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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為翻看著一本人員手冊，淡淡道：「凡是沒有編製的，某也不會趕你走……但從明日起，某要看到你們存在的價值，也就說，你們在剝馬務可以，但不能混日子，你要有事情做，別管作什麼，你要有自己的價值……若是只會混吃等死，那不好意思……捲鋪蓋滾蛋……」

死馬比豬養腐爛的更快，所以大多都不新鮮，解開的肉看著顏色都不對了。

這……

在社會底層廝混，不是人精的早就被收拾了。

「是你啊！」

啪嗒！

龐世英剛才的嘔吐物里能看到早飯的內容，所以這群屠夫們就心虛了。

那幾匹死馬看著瘦骨嶙峋的，其中一匹死馬的眼珠子都掉落了，隱隱有些腐臭味傳來，讓人作嘔……這些馬看樣子已經死了老長時間了。

這特么，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啊！

龐世英的面色已經發白，他早就怕了……

「先生！」

於是等龐世英蹲在死馬邊上時，就有人從死馬的肚子里拉出了一堆腸子丟在他的眼前。

秦為第一次覺得被冤枉也不錯，不是有句名言說的好么——不能讓人敬你，那就得讓人怕你！

可現在，司事局的老大發話了，這事兒八成是要成了……

於是，整個剝馬務上下都開始忐忑起來。

秦為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人在年少時多經歷些事總是沒錯的，省的老了被人說糊塗，快去。」

大家都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你想讓我去拎刀剝皮？

龐世英就像是個受委屈的小媳婦般的來了。

普通人早飯能吃飽就差不多了，若是要吃肉，最多的還是豬肉，至於羊肉，偶爾一頓就是過年。

一群人亂糟糟的行禮打招呼。

「先生……」

腥臭味在鼻端縈繞著，秦為剛吃的羊肉饅頭在胃裡翻滾。

秦為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他極力忍著噁心感，負手問道：「這就是你們剝馬務的所有人了嗎？」

所以他極力忍耐著，直至這幾頭死馬都被分解完https://m.hetubook.com.com畢，這才去洗手。

不過以前的司事局只會考核像三司那樣的頂級部門，這些地方上的小部門沒人搭理，因為沒那個人手和精力，這樣的小部門太多了，大家根本管不過來。

一個屠夫猛地拎起了斧頭，先衝著秦為諂笑了一下，然後用力的揮斬下去，精準的砍在了馬頭上。

京城之中各衙門的牲畜數量多不勝數，每天都有死掉的。

所以他決定不再客氣。

龐世英覺得他過於樂觀了：「查賬怕是查不出什麼問題吧？這些人既然都是人精，那肯定早就把賬目做得滴水不漏了。」

敢於貪污受賄的官吏，哪個不是對賬目之道深諳其中。

你們怎麼就前倨後恭了呢？

這位大爺連御史台的遊學士都敢弄，更別提他們這些臭番薯、爛茄子……實在是惹不起啊！

就算外剝馬務不行，那內剝馬務行不行？若是都不行，那就乾脆換個新的部門，反正大家都是朝廷在編人員，就算混日子也不會被辭退。

剛才掏馬肚子的那個屠夫堆笑道：「小郎君贖罪，小人……對不住了。要不您還是往邊兒上點吧，這裏太腌贊了……」

常旭看了秦為一眼，說道：「有幾個在屋裡，有幾個在後面收拾生肉，大人要把他們全叫出來？」

他的胸腹處不斷起伏著，而且節奏很亂。

龐世英不解的道：「你們為何對某這般好？」

城外的地皮不算貴，所以外剝馬務的院子很大，裏面的空地上扔著幾頭死馬，十余名屠夫站在那裡，束手而立。

他眼睛都沒眨，就直接數出了十二人。

到頭來，完不成任務，還得是大家一起受罰。

可屠夫的一句話就震驚了龐世英。

大家早就吃慣了大鍋飯，習慣了混日子就能有俸祿，不幹活也能有肉吃，還有誰特么願意去幹活。

龐世英痛苦的閉上眼睛，可那股子腥臭味卻不斷襲來。

這裡www.hetubook.com.com有十余名屠夫，外加些軍士。

我聞著味道都想吐了，你竟然讓我去剝皮解肉？這還是親老師嗎？沒有你這麼坑學生的。

這就是凶名在外的好處。

「賬冊都交出來！」

人家都說：十個貪污犯里，九個都是做賬高手。

秦為瞬間就猜出了原因。

這些人大多是在邊上看樣子的，動手的不過兩三人而已。

龐世英見他悠閑，好似全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就忍不住問道：「先生，那此事該如何著手？」

秦為心中微嘆，說道：「去吧，跟著他們學學怎麼解剖牛馬，好好看著，待會兒某要抽查成果。」

他知道秦為讓自己來剝皮的意思，就是要做做普通人，體驗一番這些人的日子。

秦為負手看著這些人的反應。

那十二個無所事事的剝馬務小吏也站在那裡，他們也想走，而且早就不耐煩了，可他們卻不敢走，更不敢吭聲。

秦為下意識的摸向了腰間，可長刀卻沒帶……他這才恍然，這是殺馬不是殺人。

就算能，就算他們肯干……可這種專業的事兒交給了不專業的人來做，那就是無故浪費資源，一匹馬本來能出一百斤好肉，結果讓他們一上手，卻只出了七十斤……這特么叫什麼事兒？

說是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就是因為這些人閱歷太多了，所以他們危害社會的可能性更大。

這就是剝馬務存在的意義。

這些都是秦為從司事局弄來的查賬高手，歐陽修和韓琦也在其中。

這些人在秦為的眼中和行屍走肉一般，早就沒了一丁點兒積極向上的人生目標，他們把腐蝕這個國家當做了天經地義的事情。

狗屁的礙眼，明顯就是這小子想出來浪，而找出的理由。

馬頭乾淨利落的掉了下來，可卻不見血液噴濺，這就是好屠夫的手藝。

都是人精啊！

秦為緩緩回身，就見一群人從後面疾步出來。

這話把有編製的常旭等人都掃了進ｈeｔ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去，大家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可卻沒人敢駁斥。

常旭見秦為有些噁心，就厲喝道。

這一點絕對不是吹噓。

常旭的臉頰顫動了一下，喊道：「人呢？人呢？都給老子滾出來，朝中來人了！」

「按照編製來……」

這樣的先生……哎，我造的什麼孽！

剝馬務的工作大多都是在院子里完成的，那些人在裏面幹啥？

按理他都把趙禎搬了出來，這些人應當是要心慌的，然後開始推脫責任或是啟地告饒，可眾人卻只是懶洋洋的拱拱手，然後就表示惶然了。

這裡是常旭騰出來的值房，秦為本是坐在椅子上打盹，被這一聲驚了，就猛的坐直了身體，茫然睜開眼睛四處看。

秦為板著臉看著這些人，眸色冷淡：「有人說外剝馬務人浮於事，陛下令某來巡查，如今一看果然！」

他冷漠的看著那些官吏，說道：「這坐衙的官吏和做事的屠夫一般多，一人養一人，這誰養得起？」

龐世英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這次不是請求了，而是哀求。

常旭有些尷尬的道：「大人，就是因為這些，所以這些人……不好管啊！」

那些光明正大的貪污就是找死。

常旭低聲道：「秦大人，朝中冗官、冗費……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許多衙門都是如此，您懂得。」

屠夫們對於新人總是喜歡調侃一番，比如將一些血粼粼的內臟故意弄出來，讓他們驚慌失措……

龐世英的身上帶著一股子腥臭味，他抬手聞聞，苦著臉道：「回家不知道能否洗乾淨。還有，那些屠夫都是人精，竟然能看某吐出來的東西就斷言某的家境極好。」

聰明人都是驕傲的，他們越是驕傲，就是越是不願因為別的原因而提高自己的價值。

他低聲問著解剖的要點，然後要了短刀來學習剝皮。

等去了後面時，龐世英看到秦為竟然在打瞌睡，不禁有些無語。

咱們進去吧。

幾個人乾笑道：「小郎君，您的早飯里有羊和*圖*書肉，汴梁人早飯能吃羊肉的，非富即貴……所以您不用學這些的。」

死馬不好分解，死的時間越長越不好解。

龐世英很是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一切，等看到剝皮分解現場時，不禁就乾嘔了一下，那味道簡直了……

看到他的身體一顫一顫的，有屠夫就幸災樂禍的道：「要吐了，要吐了……」

龐世英不禁對這些屠夫們另眼相看。

「從明日起，剝馬務將要每月接受司事局的考核，不合格者……滾蛋！」

秦為只是說了一個字，身後就湧進來十餘人。

秦為是因何來到剝馬務的懂的都懂。

很遺憾，他並沒有從這些人臉上看到絲毫的羞愧之色。

那些屠夫覺得這少年還不錯，一人近前說道：「小郎君下次……只需看著就是了，這些不是您乾的活兒，有咱們在呢。」

他來之前特意換了一身普通衣服，而且沒用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擔心有人會因為他老爹是龐籍從而對他阿諛奉承。

不是不好管，也不是管不起，而是無事可做，你讓他管什麼？做事的都在院子里剝皮抽筋，剩下的無所事事，你不可能讓他們來幫忙吧？

按照現在的規則，這些人總得要找地方安置。

幸好現在是冬天，否則夏天人吃了，不死也得生場病。

秦為詫異的看著他，冷道：「不叫出來……他們在作甚？孵蛋嗎？」

「查！」

可秦為接下來的話，且讓他們絕望了。

「家父說要多經歷些事才好，早上逼著學生寫了一篇文章，然後就趕了出來，說是學生在家帶著礙眼。」

常旭點頭道：「都是。」

早飯全吐出來了，還未消化的內容甩了一地，屠夫們都沉默了。

秦為想起了自己剛補的功課，就說道：「某記著外剝馬務的編製，監官、專知官，手分、軍典、節級……再加上屠夫一共二十人，可這裏加起來卻足足有三十人了，一下子多出了二分之一，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先生。」

龐世英把早ｗｗw•ｈｅtｕbooｋ.cｏm•coｍ飯都吐了個乾淨，本有些惱怒，可見這些人都換了個臉嘴，於是心情就好了大半。

馬頭上那顆殘存的眼珠子突了出來，卻被幾條經絡牽著沒掉，就掛在馬臉邊上來回擺動著。

秦為揉揉眼睛道：「別著急，等歐陽修他們查完賬再說。」

「大人，這些都是京中各處送來的，有幾頭已經爛了，故而沒在這裏。」

「動手！」

還有一個年輕人低著頭走過來。

臭味不斷襲來，龐世英目露哀求之色，他忽然後悔來這裏了。

秦為打個哈欠，問道：「剝完了？」

但這些死牛爛馬卻不能私下處置，否則地方上的數目就會對不上，朝廷會追究，所以都要送來京城。

龐世英轉臉過去，張開嘴：「嘔！」

一句話，朝廷總會給大家一條活路，所以幹活和不幹活沒啥區別。

現場一片嘩然。

大家面面相覷，可不少人還是沒當回事兒，有道是法不責眾，就算你秦為再牛掰，你也總不能把整個朝廷里混日子的都趕走吧？

「他們當然是人精……在這種地方，沒點兒本事的早就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能留下來的都是有本事的。」

隨後有人開始破腹，那些內臟看著……血腥腐臭。

「他們……都是剝馬務的人？」

秦為也沒有戳破，只是點點頭讓他看著。

不能吧？

大家都說他聰明，可單純的聰明和龐大的閱歷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

「見過待詔。」

然後他就想起先前吃羊肉時的狼吞虎咽，壓根沒好好咀嚼就咽下去了。吐出來后形狀完整，而且還能嗅到一股子羊肉味。

一個小小的剝馬務，竟然一下子出來這麼多人，這些人幹啥的？

司事局是什麼部門他們當然知道。

一個……兩個……五個……十個……

合著我在外面和死牛爛馬打交道，被臭的狂吐不止，你倒好，在這裏優哉游哉的睡回籠覺。

「某不懂！」

天下從未有白吃的早飯，龐世英覺得這些屠夫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