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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幻覺！

「利他性？」梅和勇說，「那如果我現在用這個小孩子的性命來威脅你呢？如果你不束手就縛，我就殺了他；如果你投降，我就放他走。你能看見我的想法，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那麼，來，展現你的利他性吧。」

夜色為他提供了良好的掩護，梅和勇的動作精密、有力、柔軟，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每一次縱躍中蘊含的暴戾與野性。沒有過去，沒有記憶，沒有完成的人格，其操縱者只給他留下了近似野獸的天性。受傷的野獸是最危險的野獸，險些被子彈掀開腦殼的殺手，現在殺意凜然地尋找出擊的時機。

殺手演示道。

道德評判，梅和勇想，你所展現的憤怒令我摸不著頭腦。

曹敬和他的同伴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梅和勇在昏黃的燈光下露出笑容，現在雷小越成為了對方的包裹，恐怕他們現在正在苦惱要怎麼辦吧。

曹敬一腳踢翻垃圾桶，鐵皮桶沿著走廊滾了好幾米，裏面的快餐盒和牛奶灑了出來。

現有的社會規則和道德是歷史中的一種偶然現象，在發展出漫長歷史與進步文明的同時，現有的人類，我們文明的活著的載體，作為動物的原始性並未被抹消。我們的心理機制，我們的文化現象，我們的情感和慾望，本質上依然是原始部族生活的殘餘。而現在所謂的進化者，新形態的人類，只不過是再一次啟動了生物進化的過程。

曹敬？

梅和勇發出不甘的嘶嚎。

「利他性。在關聯到自身利益的時候，你的利他性就不存在了。」見到曹敬站在原地不動，梅和勇哂笑道，「我未曾見過有能捨己為人的個體……哼，或許我見過，而我又忘了吧。特別是進化者。hetubook.com.com進化者都把自己當做萬中無一的珍品，讓他們去和別人做生命交換，是不可能的事情。」

津島鬱江把雷小越輕輕放下，握著槍的手在發抖，她沒有把握在這個距離擊中梅和勇而不傷到他手中的小孩人質。而且梅和勇之前表現出的強大再生能力令她懷疑子彈到底有沒有用。

曹敬陰沉著臉沒說話。

「強權。」

聲音不對。曹敬的聲音不對。

殺手抓著一個瘦小的小孩，不知從哪裡擄來的。他在走廊里正面對峙兩人，將小孩的身體平舉起來，像是舉著一個盾牌。

殺手躍入病房，三張病床，兩個陪護。小小的房間里有五個生命聚集在這裏。梅和勇闊步前行，房間里存在的不過是五堆逐漸熄滅的餘燼，不斷高漲的生命力令他更為亢奮。身體上的虛弱與精神上的旺健形成古怪的對比，他摘下幾袋葡萄糖溶液，撕開袋口一飲而盡，以此撫慰乾涸的軀體。

殺手屏息凝神，感受空氣的流動——

梅和勇眨眼，擺脫幻象，看見身著海軍大衣的青年從側面一掌擊向他的脖子。

「胡扯八道！」

而你呢？

獨身活動的梅和勇，破壞力將數倍於之前。沒有雷小越這個包袱，他能夠肆意解放自己殘虐無道的一面。

長達幾十萬年的人類進化歷史，絕大多數時間中，我們都在赤|裸裸的叢林主義下生存。而所謂的文明與道德，出現只不過幾千年罷了，幾千年的時間還不夠我們將本性消磨掉哪怕一點點。我們和非洲草原上的先祖相比，或許腦容量更大了，或許體毛更少了，但作為一種生物，我們和我們的裸猿祖先們並沒有本質區別。

嘎吱一聲，和圖書並非津島鬱江猜測的突襲，梅和勇就在十幾米外，不急不緩地推開門，直面二人。鬱江覺得曹敬的脖子上好像有一根筋聳動了一下，臉上青氣一閃而逝。

巨大的惡意和快|感席捲全身，梅和勇鬆開手中的小孩，抓住曹敬的手腕，兩人在這一瞬間肌膚相觸。

梅和勇在這一刻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他扭頭看了一眼「津島鬱江」站的地方。在那裡，他看見曹敬握著手槍，瞄準他的頭部。

「抓住你了！」

更別提具備高強度體能和訓練的進化者殺手。

「……」

津島鬱江的手掌貼在他的脖子上，另一隻手靈蛇一樣繞過手臂，輕柔地按在殺手的心臟部位。

「……」

在這裏！

血液……

這就是你運用能力的基礎？利他性？

梅和勇只覺到萬鈞鐵鎚般的衝擊直擊心臟，然後他聽見身體內部傳來的某種聲音……兩秒鐘后，他意識到，自己的心臟被撕開了。

曹敬手指收緊，示意她準備好迎接殺手的到來。津島鬱江微微彎腰，機敏地掃視四周，隨時做好閃躲的準備。

殺手繼續加壓。

梅和勇記得以前讀過的雜誌逸聞，在某家精神病院里有癔病患者相信自己能夠飛檐走壁，光憑無知無畏的膽量和貧弱的身體就能夠在排水管道、空調外機、窗檯和防盜欄杆這些落腳點上敏捷地攀援。像猴子一樣靈活地在高樓大廈的外牆上攀爬，甚至靠這個技能成功從精神病院里越獄。

「流破！」

手腳幾乎瞬間失去了力氣，他看見津島鬱江伸手按住他的頭，一隻手放在額頭，另一隻手放在後腦。觸感柔軟。

我的心臟……我的心臟……

殺手不憚把自己的全部戰術都擺在檯面上，他在試探和圖書曹敬和津島鬱江的缺陷和漏洞。梅和勇將要放手屠殺，觀察兩人在重壓下的反應……以此讓他們失態、露出破綻。他把這些惡念肆無忌憚地展示在他面前，以光明正大的惡行壓迫這對青年男女。

「構建社會結構的並非利他性，而是強權。強者對弱者命運的主宰，令得強權得以在這個世界上通行。構建社會的不是你口中美好的利他性，在人類文明的歷史上，構建社會結構的是暴力，是武力的暴力和文明的暴力。刀槍的暴力令人的肉體服從，文明的暴力令人的精神服從。兩千年前，中國的孔丘聖人發明出了文明的暴力，令人在精神上臣服於他推崇的社會秩序的文明暴力。武力上的強權接納了董仲舒奉上的武器后，用這種精神上的強權統治了兩千年自詡中央王朝子民的愚民——你應該比我更理解，什麼是精神上的暴力。」

所以，為何不順應歷史的潮流，迎接新時代的到來？如果說命運垂青你我，讓我們成為進化者，為何不喜悅地接受這個安排？

「強權。」

曹敬微微扭了扭頭，似乎在閱讀梅和勇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曹敬伸手搭住津島鬱江的肩膀，示意她停下腳步。兩人正在向皮膚科室移動，以取得液氮補充。此刻的醫院走廊顯得十分寂靜，應有的醫務人員的說話聲、病人的呼吸咳嗽與談話、移動病床的聲音和廣播……都消失了。能遠遠地聽到醫院保安在茫然尋覓的腳步聲在很遠的地方傳來。

在他被重新逮回精神病院后，院方給他做了詳細的身體檢查，因為從監控錄像來看，很難相信這位患者只是普通人，而非某種潛藏極深的進化者。然而花了幾周時間檢查后，院方不hetubook.com.com得不沮喪地聲明，此人真的不具備哪怕最簡單的進化能力。

兩根手指卡在窗戶邊緣，這兩根手指承載了殺手全身的體重。半秒鐘后，他移向下一排窗戶，蜘蛛般在醫院大樓外壁上爬行。

梅和勇把手中人質的脖子逐漸掐緊，把那個小孩的臉轉向二人，讓他們能夠看見小孩的臉逐漸轉向青紫色。

曹敬從側面摸過來了！

上天和命運賦予我的本性就是獵奪，我的天賦就是奪取他人的生命，我便安之若素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哪怕沒有人控制我，我也會履行自己的本能。梅和勇忍不住一邊想一邊露出利齒，想象在唇齒間咬破飽滿的果實。

幻覺，梅和勇陡然驚覺，他想起之前曹敬曾經短暫地造成的精神暗示，讓他產生了視覺上的幻覺。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實在太可疑了。

而今天，我們卻在這裏彼此撕咬。你難道不覺得這其中出現了什麼問題么？

我們現有的社會和文明，是建築在我們這個物種基礎之上的；而當新的進化開始啟動，現有的社會與文明必將分崩離析。社會規律的基礎——人與人的共性大幅降低，在種群內部出現了質變性的階級分裂，新的秩序會重新倒退迴文明的原始形態，在動蕩中沸騰的一鍋混沌之粥。

露出破綻了！露出破綻了！小兔崽子，我要把你扒皮拆骨，嚼碎了吞下去——在這種至近距離被我抓住，和我產生身體接觸，你會死！只要三秒鐘，你會變成一具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乾屍，血液乾涸、凝固，讓你的心臟變成鼓囊囊的橡膠，眼球乾癟下去，像是塑膠的玩具一樣，被蜘蛛吸乾的昆蟲，你的內臟會變成風乾的豬飼料，我要你——死！

梅和勇看過那篇逸聞后嗤之以和-圖-書鼻，在建築物外壁上迅速攀援並非多困難的事，哪怕是一個正常人也能夠做到。問題在於這種行為所需要的巨大胆量和精密觀察力，動作稍有失誤就可能粉身碎骨。但訓練有素的消防隊員、特別部隊成員……在克服了心理障礙后，以普通人類的體能就足以在建築立面上行動無礙。

「再見。」女孩吐出兩個字。

「強權。」

「我們用了幾千年的時間建立社會秩序和道德，尋找個體和種群的平衡。正是因為這種生物種群的自我完善機制，我們才有資格自稱為萬物靈長。人之所以凌駕於野獸，就是因為我們的先祖找到了個體和種群在組織度上的平衡，獅子與老虎沒有成為地球的主宰，螞蟻也沒有成為地球的主宰。由古代部族生活延續至今，不斷進步的利他性，同樣根基於原始本能的力量，將我們推升至此。」

「怎麼了？」見他突然發怒，抱著少年的津島鬱江不禁皺眉問。

殺手等待著曹敬做出反應。同時他在揣測津島鬱江的能力到底是什麼，他知道曹敬的精神感應，但是這個看上去一臉緊張的女孩子卻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液氮？她能做到什麼地步？槍握在她手裡。她的液氮呢？那隻桶不在了，她現在只能使用手槍了嗎？

「抓住你了。」

怎麼會……

我是獵食者，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類都更為強壯、長壽、更具破壞力，這是寫在我們基因里的既成事實。哪怕在僅僅幾百年前，他們會崇拜你與我這樣的人，他們會把我們抬到神壇上，向我們磕頭，祈求，為我們奉上穀物、牲畜和處女，僅僅是希望我們能夠不以他們為食。我們會是王，領主，皇帝，行走在人間的半神，不被任何世俗道德和法律約束的超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