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能說的秘密
三
她說：「宋鶴雪，你以為像我這種人真的會和你那種人做朋友嗎？別天真了！你不過就是我的一個小跟班而已。」
我用手摩挲著紙張，閉眼默念那一段早已爛熟於心的題記——
無數個從夢魘中驚醒，惶恐不安的夜晚，唯一能讓我心緒平靜的事，便是一遍一遍地讀這本日記。
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里，如果我們都不相互取暖的話，那就實在太冷了啊。因此，從那以後，我和小圓便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嗯，這就是炳輝學校現在的校花，連夢莎。」小圓將一張列印的照片遞給我。
我的手下意識地伸出去，卻又在觸到那沓資料的瞬間，像是被蛇咬了似的猛地縮了回來。我低著頭，慢慢握緊拳頭，告訴自己，我並不是害怕，我只是在心裏確認，宋鶴雪，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嚴格來說，這裏並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遙遠的另一個城市，那裡有我的爸爸媽媽，有我曾經就讀的白沙學校，而這裏只是我逃避現實的臨時避難所。
前一刻還目光暗淡的小圓，在看到我手裡照片上的人那一瞬間眼睛突然亮起來。
她指著照片上的人說：「嗯，這就是傳說中連夢莎的男朋友——許韻，C大民商法專業一年級學生。」
我想起有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十里春風不如你。
我走進廚房，為自己煮了滿滿一大碗面，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家裡埋頭吃起來。
照片上的女孩子有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但那張臉上有一雙清澈純真的眸子。美艷臉孔，清澈眼眸，這兩樣完全不搭調的東西，組合在她身上ｈttｐs://m•hｅｔｕｂｏok•ｃoｍ.cｏm卻那麼和諧，而她臉上綻放出的笑容彷彿能照亮別人的眼睛。
「當然不是啦。」小圓少有地激動起來，「許韻那樣的男生誰會不喜歡呢？據說因為兩家是世交，許韻雖然沒有拒絕過，但是也從來沒有主動承認過是連夢莎的男朋友，所以……連夢莎應該有點兒賭氣吧！你知道的，身為校花有時候必須要保持校花應有的尊嚴。」
有時候，我很慶幸我有那麼通情達理的爸媽，他們雖然不認同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卻又給予我最大的理解和包容，而且他們始終堅信，總有一天，我會回到家鄉。
「做……朋友？」小圓一臉的難以置信，「可是……她應該……不會……」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恐懼感卻讓我的大腦越來越清晰。我睜開眼睛，自水下往上看去，便看見了那個漂亮女生的倒影。她美麗的面孔微側著，滿是鄙夷和不屑。
許韻，熟悉的陌生人許韻，就要見面了呢。
路過廚房的時候，胃條件反射般地疼起來。近來我的胃彷彿成了一個無底洞，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餓得疼痛難忍。
她盯著我的眼睛，問道：「鶴雪，你的眼睛怎麼那麼紅？你……沒事吧？」
我的指尖慢慢摩挲著照片上那雙深邃的眼睛，笑容自嘴邊慢慢漾開。
「小圓，對不起，手機設置成靜音了，沒聽見呢。這麼急找我有事嗎？」
是的，我知道，我太了解那種分明心裏很渴望卻為了那一點點可憐的所謂的尊嚴而假裝毫不在乎的彆扭心理了。
可是，爸爸媽媽，怎麼和-圖-書辦？我好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我的目光慢慢對上許韻的眸子，嘴角上翹笑起來。
翻開日記本的封面，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幾個大字——宋鶴雪2013年2月于白沙學校。
我拿出枕頭下的手機，時間剛好是凌晨三點。我再也睡不著，夢遊一般從床上爬起來，習慣性地赤著腳來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拿出最裡面的那個日記本。
她說：「鶴雪，其實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好。之前，我沒有嘲笑你，只是因為在你轉學到這裏之前，我才是全班同學嘲笑的對象。後來，你來了，我……我就特別開心，心想，他們終於不會只嘲笑我一個人了，我終於有個伴了。鶴雪，我是不是很壞？你……你不會再想跟我做朋友了吧？」
這個世界真是寒冷啊。
「因為這段時間她正在備戰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所以除了上課，基本不會出現在校園裡。」
而結論是肯定的，是的，我要那麼做！
夢裡我墜入冰冷的河裡，冰涼的水瞬間湧進鼻腔，窒息感隨之而來，我無法呼吸、無法動彈，甚至無法張口呼救，只能恐懼地等待著死神慢慢逼近。
當我抬起頭來時，小圓正詫異地看著我。
「是嗎？」我笑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倒好辦了。」
「沒事啦。」小圓跟在我身後走進來，「我就是想來告訴你，你讓我打聽的事我都打聽到了。」
「沒事啦。」我不想讓她擔心，便逗她，「因為回來的路上沒有買到想吃的烤鴨，氣哭了，所以才……」
等我從迷宮一樣的巷子里繞出來回ｈｔｔps://m•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ｏm.ｃoｍ到家時，已經差不多晚上八點了。
那時，其實我已經知道小圓為什麼會向我伸出橄欖枝，也知道她那個外號的來歷。無論怎麼努力，每次測試成績總是排在末位，因此被嘲笑為「老末」的她，和因為體重被嘲笑的我，有什麼區別呢？
「哦，原來又是個『學霸』。」這倒讓我有點兒意外，「性格呢？看照片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特別得讓人一眼就能記住的女生呢。」我將照片對著燈光，仔仔細細地看，「可是為什麼我來炳輝學校之後從來沒在校園裡見過她？」
「鶴雪，原來你在家啊，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呢。」小圓站在門外看著我，聲音輕輕的、細細的，好像任何時候都擔心驚擾了別人一樣。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照片上的這個女孩，那便只能是這一句了。
「你要幹什麼？」小圓揪著衣服下擺看著我，突然緊張起來，「鶴雪，你千萬別得罪連夢莎，真的。雖然她表面看起來整天笑眯眯的，但是大家都怕她呢，背地裡，大家都叫她『女王陛下』。」
因為，有些事要麼不開始，一旦開始就再也不能停下來。
「我開玩笑的。」我連忙大口吃著蛋糕表示自己很喜歡她的禮物，同時轉移話題，「快說說，你都打聽到了什麼？」
我接過蛋糕，鼻子突然有點兒酸，卻仍然嘴硬地假裝埋怨她：「幹嗎總給我吃這種很容易發胖的東西？哼，你就是想讓我永遠是個胖子。」
「誰說我要得罪她啦？」我笑道，「我只是想跟她做朋友啊。你知道的，如果有個校花朋友
和*圖*書，應該就不會被人嘲笑啦。」門鈴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我用手背胡亂地擦了擦眼淚，去開門，小圓站在門外的燈光下朝我笑。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順勢從她手中的資料里抽出另一張照片。
我從衣兜里掏出手機，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手機被設置成了靜音。
我朝她眨眼：「放心啦，我自有辦法。」
「不是的！」小圓急得聲音里都有了哭腔，「不是的，鶴雪，我就是覺得這是你最喜歡吃的……」
照片上的男生背光而立，金色的光芒照在他的頭頂，夢幻又神秘，黑色風衣的領子高高豎著，擋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可是單這一雙眼睛便可攝魂奪魄。
小圓也湊過來，看了看照片上的許韻，又看了看我說：「鶴雪，其實說起來，許韻應該算是你的學長呢！我查了，他也畢業於白沙學校。你沒聽說過他嗎？」
她輕易便相信了我，笑著從書包里拿出一盒小小的蛋糕：「嗯，你最愛吃的。」
我忘了，膽小又敏感的小圓是很容易將我的玩笑當真的。
「不承認？為什麼不承認？連夢莎不喜歡許韻？」我追根究底。
「可是……」小圓仍有些顧慮。
「才沒有。」小圓小聲嘟囔，「她外表看起來純良無害，實際上，校花該有的壞脾氣全都有，囂張、狂妄、不可一世。不過，人長得漂亮，家境好，又是『學霸』，有點兒脾氣也是正常的吧。」
聽說過的，當然是聽說過的。
小圓拉開書包拉鏈，獻寶似的將一沓資料捧到我面前。
小圓走後，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久，好不和-圖-書容易迷迷糊糊睡著了，卻又陷入了可怕的夢境。
我低著頭，怔怔地盯著麵湯發獃。「吧嗒」一聲，有東西滴進麵湯里。我伸手摸臉，才驚覺，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淚流滿面。
她說的一點兒也沒錯。白沙學校高高在上的校花又怎麼會和人人口中的笑料宋鶴雪做朋友呢？
我饒有興緻地盯著照片上的人：「為什麼說是傳說中的男朋友？」
我連忙安慰她：「不會啊。胖子和『老末』才是一對嘛，我們要做永遠的朋友呢。」
「因為連夢莎從來沒承認過啊。」小圓輕嘆一口氣，滿臉羡慕，「其實很般配呢。」
小圓是我在新學校里唯一的朋友。我和她成為朋友的理由其實很簡單，當初全班同學都嘲笑我的體重時，只有瘦瘦小小的她是個例外。後來熟悉了之後，有一天，她唯唯諾諾地來向我坦白。
聽說，有一種星星是不能自己發光的，只能藉助反射太陽的光芒才能在漆黑的夜裡表明自己的存在。如果說，我是那種卑微的星星，那麼無疑你便是我的世界里太陽一般的存在。謝謝你，羲和，謝謝你願意和我做朋友，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並非如我想象中的那麼寒冷。
小圓說完，便用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我，眼睛里水霧迷濛，彷彿隨時都會落下淚來。
——宋鶴雪
夢裡的我認命地閉上眼睛，任由黑暗侵襲而來。可是，這一切終究沒有那麼容易結束。我從夢中驚醒過來，渾身黏膩，才發現這不過是我眾多噩夢中的一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