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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

吳曉峰顯然不覺得和相陽交流是個好主意，但曹敬不這麼看。

「這個，就是信息污染了。」吳曉峰訕笑道，「但一般的輕微污染，可不會連對方的自我認知都修改成這樣。」

曹敬記憶碎片的過往影響。他想，找個時間，把這些冗餘全部去除吧。

曹敬一時無語。他不太確信這是相陽，不僅是因為他已經和此人多年未見，也因為此人……

精神感應者開始為人所知后，這類稀有人才立刻被重視開發。相對其餘譜系的進化者，精神感應者不能飛天遁地，口吐水火，也不能刀槍不入，百病不侵。相反，精神感應是非常「社會性」的能力，它只有在人與人的交互中才具備價值。而對精神感應者的研究和實用化也在緩慢進行，最早研發的技術，就是精神防護。

吳曉峰沒說話，沉吟思索。

「這裏……」

吳曉峰已經整理好了思路，簡要道：「他用這裏當成虛擬地圖，去引導安德烈。他們在禁絕裏面，看不見，聽不見，所以那小子利用收集到的認知信息構建了這個大樓，輔佐以他的感應能力，憑空創造出這棟大樓。然後，安德烈就作為他的人偶，在禁絕的包裹下進行移動。

「在這個時候，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因為此刻兩人用精神感應交流，所以吳曉峰的語義傳達得非常清晰，「我之前對曹小姐的戰術持保留意見，就是因為……如果曹小姐不能一個照面幹掉他們……禁絕可是很危險的。曹小姐也明白這件事，如果她被禁絕抓住，我們就全完了ｈtｔps://wｗw.hetｕｂoｏｋ.com.cｏm。」

吳曉峰也不喜歡她。

不必把話說完，曹敬和吳曉峰站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水泥地，藍白色花紋的瓷磚，煙味，這裏抽煙的人特別多。從窗戶一眼看出去，曹敬就確認了具體|位置。

「談什麼？」

「至於她現在到底在幹什麼，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畢竟安全起見，封住她的禁絕是完全隔絕的類型。」相陽愉快地笑道，「其實還要多謝謝你，為了抓住先機——和一個能夠感應光流動的人比拼抓住機會、反應敏銳，我可是煞費苦心，直到我照了照鏡子，才發現原來答案一直就在我身上。」

或許目前的第一要務是解決向陽頭腦中的防護，但曹敬還是感到好奇。相陽身上背負著太多謎團，每一個謎團都令曹敬想要解開。

「有很多事可以談，比如說曹雪卿小姐，比如說我，比如說你，比如說當年的少訓所——曹敬，你知道我們那一個班，其餘幾個感應者朋友現在在哪裡么？」

危險的卵，他把手從蛋殼表面抽離，裏面蜷縮著一頭鳳凰。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她，我們能夠制定出更穩定的戰術吧？」曹敬的語義中已經帶了情感元素。

直觀地解釋，對於曹敬來說，對方有防護的時候，他就「讀不到」。這層防護就像是水上的一層油膜，隔絕了內外空氣的交換，無形無質，但卻真真切切地阻隔了精神上的感應力。

「很可惜，我們這次見面不是在更悠閑的地方。也很可惜，我們不會有再一次見面的機會。」相heｔuｂoｏk.ｃom•ｃｏm陽輕飄飄地說，「所以，在我們各自道別之前，我覺得我們可以先談談。」

曹敬罵了句髒話。光是想象那個場景就讓他不適。

「不必尷尬。這不是你的錯。」相陽本人為曹敬解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當時給我看的東西，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從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挺嫉妒你的，然後我立志學習你，從你的經歷中汲取營養，成為跟你一樣又有力量又自信的人……這一點到現在我也覺得沒做錯。啊。好久不見，曹敬。」

「好久不見……如果我沒看錯，相陽。」曹敬陰沉地回答。

「你想談什麼？」

他們入侵的「防護圈」，其形象是武警總部大樓，他們現實身處的地方。

從單純的「感覺」上說，曹敬確定，這個心智防護是和曹雪卿同一等級的防護，有技藝高絕的精神感應者在相陽（如果曹敬的判斷沒出錯）的頭腦周圍構建了信息的迷宮，而這裏，就是記憶迷宮的一個角落、一個房間，直覺告訴他，這種重疊絕非巧合。

作為精神感應者，曹敬和吳曉峰正在同時入侵相陽的防護圈，三方角力形成微妙的平衡。相陽一定知道有人正在敲打他頭殼的外部，但他無動於衷，顯然對自己的防護層極有信心。

曹敬吃了一驚。

「確實如此。」有人在他們面前說，「我找不到她，如果只用感應的話。」

「他知道曹小姐在這裏，不然不會選擇這麼穩妥的戰術。以安德烈的能力，他完全能把這裏所有人玩弄到死。」吳曉峰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www.hetubook.com.com角，「我們聽說過一些逸聞，包括安德烈以前曾經維持過長達兩年的小型禁絕，再打開的時候，裏面的人已經高度腐敗了。其實我們猜測可能第二天就死了，只是一直不放出來，就那樣被關在那個球里。沒有氧氣，其實人很快就窒息了。」

精神防護的本質是整理記憶，然後捏造出一個具備邏輯性的的心相世界。受過冥想訓練的人可以自主完成這一點，其思路在於把自己的精神核心藏在水面之下，把入侵者的感應力導入這個心相世界，讓他們在迷宮中找不到出口，直到主動退出。它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有人設置一系列謎題，有人做出一個迷宮，甚或是瑣碎的日常環境，其最終目的都是隱藏進入深層思想的入口。

這怎麼可能？但曹敬知道，這裡是不容許人說謊的地方。這裡是夢境，精神的世界，心相的世界，在這裏，每一個心靈都會坦誠相待，如果相陽確實無疑地說出這句話，就證明，某種程度上，相陽沒有胡吹大氣，他確實「掌握」了曹雪卿。

吳曉峰瞥了他一眼。

眼前的人，與他印象里那個腦袋有點圓的少年截然不同；要說像誰，反倒像是曹敬每天在鏡子里見到的人。並不是說五官臉型一模一樣，曹敬依稀能夠找到當年那個少年的面目，但他的眉目、神態、某些細微的地方和曹敬自己頗有神似之處。

「她不喜歡我。」吳曉峰遞過來一個冰冷冷的笑意，「在這種時候，我毫不懷疑她會突然把我人間蒸發。直覺告訴我不要和她對著干——我原先希望你ｈｔtｐs://wwｗ.ｈｅtｕbｏｏｋ.com.cｏｍ去勸諫她，至少她不會用手指把你的腦袋炸飛，結果你愣頭愣腦地什麼也沒說。」

「先談曹雪卿小姐吧。」相陽愉快地說，「為了避免你在外面分心，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曹雪卿小姐現在已經落入我的掌握之中。字面意義上的『掌握之中』喔，就在我們對話的時候，她已經找到我了，效率真高。但可惜她的反應完全在我算計之內，當我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沒能一下子把我燒死，我確定她物理位置時不是用的感應力，而是自己現實中的肉眼。」

——————

「什……」

現實。

黑色的、純黑色的球體，懸浮在半空中，冷峭地緩緩自傳。它的大小，恰好能容納一個人，或許不能在裏面舒適地生活，但容納一個人躺下的空間則是恰好。

「防護心相和現實環境重疊……這是為了什麼？」曹敬皺眉問吳曉峰，雖然他不喜歡自己的授業老師，但論經驗豐富，曹敬暫時難望其項背。

對兩名侵入者來說，相陽的精神防護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他用這個去引導安德烈。」吳曉峰突然說。

「身體發育會這樣驚人的嗎？」曹敬咋舌，「但哪怕是身體發育，也不會發育到變成另一個人吧。」

「姐姐有防護……他沒辦法定位到她的現實坐標吧？」

相陽，出現在曹敬和吳曉峰的「面前」。精神上的碰觸，本應是無形的角力，思想和感情的交互，但藉由穩定的心相世界，三人的精神顯化為實體，面目分明地對視。一直追尋的傳心者，殺手的同伴，曹敬曾經的好朋友，堂而皇之地在二hetｕｂｏｏｋ•cｏm.ｃoｍ人面前現形。

曹敬難以反駁，不知作何回應較為得體。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身體驗這個場景，還是令他頗受震動。

現實中的入侵者、刺殺者、偽裝者……相陽踱步前行，把手貼在黑色的球體表面，明明裡面不會有一絲光線傳遞出來，但他總覺得會很溫暖。然而現實經驗告訴他，禁絕連溫度傳遞也能隔絕。

「禁絕能夠阻隔光。」吳曉峰傳達的語氣非常陰沉不吉，「無論曹小姐有多厲害，在禁絕這種將空間隔絕的阻斷前，都沒有用。她能夠聚集光線，能夠靠光線燒灼、製造光壓、做出違背熱力學原則的奇行……這些我們都能夠理解。但禁絕是另外一種層面的奇物，它的本質就是戰略級的，是無可比擬的科學奇觀，哪怕是曹小姐，被禁絕抓住，也是凶多吉少。」

對於精神感應者來說，大部分人的精神世界是混亂而無條理的，所以在讀取的時候需要加以誘導，或者以一個關鍵詞做引子。頭腦就像是雜亂不堪的資料庫，有效利用關鍵詞檢索才能迅速找到想要的信息。簡而言之，不設防頭腦的主要利用難點在於信息整理和收集。

哪怕這個防護是有人替相陽製作的，曹敬心想，其框架製作是有人代勞，但「材料」必然取自相陽本身的記憶。之前剛剛接觸過最高等級的防護，曹敬現在有了一些體會，他揣測這棟大樓是由相陽自己在基礎上做的拓展，從環境細節上來說……

吳曉峰低頭冷笑，嘿聲道：「這傢伙長得好像你。」

「很穩妥。」曹敬皺眉，「這個戰術非常保守，應該說這是優點嗎？或許太保守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