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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我如他所願地抬起頭，伸出油乎乎的手，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時，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你好，花子尹同學。」

他打完電話，轉頭對著我怪異地笑：「很奇怪吧？怎麼這會兒店裡一個人都沒有？」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愛說不說。」

我跳下車，自動走進去。

「你和我，初中三年，高中兩年半，同校五年又六個月，說過的話加在一起是四句。」花子尹低著頭，細碎的頭髮垂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見他的眼神，但他嘴角那抹上翹的弧度清晰可見。

「其他什麼都可以，唯獨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你。」我不容置疑地拒絕。

我故意用吸管將杯中的可樂吸得「咕咕」直響，冷冷打斷他：「花子尹，我們直入正題好嗎？你要我做什麼才肯放過我？」

他跟進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這麼聽話？可不像你。」

「啤酒不行，炸雞可以有。」他不僅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拿起手機打外賣電話。

他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你先閉上眼睛！」他神秘兮兮地笑著說。

他卻湊過來問：「想吃什麼？」

我不等他回答，便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神經病！」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來這一招，瞬間像被武林高手點了穴一樣，愣愣地看著被我握得滿是油污的右手，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

他說對了，這個問題其實一點兒都不簡單。因為我搜腸刮肚，卻連一句話也記不起來。事實上，我完全不記得在過去的五年又六個月中，我跟他說過話。就像他說的，原本我們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人啊。所以，我敢認定他提這樣的條件絕對是故意的。

此時，正好炸雞外賣送到。我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接過炸雞，毫無形象地低頭大快朵頤起來。

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面前這個無論和圖書說什麼都彷彿是在調侃的男生，企圖從他細微的表情里找到蛛絲馬跡來戳穿他的陰謀詭計。然而，這一次，他卻收斂了笑容，嚴肅又認真地望著我。甚至，有那麼一刻，我好像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永遠不可能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堅定。

「不回白沙學校也可以啊，反正我已經來炳輝學校了。」他露齒笑起來，一副春光明媚的樣子，「如果你能準確無誤地想起你和我說過的四句話是什麼，你的秘密，我就當作不知道。」

「理由呢？」我想不到他不乘人之危的理由。

「才沒有。」花子尹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過神來，身體前傾，隔著桌子，將臉湊到我眼前，一本正經地向我抗議，「『花蝴蝶』這外號一點兒都不配我好嗎？明明我是白沙學校最專一的男生啊。而且，我明明是以『學霸』聞名白沙學校的。」

他說完停頓了很久，大概是在等我的反應。我偏不理會他，一門心思地啃雞翅。

嗯，這個人，仍然是我認知中的那個永遠沒有正經的人。這樣更好，我反而有點兒害怕他哪一天突然一本正經起來。

沒想到會被他看穿想法，我只好不吱聲。

他說完，抓起書包，丟下我轉身就走。

「你不高興嗎？」他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我的不悅。

如果是以前，面對像他這樣欠揍的人，我早就發動我那「女魔頭」的屬性了吧！但是，此刻，我只能假裝聽不懂他話中的暗示，慢吞吞地問：「說吧，你大老遠來到C城，又把我綁架到這兒來，想幹什麼？」

花子尹彷彿早料到我會拒絕，他甩甩頭，無所謂地笑著說：「那麼，你只剩下僅有的一個選擇。」

「好吧，我就當你是閉著眼睛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營造的喜悅里，一邊從書包里往外拿東西，一邊裝模作樣地說，「噔和_圖_書噔噔——Surprise（驚喜）！」

「沒用啊。」他狡詐地眨眼，「呃，到底要你做什麼呢？其實我還沒想好呢，不如一邊吃炸雞一邊想好了。」

他一臉詫異，好像不可理喻的那個人是我：「可是我很高興啊。」

瞧，面前的這個人，就是天生擁有這麼無恥的優越感。

「什麼樣才像我？說得我們好像有多熟似的。你別忘了，我們只是曾經的校友而已。」我自顧自地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來，「算起來，我們倆說過的話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五句。」

小巷兩旁屋檐上的積水落在青石板小徑上，「叮咚」作響，悅耳異常。

我一頭霧水。等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時，花子尹已經騎著自行車從窗前快速掠過，一轉眼便消失在巷子深處。就好像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一樣，就好像那個知道我所有不堪秘密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簡單嗎？」他抿緊嘴唇，扭頭專註地望著窗外。

說完，他輕輕笑起來，一副天真的樣子。

我欲言又止，害怕說錯話又遭他威脅，最後卻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你這笑話真夠冷的。我怎麼記得，傳說中你是有七八個女朋友的？誰叫你的萬丈花心光芒完全掩蓋了『學霸』屬性？『花蝴蝶』這稱呼絕對非你莫屬啊。」

我皺著眉，冥思苦想，不得要領。

「綁架？」他看著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哪有這麼嚴重？我只是請你來慶祝一下而已。」

他自問自答：「因為，這是我朋友的店，而我今晚臨時徵用了這裏。所以除了我們，一個人都不會有哦。」

我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他品德高尚？他這名字比胖子叫鶴雪更諷刺吧。

「你都說是『傳說中』啦。」花子尹突然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偏頭望著我，「在白沙學校的傳說中httｐs://ｍ.ｈetubｏｏｋ.ｃｏm.com，你也不比我差啊，想當年你……」

我想過千萬個理由，也想過千萬句應對他的話，卻萬萬沒想到他會給出這樣一個無厘頭的答案。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怎樣？」他無辜地看著我。

我不抬頭，看著雜誌里韓國男明星的臉，故意點了這家店裡絕不會提供的食物：「炸雞和啤酒。」

咖啡店裡溫度正好，我脫掉淋濕了的外套，舒服地蜷在沙發上，翻著旁邊的雜誌，假裝沒有聽見他的話。

我不知道他又要玩什麼把戲，只能沉默以對。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的笑臉，我突然鬆了一口氣。

他特地著重強調了那個「請」字。

突然，我獃獃地看著面前的花子尹，他嘴唇翕動不停地在講述些什麼，可我什麼也聽不見，彷彿我和他之間有一道厚厚的透明的屏障。

窗外雨聲淅瀝，如訴如泣，咖啡店內，有歌聲遠遠飄過來：「這條路上的你我她，有誰迷路了嗎？我們說好不分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在我對面坐下來，用那種很欣喜的眼神看著我：「記得這麼清楚？看來你對我印象深刻啊，所以是早就特別關注我了嗎？」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店裡的氣氛十分詭異。這雖然是一家藏在深巷裡的咖啡店，但看裝修，絕對是文藝青年們愛來的地方，可偏偏此刻店裡一個人都沒有，而今天是星期五，平常人最多的時候。這實在太不對勁了。

我的聲音冷得如同窗外的雨。花子尹像是被蜜蜂冷不防叮了一下，但旋即他又笑起來，仍是那副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揍表情。

我低頭，得逞地偷笑，一邊繼續旁若無人地啃雞翅，一邊忍不住嘟囔：「嗯，還是『花蝴蝶』順耳啊。」

我知道，那是我的心魔在作祟。

我安靜地等待著他的「宣判」，我早該知道的，他絕不會輕易和_圖_書放過我。

我站在人生複雜的路口，手足無措，不知道哪一條才是我的歸路。有些錯，犯下了，便永遠不可抹去。它們不是測驗時隨手寫下的錯誤答案，只要用橡皮擦一擦便了無痕迹；它們是刻在你人生路上的醜惡印跡，消不去又見不得光。

「隨便。」我頭也不抬地啃著雞翅。

很快，他停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門口。

我從咖啡店出來的時候，雨已經漸漸小了。大雨過後的空氣清新凜冽，我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彷彿要藉此將所有不好的情緒驅散。

但是，宋鶴雪，不要怕，以虔誠贖罪的姿勢背負起它們，一步一步勇敢地走下去，或許有一天它們會變成你人生路上美麗的雕花。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要你做什麼？」他眨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我，「很簡單啊，我只要你離開這裏，跟我一起回白沙學校去。然後，我繼續做我的『花蝴蝶』，你繼續當你的『女魔頭』，我們繼續井水不犯河水。我只要你這樣就好了。」

「所以，你是說，你從另一個城市來到這裏，手中握著我絕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求卻只是讓我複述我們曾經說過的四句話？」

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說完，他雙臂環胸，得意地看著我，那樣子，彷彿熱衷於戲耍獵物的大灰狼對著誤入圈套的小白兔說：「兔子啊兔子，進了我的地盤，可就別想活命了。」

「就只是這樣？」

我不氣反笑：「哦，說來聽聽吧，你到底要我做什麼，才可以替我保密？」

然而，他卻突然沒頭沒腦地說：「四句。」

我詫異地說道：「就這麼簡單？」

他口中說的曾經，是我窮盡心力想要封鎖在記憶深處，不可觸碰的東西。

我當然不會上當：「好吧，那就說說，你『請』我來慶祝什麼？」

「咦？」他靠在沙發背上，雙手枕在腦和-圖-書後，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都不反抗一下試試？」

這個人，八成是瘋掉了。

「花子尹，諸子百家的子，孚尹明達的尹。嗯，說多了你也不懂啦，總之，就是說我是個品德很高尚的人。」

「理由啊……」他歪頭想了想，喃喃地說道，「因為太寂寞了啊。你走之後，白沙學校所有人的焦點都落在了我一個人身上。只有你知道這種無時無刻不被人關注的滋味啊。沒有人分擔，實在是太寂寞了。」

我正吃得渾然忘我，便聽見他說：「這次我可是會成為你的同班同學呢！不如，再正式介紹一下？」

我咬著吸管愣住了。

他將手裡的東西近距離地展示在我眼前，旁邊是他那張要多欠揍有多欠揍的笑臉。

我幾乎快要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話，他卻突然盯著我的臉，戲謔地笑起來：「嗯，就是這個表情，是不是完全被我感動了呢？我早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啦。」

「沒錯，我就是神經病。」他轉過頭來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中彷彿有殺人的冷光一閃而過，「而且，我已經徹底放棄治療。」

「我為什麼要高興？」身邊有一個隨時拿我的秘密威脅我的人，會高興才見鬼。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

此情此景，彷彿正是我十七年人生的縮影。

他終於忍受不了我的無視，伸手過來搶我面前的炸雞盒。

我站在這個陌生城市的一隅，看著面前縱橫交錯的小巷，迷了路。

他手裡拿著的是一套嶄新的C城炳輝學校的校服。而我一個月前剛剛狼狽地逃到炳輝學校。我本來以為，應付完他這一次，就可以老死不相往來，然後就可以繼續安靜地生活在這裏。卻沒想到，這是一顆甩不掉卻又隨時都可能被引爆的炸彈。

他這樣說的時候，很不巧，我正吸了一大口可樂在嘴裏。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克制才沒有當場笑噴。

「反抗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