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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清楚，就問：「你說什麼？」

「那我可真是『榮幸』啊……還有，我不叫柴田，我叫柴崎。」我咬牙切齒地說，「既然你還記得我是你朋友，那你為什麼還讓人抓我？」

「忒修斯之船悖論。」我不由得想起了這一條如今就連中學生都知道的著名哲學悖論。

「先不提這些。」我說，「柴崎，我聽這裏的守衛說，你是唯一一例被單獨運往這裏的實驗體，而其他實驗體都是成批運往這裏的。你對此有什麼頭緒嗎？」我稍微偏過頭，想用餘光掃向身後的她，「是因為你是柴崎，所以施弗德才會對你另眼相看？還是說，你有著其他實驗體所不具備的某種特質？」

「我也沒料到綁架我的傢伙會是這種來頭啊。」她沮喪地說。

「你說是就是吧。」神樂不以為然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他的臉色忽然平靜了下來，說：「看來你都已經識破了。」

「因為我也是今天才記起你來的。」他說，「就在昨天深夜，當時我在翻閱實驗體們的文件，恰巧翻到了你這一頁，然後就覺得有點兒眼熟，直到今天上午才記起來你這個人，同時也記起了寧海。」他一邊回憶一邊說，「坦白說，我那些不中用的手下抓你過來是一個敗筆，因為這可能會引來那個寧海的敵意，但是木已成舟，事情都到了這地步，我也不好再放你回去了。所以我就只好再做個保險措施：要是寧海敢來干擾我，那我就讓在他附近待機的部下們處理掉他。」

「那是你本來的姓，我問的是你本來的名字。」我說。

我本來還不敢確信，見他這麼說，心中就確信了下來。

我的疑問只剩下了一個，那就是施弗德的真正目的。

在她的眼裡，這個世界的神樂估計只是一個一般人，與潛入黑暗組織基地救出受害者的戲碼是完全絕緣的。基於這個前提，她會有此一問也是在所難免。

「我就知道，入侵者果然是你們。」施弗德冷笑著說，「但是現在三輪已經被我所殺，你們再也無法依賴他的穿牆術來取巧逃跑了。再加上這裡是建築物的內部，這女孩的飛行本領也已無法發揮。你們已經無處可逃了。」

我也沒有在這種緊要關頭照顧她的感受的意思，因此就直接走出了房間，和神樂一起往關押區外趕去，一邊趕路，一邊刮目相看地說：「上次在異世界的時候，你還是一個稍受刺|激就會痛哭的柔弱女孩，就連看見我殺死一兩個強盜都會嚇得尖叫，而現在的你倒是堅強了不少，聽說和圖書你昨天甚至還能夠做到鼓起勇氣，嘗試獨自逃離這裏。」

我踩著倒地的金屬門板走進房間里，對柴崎說：「我們來救你了。」

說完，他就離開了這間囚室。

雖然他自稱想要活得更久，但如果只是要達到這一點，那他肯定還有其他的選擇，維克多的轉生技術就是其中一種。既然他已經掌握了維克多的一切技術，那自然也肯定掌握了轉生。

就連掌握穿牆術的三輪先生都死在了他的手裡！

……

聞言，我的心中閃過了一道靈感，向施弗德問：「施弗德，你還記得自己本來的名字是什麼嗎？」

這些都是在他的命令之下瘋狂滋生的罪惡。

但是隨即，她就緊緊地閉上雙眼、抿住嘴唇，逞強般地遏止了自己顯露在外的激動之情，小聲地說：「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救我呢。」

「對現在的我來說，真正重要的是長生，是眼下的長生實驗。如果無法讓自己延續下去，珍貴的回憶積攢再多也於事無補。」施弗德說。

「在漫長的切身體會中，我得到的答案是『否』。與新生的人格相對，舊的人格與滅亡無異。」他繼續說，「即便肉體存續的時間能夠無窮延長，若是連人格都壽終正寢了，那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拚命對我來說早已不是第一回。可即便如此，我也依舊難以捨棄緊張。或許這就是我的最後一次戰鬥了，我這麼想著。

「喂，我呢？」神樂不爽地說，「踹破這門的人可是我誒。」

當然，現在的我已經知曉，那個綁架我的陌生人就是企業的爪牙，而關押我的地方則是企業的秘密研究設施。

「我上次就對你說過，人格也是存在新陳代謝的，這新陳代謝就是代指人的記憶與遺忘。隨著時間推移，人會逐漸記住新的事物、忘卻舊的事物。而只要時間過得足夠久，一個人的記憶就會完全更新，人格也會變得截然不同。」他面無表情地說，「在這個世界的哲學中，也有那麼一條與我的處境差不多的悖論：假設存在一條木船，它在積年累月的維修中逐步更換了一個又一個零部件，直到所有的零部件都不是原有之物了，那麼它還能夠算是最初那條木船嗎？」

她的講述解答了我的一些疑問，比如說為什麼施弗德會回到這邊的世界、為什麼施弗德會明知可能吸引寧海敵意也要抓走柴崎、為什麼柴崎會被單獨運往這老巢、為什麼柴崎這實驗體會知道施弗德就是佐藤……

「那裡面有很複雜的緣由。」我打算矇混ｈeｔuｂook.cｏm.ｃom過關。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柴田。」他對我說，「要不是因為你好像是我的舊友，我可懶得見你一面。」

「看來你們當初的回歸也不順利，不過這也不足為奇，因為你我都是在猶如自然現象一般的情形下回歸的，這種誤差也是在所難免，沒被傳送到宇宙剛剛成形的時間段就算是幸運了。」他說。

我沉默了一會兒，卻是沒有細想他的恐怖假設，而是回想起了在這裏與之前那處研究設施里看到的種種，那些被慘無人道地對待的實驗體。

她會有此表現，不止是因為看見了施弗德，也是因為施弗德手裡正拎著一個玩意。

「為什麼要說出來啊！這樣不就顯得我很像是那種上世紀末的少女漫畫的主人公了嘛！」柴崎忍不住叫了出來。

但，就在這時……

施弗德看著我們，扔出了手裡的人頭。後者滾落到了我們的面前，面部正對著我們的方向，正是死不瞑目的三輪先生的頭。

我諷刺地問：「那你這位自稱連世界真相都能窺視的大人物，事到如今又為什麼要跑回我們這邊的世界來？」

兩天後，我重新盤算著自己的越獄計劃，卻越是想越是絕望。只憑自己這高中女生的本事，想要從這基地中逃出去，就好比青蛙想要從井底下跳上去，簡直就是地獄一般的挑戰。

在這並不漫長的講述中，我心中的一些疑惑也隨之迎刃而解。

隨著一陣咔吧咔吧的脆響，這些堅固耐用的金屬鎖具就彷彿剛出鍋的油炸甜甜圈一樣被輕而易舉地扯得四分五裂，她在這一刻表現出來的握力指力，已經完全不下於那些專門加工金屬的工業機械了。

「我的夥伴有著辨識謊言的本事，她告訴我你在兩件事上沒有撒謊，第一是你掌握了維克多的一切技術，第二是你確實想要長生。」我說，「對於掌握轉生技術的你來說，肉體的壽命顯然已經無關緊要，更何況，你好像本來就有著延續肉體壽命的技術，要不然我也沒法兒從你的臉上看出過去佐藤的影子。」我頓了一下，然後說，「所以，你所追求的長生，並不是肉體的長生，而是人格的長生……我說的沒錯吧？」

「我本來以為你肯定不會來救我的，因為這裏這麼危險……」她說，「但是，你居然真的來救我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你還說過自己不久后要回國過春節，還要和住在家鄉的好朋友一起去旅遊……」

「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會明白？柴田。」施弗德哈哈大笑起來ｗww.heｔｕｂｏｏｋ•com.cｏm，「這些事情，我一個都記不起來了！」

她高興地笑了笑，說：「你終於不打算再把自己偽裝成一般人了嗎？自異世界一事之後，你就再也沒有承認過自己是超能力者。」

三天前傍晚，我被陌生人所綁架，然後被關進了一處地下設施里。

「昨天逃跑的時候被兩三發橡膠子彈打中，肋骨好像有點兒裂開了。」柴崎的聲音表達了她正在強忍疼痛，「不用在意，快走吧。」

正如施弗德所說，我們已經無處可逃，如今只能拼上性命了。

柴崎咬了咬牙，說：「施弗德，不，佐藤……你真的都已經不在乎了嗎？」她不甘心地說了下去，「一開始山口拉著你加入超自然部的時候、薇奈特出錢組織部員們一起踏青旅行的時候、大家為孤零零的你慶祝生日的時候……雖然這些時間對於你的漫長人生來說只是短暫的一小段，但一定都是我們無可替代的珍貴回憶，你真的都已經忘記了，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柴崎詫異地看向了我，神樂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施弗德臉色一變。

「沒什麼。」她敷衍地說。

我攥緊了自己的雙拳，問：「為了縱慾而活著有意思嗎？重權在握的感覺，就這麼讓你開心嗎？」

柴崎：「三天前，我被陌生人所綁架，然後……」

一天後，我開始嘗試「越獄」，卻慘遭制服。

只見在前方十多米外的陰影中，施弗德猶如水中升柱一般緩慢地出現了。他依舊坐著輪椅，面相老態龍鍾，眼神陰鷙地望了過來，一開口就是：「你們要去哪兒？」

……

「七十年前……」我念著這個時間，當初我們三人回歸現代社會的時候，也是沒能回到一開始前往異世界的時間段，而是回到了過去的一年前。

「哦……」柴崎姑且先接受了這句建議，隨即一低頭，看了一眼束縛自己手足的鎖具，「但是這個……」

柴崎看著自己這往昔平凡的朋友有如此表現，眼神像是親眼目睹了一隻家養倉鼠突然張嘴生吞了一條藏獒，驚訝得合不攏嘴：「難道神樂你也是超能力者？」

「流速？會用這種詞來形容時間，這就說明你對於時空一無所知。」他說，「所有的時間都是同一時間，所有的空間都是同一空間。所謂的『時間在流動』、『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之類的描述……都不過是人類一廂情願的錯覺罷了。」他靠著輪椅的椅背，說了下去，「不過……哼，你會不明白也是理所當然，就連我也只能用數學和物理學勉強推理出和_圖_書來這個宇宙的深層真相的存在與否，再涉足下去的話，我就再也無法維持自己這建立在世界表面錯覺之上的人格了。」

「是這樣嗎……」柴崎無比失望地閉上了雙眼，甚至連他念錯了自己的名字都不願意再訂正了。

就在她講述自己的遭遇的時候，我們已經衝出了關押區，此刻正奔跑在一條白色的走廊通道上，沿途阻擋的守衛們都被我們打敗或甩掉了。

我起初難以置信，但是在事實面前，我不得不選擇了接受：當初那個面冷心熱的佐藤，如今已經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惡人。

「你以為我是記憶只有七秒鐘的金魚嗎？」他斜視著我，「佐藤，這就是我本來的稱呼。」

忽然，施弗德的氣息出現在了前方。

「夠了！」柴崎忍無可忍地說。

我的心中充滿了不甘心，恨不能掙脫鎖具將他暴打一頓。

「我當然不是自願回來的。」他好像對我的諷刺不以為意，「要不是因為敵國趁我在進行召喚儀式的時候暗中送來了一個數學生命，我也不會在儀式失敗的亂流下意外回到這邊的世界。即使會回來，也不會不受控制地回到七十年前。」說到這裏，他忽然冷哼了一聲，「好在那數學生命對我的影響力還沒來得及深入到篡改基因、甚至是篡改基本粒子的地步，否則我早已命喪黃泉。不過饒是如此，我也花了十年才好不容易取回了正常的人形。」

不過神樂看上去並不打算立即為這道難以解釋的問題編造一段自圓其說的謊話，而是越過我的身邊，走到了柴崎的面前，滿不在乎地說：「這個問題之後再解釋，現在我們先離開這裏。」

「……就在這時，你們來了。」柴崎說，「你們把我救了出來，然後就是現在這個局面了。」

「這可難說。」我一邊虛張聲勢地說，一邊放下柴崎，擋在了她的身前。

我和神樂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前進的步伐。

「怎麼了？」我問。

「『我這種傢伙』？」他輕蔑地笑了笑，「我提醒你一遍，你口中的『這種傢伙』，已經在異世界活過了至少四百年，甚至還當上過大臣、將軍、宮廷大魔法師、開國元勛……而寧海固然有過殺死維克多一次的傲人功績，可對我來說也是不值一提的。」

「人即使活得不正確也不是罪過，最重要的是活出正直……」我直直地盯著他，「你曾經說過，這是你的父親對你的教誨，難道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原來你有這種自覺啊……」神樂念叨著。

我在心裏斟酌了一下，然後說和_圖_書：「你不用感覺抱歉，雖然和朋友旅遊很重要，但你也是我的朋友。」

柴崎驚訝地睜開雙眼，望向神樂，驚疑不定地說：「神樂？你怎麼會在這裏？」

「奇怪，寧海……」神樂小聲地說，「他沒有說謊啊，他是真的想要長生……」

「你已經知道施弗德是佐藤了嗎？」她有些驚訝地說。

「你居然已經活了這麼多年……」我有些語塞，「我們這邊的世界明明才沒過多長時間，異世界就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難道是因為兩個世界的時間的流速不一樣嗎？」

「你在說什麼傻話？當然超級開心啊，哈哈哈哈！」他猖狂地大笑了起來。

神樂在旁邊回答：「她說『傻瓜』。」

她瞪大了有點紅腫的雙眼，眼角浮現出來淚珠，嘴巴顫抖地翕動著。

「糟糕……」神樂臉色微變。

他忽然停下笑聲，說：「好了，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這就是你我之間最後一次正常的對話了。」他轉過了自己的輪椅，「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在實驗台上了。」

他坐著輪椅進了我所在的囚室，對我宣稱自己就是佐藤。

「小菜一碟。」神樂胸有成竹地俯下身，伸出了雙手。

「發簡訊向我求救的不就是你嗎？」我反問。

接著，她向我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我走到柴崎的面前，轉身將她背了起來。她順從地從後面抱住了我，緊接著難以抑制地痛哼了一聲。

「你到底想說什麼？」施弗德冷冷地問。

「不錯，我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他居然直接認了，「人心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化，如今的我比起正直，更加重視自己的慾望。就拿眼下這長生實驗來說，也是為了讓我能夠更多地享受這世間的一切而存在的。」

聞言，她稍微收緊了抱住我的頸部的雙臂，用很輕很輕的音量念了一個詞。

次日中午，我就被轉移到了十幾公裡外的另一處研究設施，也就是現在這個總基地。我被強行換上了拘束服，手足也被鎖具所限制。沒過多久，我就見到了施弗德——也即是佐藤。

「寧海可不會被你這種傢伙的部下給打敗。」我用力地瞪視著他。

她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我之所以會被特殊對待，並不是因為我有什麼特殊資質。作為實驗體，我也與其他人也沒什麼差別。」她頓了一下，繼續說，「事情是這樣的……」

我繼續問：「柴崎剛才提到了山口，你還記得山口是誰嗎？」

「是的。」我本來還想著是否要對她補充說明一遍施弗德的真實身份，但是原來她也知道了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