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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腿軍士眼中含淚，「是不能，所以某當時就想著要弄死他。弄死了他，說不定某的同袍就會少死一人，大宋的百姓說不定就會少被劫掠一人……」

「很可怕！」

龐籍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沉默的人群中，一個女人的呼喊顯得格外刺耳。

呂夷簡起身道：「老夫的事做完了，若是有人問，就說……就說老夫身體不舒服，去看病了。」

三個軍士今日被秦為叫來，只想把自己多年的從軍感悟說出來，為那些戰歿的兄弟家眷盡一份心，可沒想到竟然遭遇了熱情。

有人誇讚著，然後過去把那三個軍士架上了牛車。

呂夷簡等人全程看了這一幕，個個面色凝重。

獨腿軍士說道：「今日坐了你的車倒是方便，可明日還得自己走，自己走很辛苦，到時某會懷念坐車的方便……日子總是要習慣的，享受了自己不該享受的東西，不好。」

呂夷簡看了他一眼，心想寇準那不是膽略，而是不怕死。

一個小吏興奮的進來，稟告了最新的消息。

「好漢子！」

「是啊！沒有膽略如何為官？」

人群默默分開了一條道。

「不能！」

人群在沉默，但某種氣氛在蘊集著。

幾位相公面面相覷。

蘇洵微笑道：「多少都是心意。」

「諸位相公，州橋那邊鬧騰起來了。」

「可誰想到這等手段了？」

龐籍想起了秦為一系列的手段，不禁笑道：「這父子之間卻差異頗大。」m•hｅtuboｏｋ•ｃoｍ.ｃom

「他是勇士！他們都是勇士！」

軍士說完后，就扶住了瞎眼的軍士，另一個斷臂的軍士扶著他的另一邊。

龐籍起身道：「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男子走過來，放了十多枚銅錢進去。

當一個孩子拿著一枚銅錢過來時，蘇洵有些意外。

這天下有幾個不怕死的？又有幾個像寇準那般……

「是啊！」

龐籍吸吸鼻子，說道：「呂相，好像你的眼睛也紅了？」

他們不知所措的坐在牛車上，看著那些熱情的臉，恍然如夢。

他仰著頭，淡淡道：「遼人國內不穩，西夏人就要乘勢而起了。」

接下來百姓們蜂擁而至，很快銅錢就裝滿了大木盆，隨後銅錢滿了出來，漸漸堆滿了周圍的地面。

錢堆越發的高大了。

漸漸的，一種莫名的感動升起。

那個少一條腿的軍士扶著邊上瞎眼的軍士。

呂夷簡策馬回頭，說道：「那些百姓被一番話就說的熱淚盈眶……這種手段簡直駭人聽聞！」

龐籍說道：「秦為當年初露頭角就不知一次公開表明了他的政治立場，他說北方有大敵，不管不顧就是苟且偷生，等遼人虛弱之時，就是大宋絕望之時……你們說他這話里是何意？」

「……那西賊一刀砍掉了某的腿，某一把把他從馬背上拖下來，然後一拳一拳的打，那時某忘記了自己少了一條腿，只記著要殺敵！」

呂夷簡想起了當年，m.hetubook.com.com眉間不禁就多了惆悵。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堵住了他的咽喉。

三人就這麼相互攙扶著出去。

蘇洵的眼中多了淚水，努力撇開嘴道：「好。」

軍士鬆開手，獨腿站著，哪怕身體搖搖晃晃的，卻依舊昂首。

「西北苦，西北的將士更苦，可我等卻沒有後退半步……」

三人好在有馬，在外圍坐在馬背上，就能看到裏面的情況。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一次教育，經歷了一次最震撼的體驗。

那三個軍士只是搖頭，車夫喊道：「來個人，扶他們上來。」

呂夷簡不禁想吐血。

呂夷簡的樂觀得到了回應，王臻漫不經心的看了眼他，道：「可原州之戰，卻是秦為指揮的。」

歐陽修則是在冊子上記上了捐款者的姓名、金額。

大家都在看著這三個看似很彆扭，卻讓人心酸的組合。

第二個上來的是個婦人，她的手粗糙灰黑，大抵是干粗活的。她抬頭道：「奴卻沒多少錢……」

呂夷簡倒吸一口涼氣，「對啊！若是西夏乘勢而起，大宋如何能當？頭痛，頭痛！」

蘇洵點頭，此刻他沒法說話。

三人就這麼悄然出了皇城，一路去了州橋，等能看到州橋時，就見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壓根沒法進去。

「他們是好漢子！」

「我們的身後就是汴梁！」

車夫愕然，看著三人相互攙扶著漸漸遠去。

「那秦為的手腕靈活，卻和秦豐不同。」

「某要捐錢！」

段和-圖-書玉在人群中喊了一聲，可這次他卻不是一個人，無數百姓在憤然大喝。

王臻轉動著眼球，這是秦為教他的法子，據說能緩解眼睛的疲乏。

婦人摸出了五枚銅錢，猶豫了一下后，她放了三枚銅錢進去，然後歉然道：「等明日……明日奴還能給三個銅錢。」

還是那句話，秦豐沒有當時就被弄死，全仗了大宋不殺士大夫的恩待，否則他斷不能活。

一個車夫趕著大車出現了，那軍士笑道：「多謝，不用了。」

蘇洵點頭：「是。」

范仲淹唏噓道：「當年寇公上書先帝反對南遷，指斥那些畏戰投降的為小人之黨，現在的人可有這等膽略？」

怪不得他被真宗削去功名。

「秦為要為武人張目，為的還是那句話，北伐！」

「大宋的良心……寇公當之無愧。」

呂夷簡一怔，就問道：「怎麼鬧騰了？」

他牽著牛車過去，不由分說的道：「上來！都上來，以後要車只管說，某帶你們，不要錢！」

范仲淹也想起了些當年的事情，面色古怪的道：「秦豐當時說……如此軟弱的國家，如此勞民傷財的封禪、祭祀，那些鼓噪帝王的人都該死，最好把那些反對新政的人都丟到海外去。」

蘇洵點頭。

這人把脫崗說的這般理所當然，讓歐陽修不禁艷羡不已：「州橋離這裏近，要不……咱們一起去看看？」

這聲音宏大，壓住了一些文人的牢騷。

大家都覺得，當初那個敢摁著真宗的和圖書胳膊，力薦開戰的寇準就已經夠強橫了，可沒想到秦豐更強硬。

呂夷簡捂額道：「諸位還記得當初的秦豐嗎？當年老夫剛剛入朝沒幾年，在三司做令史時見過他幾次，看著一臉嚴肅，還喜歡背著手，一個還未入仕的新科進士，卻走出了樞密使的氣勢……」

「來，某這裡有大車，某送你們回家！」

他抬頭認真的道：「他們都是好漢子，不是賊配軍。」

「這般強硬？」

瑪的！

「去看看！」

大家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好環境里爽歪歪，你卻要點出讓大家難受的事實，這還能好好的做同僚嗎？

王臻點頭道：「秦豐那人一貫如此，剛正、嚴肅，不苟言笑的，當初老夫本舉薦他入戶部，可他卻問老夫，『寇公可是天下良心？』老夫說是，他就笑了，說大宋的良心卻少了些。」

呂夷簡冷冷的道：「秦為的手段罷了，他不直接弄，而是找人來訴苦，這樣文武之間卻不至於形成僵局。這是他慣用的手段，不過卻很管用。」

他越說神情越是激動，眼中多了恨色：「那些西賊在西北犯下了滔天大罪，多少人被殺，多少人被劫掠？那些女人一路哭嚎著被拖走……是男兒的可能忍？」

車夫不解的問道：「為何不用？」

他大聲道：「我等一步不退，那是因為一旦被突破，對於西夏人來說，後續就是一馬平川。也就是說，我們的身後……就是汴梁！」

小吏說道：「不知秦為從哪找來的三個殘和_圖_書疾的軍士，那三人在州橋說了自己當年的廝殺之事，又說了是如何被砍斷了手腳，被刺瞎了眼睛，那些百姓有不少都在哭……」

「這話不可信，大宋和遼人之間太平多年了，至於西夏人，不過是趁著宋、遼兩國新老交替之際鑽了空子，現在他們在原州被擊敗，肯定翻不起什麼風浪了，大宋……安穩得很！」

「百姓沒見識過戰陣，所以你說什麼他們都以為是假話，唯有讓他們看看那些慘烈才行。」

呂夷簡喃喃的道：「老夫想起了當年，澶淵大戰後寇公帶著那些殘存的將士們回來時，那些百姓攔著寇公問……他們的子弟呢？」

他嘴裏說著狠話，可頭卻輕輕的別了過去。

王臻覺得呂夷簡說的太簡單了些，「這等募捐本就是麻煩，若是一味說什麼那些人家失去了獨子的苦楚，能有多少人出手相助？可叫了幾個殘疾的軍士來，百姓一目了然，這才是眼見為實。」

有人熱淚盈眶的道：「我等在汴梁風花雪月，他們在西北為國戍邊，誰敢說他們是賊配軍？誰？」

范仲淹微笑著，「秦為怎麼總是能想到這等手段呢？」

「這……」

孩子很認真的把銅錢放下，抬頭道：「我爹爹就是武人，他不是賊配軍！」

最後龐籍嘆道：「秦為不止一次說過北方的威脅，可當時誰信了？後來他在真定府揪出遼人間諜，在河間府更是痛擊遼人，只是……這條路不好走啊！」

「沒有的事，某隻是……剛才風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