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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曹敬。」

「不知道。」吳曉峰搖頭，「老斯坦利在當上總統之前就把他保護得很好，小斯坦利接受教育的時候，他爹還是州參議員。那時候他上的應該是私立貴族中學，這種家庭出身的進化者是去私立教育機構接受進化者教育。以老斯坦利的財力，甚至能夠專門為他請來全新羅馬最好的培訓小組，量身打造教育計劃——就像你接受的教育一樣。」

曹敬大約已經猜到了結局，但他想確認一下。

「你不認得我了？」曹敬摸了摸自己的臉。

「相陽和安德烈怎麼樣了？」

他閉上眼睛，新聞主持正在重複提到一個名字：小斯坦利。

「甲級憑證兩個禮拜后就會由你的上級轉發給你。」吳曉峰看上去對宣讀這些事情很不耐煩，「我聽說你現在已經沒地方住了，剛好，根據甲級進化者的福利條例，你的單位，也就是教育局會給你分配住房。以後你就有八十平米起步，包含獨立衛生間和廚房的正規公寓可以居住了。」

「歷史上第一個進化者總統。年僅三十七歲。」

又沉默片刻后，曹敬輕聲道：「以後你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直面他人毫無遮掩的惡意，目睹世界最骯髒無恥的一面，被他人戴著有色眼鏡看待，一生都無法獲得真誠踏實的愛與信任……與這些相比，沒辦法做夢只是損失表格上的細枝末節，甚至連曹敬自己都不會把它鄭重其事地列入「損失」一欄。但十幾年後，曹敬不自覺地開始尋找重新做夢的方法，在業餘時間里研究神經科學和心理學……甚至嘗試求助於藥物。

曹敬覺得自己的臉色已經控制不住了。

曹敬本能地知道，當她的光點徹底散發完畢，就是曹雪卿從和-圖-書世界上消失的時候。他惶恐地想要保留住曹雪卿，卻無能為力，只能在她消失前緊緊抱住她，記住這一刻的感覺。

「沒什麼。」

少年狐疑地看著他，然後不大耐煩地說：「我叫雷小越……來自X市的OO福利院，孤兒。因為覺醒了，變成了進化者，他們就說要把我送去一個叫少訓所的地方，然後就把我帶到這兒來了。你不是給我做檢測的人嗎？還是得先考試？還是說你要記檔案？怎麼跟審犯人一樣……喂，輪到你了，說話啊，愣著幹什麼。」

由吳曉峰的嘴裏說出這句話，曹敬本能地不太信任，但下一刻他的不安立刻消失了。

「他的能力是什麼？」

曹敬伸出手去，和少年握了握，輕聲道：「……我是教育局青少年進化管理辦公室的人，教職人員。我來到這裡是為了幫助你，保護你。」

「……一個腦死亡。一個被回收了。」吳曉峰乾巴巴地說，「相陽身上的線索就在這裏斷了。我們只能從別的地方入手調查，不過這不關你的事。你這次做得很好，接下來關於你還有一些安排。」

「呼……」

曹敬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的理智從覺醒的那天就失去了。有的時候他尋思如果命運在到來前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當心靈感應作為一件上天的惡作劇禮物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會附帶一張說明書，列出正面收益和負面影響，然後再問他「是」或「否」，他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哼。」曹雪卿不置可否。

吳曉峰直起身子，起身去倒水，瞥到曹敬睜開的眼睛，「倒有一種說法，我認識的一個外交官朋友提起過，小斯坦利的外號是『幸運的斯坦利』。或許他的能力就是特別和_圖_書走運吧。聯想他在總統競選這半年裡一路披荊斬棘，或許也有一定的說服力。」

戰略級和內務部的部門主管全神貫注地盯著新聞畫面，曹敬睜開一隻眼睛，看見畫面上一個金髮男子正身披綬帶，在漫天飛舞的綵帶中向著鏡頭方向揮手。此人一頭金髮中夾雜著褐色，保養很好，笑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背景似乎是新羅馬的總統就職典禮，作為地球上最有權力的人之一，這個男人似乎過於年輕了一些。

「你是誰啊？」少年的眉毛越皺越緊，「我認得你嗎？」

曹敬睜開眼睛，被電視里的新聞聲音吵醒。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和之前醒來的時候有些類似，不過這一次手腕沒有被拷在欄杆上，算是可喜的進步。

後來他發現，在極度疲憊的時候，頭腦的控制力下降，他的心相世界將變得曖昧模糊，邏輯、記憶會不穩定地彌散開來，在這種半清醒的情況下，曹敬任它們自己組合，顯現出各種怪奇混亂的幻覺，這種體驗非常近似於自體產生的夢境。

「不現實。」曹雪卿看著熒幕上正在和新任副總統握手的小斯坦利，「進化者並不是一個特別有利的噱頭，而為此說謊，冒的風險也太大了。」

「投胎在斯坦利家族裡，要說走運也確實是走大運了。」曹雪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小敬，身體好些了嗎？電視吵到你了？」

「……」

一台彩色電視放在房間的角落，兩個人坐在椅子上看新聞。他眨了眨眼睛，是吳曉峰和曹雪卿。像是有感應，曹雪卿回頭看了一眼，向他點頭，便轉回去繼續看電視。

不是貓的眼睛，是人的眼睛。曹敬心中莫名懸著的石頭落地了。

就在曹敬還在思忖處和*圖*書理方案的時候，雷小越皺眉盯著桌子對面的人，揚聲問：「你是來帶我走的人？」

讓他吃驚的是，少年臉上並沒有特別激動的表情，或許太平靜了。經歷了父母雙亡的人間慘事後，曹敬以為他起碼需要幾個月才能恢復心理健康……或許是吳曉峰還沒有告訴他悲慘的事實？他還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或許這件事需要由我來傳達。

然後他問：「就當我們在玩一個遊戲吧，先從認識彼此開始。能不能給我講一下你的來歷？你說完之後我說。」

「當然，我們也不會把他交給你，至少現在你還沒有這個資格。」吳曉峰否定了曹敬腦子裡冒出來的想法，「我們已經為他安排好了新的監護人，如果你還想見他的話，一會兒可以給你安排。」

「光是註定要向外輻射的。」曹雪卿用一半天使的聲音說，「當你看見亮光的時候，你的眼睛就接受了它的一部分，這便說明了光的本質。光只有被他人看見的時候，才成為光。這是能量的傳遞，哪怕光的源頭耗盡了，它的一部分也永遠與你融為一體。你會記得看到光的時刻，你的視網膜，眼球後面的神經束，你儲存記憶的神經網路與電磁場……就在那裡。」

「好的。」

「同時，他也可能牽連到我們的對手，無論用的新世紀之門還是什麼名字……的下一步計劃。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簡單地在他的家庭關係里尋找下一個監護人。」

「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但小斯坦利的『能力』或許只是一種謊言。」吳曉峰陷入了長考，「理由是他從未在人前表現出自己的能力，除非他是戰略級，不然看不出有什麼必要保密。存在他根本不是進化者的可能性，只https://m.hetubook.com.com因為競選團隊因為某種理由認為進化者的身份對他有幫助。」

「別……」

柔軟的巨大羽翼包裹住曹敬傷痕纍纍的身體，把他擁抱、托舉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去。

「好消息就一次說完吧。」吳曉峰的臉變得罕見的和藹可親，「關於梅和勇。公安部有全國通緝令掛在那裡，雖然你可能不知道，但他身上掛著懸賞金。鑒於你在抓捕……擊斃該要犯的過程中有功，所以懸賞金額的一萬五千元，也會發放給你。」

在他「夢」中的曹雪卿是半透明的，身體像由晶瑩的凝膠組成，能看見裏面堅硬水晶色澤的骨頭，眼睛則是黑水晶，黑沉沉的，裏面有一抹琥珀色的弧光。

「據說是。在大選的時候他以這招作為競選口號。」吳曉峰捧著一個茶杯，神情中露出罕見的警醒，「按照常理來說，這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一個減分項。雖然現在，歧視進化者是一種不道德的事，但人還是會選擇自己的同類作為自己的政治代表。而進化者的人數又太少，哪怕有選票，也不可能選出一個進化者總統來。但小斯坦利卻能夠打破這種常識，在選舉開始前，連我們都沒想到他能競選成功。」

他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那……雷小越呢？我管的那個小孩現在在哪裡？你們要怎麼處理？」

曹雪卿之前似乎沒有關注過新羅馬的總統選舉，揚眉問：「他是進化者？」

曹敬花了一點力氣才保持自己的表情紋絲不動，這對於一個躺在病床上的人來說並不容易。

他「夢」見了曹雪卿。不是正常的曹雪卿，而是和神話故事中天使形象接近的曹雪卿。曹敬看見組成曹雪卿的元素被拆分：姐姐，能溺死人的深黑色眼睛，柔軟光滑的緞hetubook.com.com子般的長發，微張濕滑的嘴唇，白皙豐潤的肌膚，圍繞周身的光斑……這些元素彌散開來，從「光」的概念擴散開去，鏈接到一系列的物理公式與神話傳說上。

「你在說什麼？」少年沒聽懂他為什麼突然轉到這話題。

「貓的眼睛啊。」曹敬忍不住笑了。

晶柱般的纖細手指插入他的頭髮，撫摩著曹敬的頭皮。離得近的時候，曹敬發現曹雪卿正在從內向外地揮發細小的光點，像是一粒粒光凝聚的砂子。隨著光砂的散發，曹雪卿的身形變得愈發虛幻。

幾個小時后，曹敬在一間休息室里見到了雷小越。

曹敬沒說話，桌上有一個本子，一支筆，他玩了一會兒筆，把筆蓋拔下來又插回去，來回反覆了好幾次。

「好的安排還是壞的安排？」

曹敬愣愣地點頭。

負面的影響一開始並不起眼，有一些影響甚至過了好幾年後才讓曹敬注意到，例如：他再也不會做夢了。

吳曉峰臉上的假笑消失了，他坐下來翹起二郎腿，問曹敬：「我們來探討一個問題。你覺得對那個小鬼來說，前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是否太殘忍了？」

他的頭腦已經過於訓練有素，夢境這種「頭腦在休息時間的業餘活動」再也不會出現，曹敬從此只能漫步于自己精心編製的心相時空，睡眠再也無法帶來驚喜。

正面的影響是能夠看見別人的思想，能夠獲得更多人際交往中的收益，能夠讓自己更加專註，在自己的腦子裡思考更多的東西，學習知識與技能的速度比常人更快……好處是很多的，如果恬著臉對人說心靈感應是單純的負面能力，曹敬自己也會不齒。他列過這樣的表格，思考心靈感應為他帶來的優勢，為他提供的更多可能性……這些都是很令人鼓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