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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好意思。」惠美抓著自己的畫稿，急忙扶著書架從地上站起來。

因為玫瑰花的數量太多，以至於她看不到捧著花的人。原本她以為對方視線被擋看不到自己，可在她左右移動都被擋住時，她發現對方是故意的。

「簡訊？」惠美摸索著褲袋，發現手機在房間里。

惠美往下一看，才發現有一個男生反趴在地上當她的肉墊。

「我的錢包好像被人偷了，這些東西我沒錢給，能不能都退了？」

次日。

歐偉銘繼續為下一個顧客結賬，細心的模樣讓人怦然心動。惠美就這樣坐在不遠處看了他一個下午。他不時往惠美的方向瞥一眼，不知是看她在做什麼，還是看看她有沒有逃跑。每一次目光對上的時候，惠美就會故意移開視線，假裝沒有在看他。而這種行為顯然太明顯了，歐偉銘每次望過去都忍不住揚起嘴角笑一笑。

「我從沒想過要去遠方，我只想在這個小小的城市生根發芽。」惠美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稀稀落落的星星孤獨地閃爍著。

對於惠美來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修畫稿，那過程就像是一對情侶正在經歷磨合期，有著分分鐘想分手的衝動。特別是在寒冬臘月，手腳僵硬不能動的時候。惠美每修一筆都覺得被寒冷劃了一刀，畢竟市圖書館並沒有開暖氣。

「行李都搬得差不多了，我先走啦，你一個人好好過吧。」熠穎拍了拍惠美的肩膀，告別之後鑽進了小車。

歐偉銘從隔壁屋走出來並關上門的時候，惠美覺得自己的下巴要因為震驚而落地了。歐偉銘居然是自己的鄰居，她住了快一年都沒有見過的鄰居！

「嗯。」歐偉銘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測。

惠美不上班的時候，歐偉銘會約她到處逛逛，說以後出國了就沒機會再逛這座城市了。惠美覺得自己多了一個朋友，卻又覺得朋友不像他們現在的狀態。惠美時常走出門口眺望公寓大門，看看那個男生回來了沒有。

歐偉銘一隻手抓著花束，一隻手揉著半跪ｈttps://m.ｈｅtｕbｏoｋ•com.ｃom下來的小腿。他抬起頭，無辜地看著一臉茫然的惠美。

「一共587.5元，現金還是刷卡？」歐偉銘低頭看著電腦上顯示的單價。

小車緩緩開走，消失在她的視線里。惠美轉身想往回走的時候，一束巨大的玫瑰花擋住了她的去路。

歐偉銘無言以對，心裏卻想著，這小妮子的想象力還挺豐富，怪不得能畫出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物來。

「你下午有事嗎？」

惠美搖搖頭，有些悲傷地微笑著：「人們應該追求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物。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大概只有這小小的沿海城市吧。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生，他去了國外一個很美的地方。我們再也沒有聯繫，也沒有說過話，被距離劃分在兩個世界。」惠美想起自己暗戀的經歷時，臉上的笑容美好又悲傷，「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時，總是在想，要是他能為了我留在這座城市該多好。可那樣，我就太自私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

「嘿！小心！」一個男聲在惠美耳邊響起。

「我們的友誼已經走到盡頭了。」

惠美聽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就會想起遠在加拿大的徐杍殊。國外的海洋和星空，都能從他的朋友圈看到。真的很美，只是那樣的美是她所觸及不到的，所以她只能靜靜地聽著，靜靜地看著歐偉銘一臉期待的表情和無限憧憬的眼神。

他告訴惠美，他在爭取學校出國留學的名額，他想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看看國外的星空是否更美，海水是否更藍。

惠美獃獃地看著他，噘噘嘴抓起雙肩包走在他前面。他們走出超市，繞過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在一間矗立在高樓之間的小公寓門口停步。

「嗯？沒啥事，今天不上班。」惠美遲疑片刻，只見歐偉銘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錢放進收銀櫃，並開具小票。

惠美看著看著就哭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她已經習慣與之相處的人突然就這樣消失了，她甚至來不及開口www.hetubook.com.com說一句話「我喜歡你」。

惠美環視周圍一圈，找來了一張取書專用的板凳。她踩著板凳伸手去夠畫稿，還是夠不到，於是她用力跳了幾下，終於夠著了畫稿。

「你不是……出國了嗎？」惠美難以置信地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歐偉銘，他在小字條上說今天就離開這座城市，怎麼還沒走，難道飛機延誤了？

「可是已經入賬了，退的話需要找主管，會很麻煩。」歐偉銘有些為難，可看到惠美更為難的表情，他又有些心軟。

後來，惠美才看到那條沒來得及查看的簡訊，簡訊里只有一句簡短的告白：我不出國了，我想留在這座城市，和你一起生根發芽……

歐偉銘下班的時候，惠美已經靠著牆壁睡著了，她抱著鼓鼓的雙肩包，像一個旅途中的人。

那天，歐偉銘沒有再說其他話。他陪著惠美去繁華的鬧市買了一堆零食，兩人爬上了一座不算高的小山，在山頂一邊看星空，一邊吃零食。這是歐偉銘第一次覺得，這個城市的夜晚也是很美的，美得讓他不願意再離開。

而歐偉銘放下手裡的玫瑰花，起身吻了吻她的唇，壞笑著說道：「我要和你開始另一種關係。」

歐偉銘很少在家，他彷彿能出現在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有一次惠美叫快餐，沒想到歐偉銘是送餐員。那一次她被公司的人調侃了許久，都纏著她問那個人是不是她男朋友。惠美尷尬地紅著臉，避開這個話題。

「你住那裡？」

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沒有用東西壓住的畫稿隨著這陣風紛飛而起，落在圖書館不同的角落。

惠美哭累了，便靠著枕頭睡了過去。床上的手機收到了簡訊，微微振動了一會兒，但睏倦的她並沒有起來打開查看。

邱卓平開著小車來接陳熠穎，熠穎打算搬去邱卓平家一起住，方便照顧邱父。惠美一臉「女大不中留」的表情，幫著熠穎搬行李。

歐偉銘很喜歡將自己的事情告訴惠美，逗她開心，也會偶爾捉弄她，彷彿她www.hetubook.com.com的出現讓他忙碌的生活多了一絲樂趣。

「不過，那不重要了。林惠美，我為你留下來了，你得補償我。」

惠美站在原地，透過車窗看到車內的兩人恩愛無比。

「也就一兩天吧。」歐偉銘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嚇得惠美急忙擼起袖子查看手錶上的時間、日期。歐偉銘看著她慌慌張張的模樣，撲哧笑了起來：「騙你的。走吧，我下班了。」

「糟了，我的錢包和手機好像被人偷了。」惠美著急地嚷起來，這會兒歐偉銘才抬起頭來。

「今年的冬天怎麼這麼冷？」惠美哈了一口氣，暖了暖已經僵硬的手。因為需要拿著畫筆刻畫人物的細節，她只能將雙手裸|露在空氣中。她翻了翻桌面上借來的各種資料，參考著《山海經》和一些奇文雜論裏面的角色擬定。

夏末的一天，惠美打開門，再也沒有在門口看到早餐。門口有一張小字條，字條上整齊的字跡觸動她的心——我可以出國留學了，感謝你這段時間陪我一起走過。

因為這陣可惡的風，她認識了歐偉銘，那個在未來一點點佔據她人生的男生。

「那怎麼辦？要不我回家拿錢？我家就住在這超市的後面，那個陽光公寓，你知道嗎？」惠美著急地指著超市外的一個方向，緊張又笨拙的模樣讓歐偉銘忍不住一笑。

就在她努努嘴準備放棄找他的時候，隔壁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了。惠美一直覺得隔壁是處空房，因為總是見不到有人從那裡進進出出，很是冷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惠美小心翼翼地朝打開的門內看去，想看看自己的鄰居是個怎樣的人。

惠美夠到畫稿的同時踩空了，一個側滑從小凳子上往地面摔去。讓她覺得詫異的是，她摔下來一點也不覺得疼，反而感覺軟軟的。她順手摸了摸，不僅軟軟的，還有溫度。

惠美深吸一口氣，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將字條收在一個小小的盒子里，盒子里是這幾個月歐偉銘寫的全部小字條。惠美看著那個盒子，忽然將裏面的小字條全都倒出來，hｔtps://ｍ•ｈｅｔｕｂoｏk.com•ｃoｍ一張張再看一遍。

「我睡了多久了？」惠美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天空已經變得暗沉。

惠美渾身顫了顫，從夢中醒過來。她揉揉雙眼，一臉惺忪地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

惠美兀自走在前頭，歐偉銘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當她用鑰匙打開自家房門，並進去拿了錢出來的時候，歐偉銘已經不在門口了。惠美四處張望了片刻，不知道剛才站在門口的男生跑哪兒去了。

夏天即將結束的時候，歐偉銘幾乎每天都深夜才回家。惠美總能在半夜聽到隔壁房門開關的聲音。歐偉銘也不像以前那麼活躍了，彷彿有什麼橫在他們中間。既要考研又要上班的他，每天都會睡到中午，但他依舊保留著早早起床做早餐給惠美吃的習慣。

惠美抬起頭的時候，歐偉銘已經走向了別處。他黑色的羽絨服上沾了一些灰，裹得嚴實的上身和纖瘦的腿不成比例。惠美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噘著嘴，坐回位子上繼續修畫稿。

「我的畫稿！」惠美急忙將護手霜丟回背包里，笨拙地撿著散落一地的畫稿。

「那你不想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嗎？」歐偉銘問道。

「怎麼飄那麼高？」惠美看著最後一張畫稿。

「你下次別爬那麼高，有什麼事最好找管理員，你要是出了意外，我們的責任很大的。」歐偉銘皺了皺眉，訓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女生。

惠美以為自己不會再遇到歐偉銘，可沒想到第二天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便在收銀區看到了他，他的胸前依舊掛著一個臨時工的牌子。這讓惠美好奇他究竟是做什麼的，為什麼總是在做臨時工。

「你沒收到簡訊嗎？」

「誰啊！」心情不大好的她一腳踹跪了擋路的人，熟悉的慘叫聲從玫瑰花後傳出。

她喜歡的人，或許都留不住，只能留一段不完整的回憶。

「我知道了。」惠美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明明對方沒有權利說她什麼，她卻不由自主地變得很乖。

畫稿安然地落在高高的書架頂端。那是一排兩米高的書架，以惠美的身高是夠不ｈttps://ｗｗｗ•hｅｔｕｂoｏk.com.cｏm著的。

做她肉墊的男生也跟著站起來，他拍拍身上的灰塵，胸前掛著的牌子寫著「臨時管理員」幾個字，在那幾個字下面，是他的名字——歐偉銘。

熠穎離開后，她就孤零零一個人了。

「盡頭？」惠美依然一臉茫然。

這個城市的冬天往年是不會下雪的，今年的冬天卻破天荒地下起了小雪花。惠美裹著厚厚的圍巾，戴著能保護耳朵的毛線帽子，一身厚實的灰色棉襖顯得她更加圓滾滾的。那雙僵硬的手裸|露著，已經干到有些皸裂。她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小雪，稍稍轉身，翻著放在旁邊的雙肩包，然後從裏面掏出護手霜，仔細擦了起來。

惠美這才想起自己要給錢，她急忙在包內摸索著錢包，奇怪的是背包放錢包的格子被人割破了，裏面的東西全都沒了。

「哦，好好好。」惠美接過小票和裝進塑料袋的商品，走到收銀窗口後面的長椅上坐著。

「啊？」

冬天的寒冷一點點消退，迎來了春天，氣溫漸漸回暖，很快到了炎炎夏日。在這幾個季節里，歐偉銘總喜歡在惠美身邊轉。每天早上他會在上班前做好早餐，並放一份在惠美家門口，早餐上面總會有一張小字條，上面的內容每天都不重複。

「那你坐在那邊的椅子上等我下班吧，我跟你一起回家，你到時候再還錢給我。」

「你在這兒等我，還是跟我一起上去？」惠美沒等對方回復便又補充了一句，「你還是跟我一起上去吧，免得擔心我上去不下來了。」

是她？

「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天亮了。」脫了工作服的歐偉銘湊到惠美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小姐，你沒事的話就站起來，別一直摸我屁股。」一個聲音從惠美身下傳來。

後來，惠美了解到歐偉銘是一個自費讀研究生的在校學生。因為家裡反對他繼續讀書，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賺錢供自己讀書。那天之後，惠美覺得自己走到哪裡都能看到胸口掛著臨時工牌的他。歐偉銘看到她的時候，總喜歡和她搭訕，並以各種理由讓她等自己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