氏這麼特別，除了他，應該沒有別人了吧！

突然，紅色的「手術中」幾個字暗了下去，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行穿著白大褂的人走了出來。

一個小時后，開始有醫生慌忙地出來，喊著要什麼急救儀器。

「很年輕，聽說姓閭丘，長得挺帥的。」小護士說完，就去忙了。

中途每一次護士進出，我們倆的目光就很有默契地看向同一個方向。又過了十幾分鐘，有個小護士來跟我們核對家屬名單。

「嘿……你好嗎？」我趴在玻璃窗上，朝上面哈著熱氣，輕聲問候裏面那個小生命。

「阿璇！阿璇啊！」

醫生看向身後，我們看到一個護士抱著一個小小的皺巴巴的嬰兒，嬰兒經過簡單的清洗，被裹在純白色的布里，似乎是睡著了。

給七月發了條簡訊后，我先去看媽媽，看著那一具冰冷的身體，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我要堅強，我要完成媽媽沒有完成的心愿，可我的眼淚，一直流啊，流啊，似乎永遠流不盡……

然後，我看到媽https://m.hetubook.com.com媽被推了出來，白色的被單蓋住了她的整個身體，包括頭部。

細雨綿綿，像化不開的愁。我和沈淮坐在醫院安靜的長廊椅子上，在左前方，「手術中」幾個紅色的大字牽動著我們的心。

那一天，是我生日。

那個新生的生命，那樣靜靜地躺在那裡。她不知道，有一個偉大的母親，為了她，同樣靜靜地躺在一張病床上，永遠不會睜開眼，再看看這個世界。

只是，以後這頓飯恐怕都不會有了。

從清晨到日暮，從奔波到勞碌，這場春雨纏纏綿綿地、不停息地下了一個星期。

是的，除去兩個人對著點滿蠟燭的蛋糕顯得凄涼，生日這天還提醒著我們，方崇衍的離去和他們婚姻的破滅。

等待的時間異常煎熬，異常漫長。

沈淮肯定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他和媽媽最後的相聚時間。

沈淮的悲鳴聲響徹在醫院長廊，我看到他整個人直直地向媽媽的推車撲過去，喊聲里的充滿絕望和凄楚，讓我不忍心去看，我死死地握緊拳頭，只是任由眼淚無聲地往下流。

「不是啊，沒什麼！我們院長給和圖書徐璇女士安排了最好的醫生和手術室呢，我還以為你們是院長的親戚。」小護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可能是上次那位先生拜託了我們院長吧！」

直到媽媽認識沈淮，沈淮執意要每年為我慶祝生日，我明確表示拒絕。後來沈淮只好尊重我的意思，不會大肆操辦，只是每到那一天，就全家一起出門吃頓大餐。

我想起了六歲那年夏天。

「醫生，醫生，我媽媽怎麼樣？」我和沈淮一起迎上去，我先沈淮一步問出口，沈淮眼巴巴地看著醫生，如臨審判。

剩下的幾個護士看到這種場面，也不禁紅了眼眶。

我一笑而過，內心細細麻麻的疼痛又如針孔般涌了出來。

「醫生，我愛人是不是有危險？」沈淮上前拉住那個喊話的醫生，焦急的神色溢於言表。

「她當然會記得，她有這麼好的爸爸、媽媽和姐姐。」

「嗯，是我的一個朋友。」我點點頭，承認了。

此時我才懂得，人悲傷到一定程度，是流不出淚的。

我不想媽媽那麼難過，我說，我不過生日了。

方崇衍和媽媽在家將東西摔得稀巴爛，我躲在門后很害怕，不敢出去，從門縫中看到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吵架，他們拉扯，喊著離婚。

所以，我再也沒過過生日。

後來，一到我過生日，媽媽就會流淚。

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從早上八點到現在。

聽到背後的聲音，我回頭看到了七月。她走上前和我並肩站在一起，一同望向保溫室內的小生命。那種溫柔寵愛的目光，讓我心底一驚。

護士應了一聲，望了一眼我和沈淮，匆匆離去。

「我們儘力了。」

燭光里，媽媽對著笑著，可是她的臉上流著眼淚。

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像一尊石像，到天黑她才轉動著眼珠子，進去廚房，從廚房裡端出來一碗面和一小塊蛋糕，喊我吃飯。

沈淮因為傷心過度暈過去了，我在病房照顧了他一會兒，然後去保溫室，透過玻璃，我看到12號的嬰兒床上躺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嬰兒沒有名字，只標了性別，上面的牌子寫著媽媽的名字——徐璇。

那個新生的小傢伙，沈淮給她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沈念璇。

「沈叔叔，沒事的，媽媽和寶寶都一定會沒事的。」我強裝鎮定地安慰他，其實內心裡比他還害怕。

我心裏產生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我看到走和圖書在前面的主治醫生滿手鮮血，額頭密布汗珠。

「不是啊，怎麼了？」我有點意外她會這麼說。

「你們和我們院長是親戚嗎？」小護士問完家屬資料上的一些問題，有些好奇地看著我和沈淮。

她睡得很安寧，由於早產，她還戴著氧氣罩。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在氧氣罩內均勻地呼吸著。

沈淮有些疑惑地看著我，想到了什麼，喃喃地說道：「我說昨天怎麼副院長還親自來問候了我們，原來是有人打了招呼。蔚央，護士說的這位年輕的閭丘先生是你的朋友嗎？」

我第一個想到了他。

七月像曾經我陪伴她一樣，陪我和沈淮處理了媽媽的後事。

「小傢伙……我是你姐姐方蔚央，你爸爸叫沈淮，你媽媽叫徐璇，你要記得她，她用生命換來了你……」我像個傻子一樣囈語著。

「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五分二十八秒。另外，嬰兒體質很弱，先送去保溫室，注意24小時觀察。」有醫生吩咐道。

沈淮又說了幾句「世上還是好人多」「你得謝謝那個朋友」之類的話。

愛的延續，是以死亡為代價。

負責推推車的醫務人員，看到沈淮這樣，為難地對視了幾秒，還是迴避了。眼淚htｔps://ｗｗw•heｔｕbｏｏｋ•com•ｃｏm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一步步故作堅強地往走廊前面走，身後是沈淮錐心的哭喊聲。

「先生？什麼樣的先生？」我忍不住追問道。

「請節哀順變。」一個醫生朝我們鞠了一躬。

媽媽被送進手術室這天，天氣很不好。

醫生說完這句話，沒有看我們，就往一邊走去。

我哽咽著，回了一聲「謝謝」。

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我發現，我竟流不出一滴眼淚了。

在我的建議下，沈淮將媽媽的骨灰埋在了庄奶奶所在的墓園。我想，這樣一來，媽媽和庄奶奶就可以互相有個伴了。

「不好意思，病人還在搶救，請你們耐心等待。」醫生匆匆忙忙地和跑來的護士一起進去，不再理會沈淮。

說完這句話，我看到她小小的腳蹬了一下，眼皮微微動了動。

「醫生！醫生！我愛人她……」沈淮想跟進去，卻被關上的門阻隔在外，然後，又衝出來一個護士差點與沈淮撞上。

那些死去的親人，她們永遠存於活著的親人心中，永生。

早上霧蒙蒙一片，不久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我站起來，著急地看著沈淮。沈淮不敢再添亂，乖乖地回到長椅這邊。他沒心情坐下，慌張地看著手術室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