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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成璧搖頭道：「家裡出事了，我弟弟還在醫院里。」

「死不了。被人從背後槍擊，中了好幾槍，他把子彈變形了，又在昏迷前把自己的受損內臟大概修復。」蘇成璧突然一拍方向盤，「待會兒把他們送去酒店，你們陪我去一趟醫院。」

「說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

蘇成璧，這個名字曾經被姐姐提到過，當時曹敬還頗感興趣地多問了幾句，因為她實在是太有名了。作為共和國廣為人知的「戰略武器」，她出現在各種雜誌和報紙的封面。與其說是軍方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倒更像是公眾明星。雖然她一般定居在北地，但也偶爾會出席一些首都大學講座。

他知道很多人會很自然地對強者產生仰慕崇敬的情緒，但這在他身上還從未發生過……或許自己對姐姐的感情是這樣吧，但對一個見面才十幾分鐘的人，自己竟然已經在心理上投降了，這讓曹敬對自己當前的精神狀態產生了一些恐慌。

曹敬看見她把視線移開了，從後視鏡里只能看見她微微咧開的嘴唇，和裏面銳利的牙齒。

「這對你的公眾形象可不好。」

「易城。」

「所以，你是一個心靈感應者？」

「吳曉峰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如果他評估你是致命威脅，那他會避免一切和你照面的場合。」曹敬對吳曉峰的性情很熟悉，「這個致命威脅，一方面是有殺傷他的能力；另一方面是和_圖_書無法被他以各種心理控制，無法預測，或對他有極度敵意。這就是他明哲保身的處世哲學。」

「我什麼時候才能跟家裡那老太婆一樣，怎麼抽煙都沒人在邊上逼逼。」蘇成璧不快道，「我都是共和國大將了，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抽根煙還要被念。你們想找公眾形象好的，去找曹雪卿啊。我一不殺人放火，二不奸淫擄掠，抽根煙而已，如果不是你們說我在公眾場合抽煙會教壞小孩，我早就找煙草公司接廣告了。」

朱烽插嘴道：「上次見的時候，你不是說戒煙了么？」

曹敬啞口無言，他不是不會回答，而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蘇成璧也不催他回答，但那雙無機質一般的眼睛一直從後視鏡里盯著曹敬，等待他的答案。

灰沉沉，幾乎看不見邊際的樓群吞沒了車隊。

蘇成璧冷然道：「希望你接下來不要說一些『這孩子小時候可不是這樣』、『那時候多可愛』之類的廢話。我把你們幾個全滅口可不會花太大功夫。」

「那種官僚程序，回來翻翻摘要就行了。」蘇成璧皺眉反駁，「易城被槍擊這件事，和召集你們的情況也可能有一定相關性。反正不礙事，去了就去了，我給他們說一聲就行。也沒指望你們一落地開個碰頭會就能理出個頭緒來。」

「你對吳曉峰這人怎麼看？」

如果這是心靈防護和*圖*書……曹敬心想，那真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奇妙的心靈防護，直接採用了不同的底層系統。

心靈的形態完全不是人類的形態。僅僅是驚鴻一瞥，如果不是依然存有理性，曹敬會認為她不是人，而是某種強大的異種生物，只是偽裝成人類的模樣。哪怕是吳曉峰，其心智形態也沒有她這樣怪異，她的認知模式完全和曹敬接觸過的人類不同……用言語極難描述的情態。如果世界上存在有自我意識的太空食肉植物，曹敬覺得或許就擁有這樣的心靈。

「不說了不說了。」朱烽換了個話題，「易城那孩子沒事吧？前段時間我還在滄江市跟他見了一面。沒想到這才幾天就出了事……」

坐在他身邊的津島鬱江一直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在看見蘇成璧的臉龐后，她渾身都在止不住地發抖，臉色忽青忽白。曹敬伸手抱住她的腰，以示安慰。但即使是曹敬也不得不承認，正在開車的這個女人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他上一次感受到這種生物位上的壓制感，是第一次遇見梅和勇的時候，但蘇成璧的壓迫感又和梅和勇不同。梅和勇給他的感覺是一把頂在額頭上的槍，而蘇成璧則像是……某種足以毀滅一切的事物。

吉普車開進了一條上山的路。

「我很喜歡聽別人對他人的評價，用這種方式去判斷一個人的性情。畢竟我沒有心靈感應。」蘇成璧的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線略微有些沙啞，但很有磁性，當她笑起來的時候——哪怕是令人恐懼的獵食者的笑容——也讓人有一種受寵若驚的好感，曹敬自忖也見過大人物，但聽到對方笑的時候，他竟然感到一絲幸福感。

光看照片，很難想象現實中近距離見到真人時的巨大衝擊感。在公眾場合露面時，她通常都在抿著嘴微笑，神態穩重莊嚴，那口標誌性的鯊魚利齒很少見光。而且直到曹敬見到她真人，才發現她實在是很高大。

「我是在戒煙啊。」蘇成璧漫不經心地說，「抽完這根就戒。」

那雙閃著無機質光澤的眼睛依然在後視鏡里盯著他的表情變化，然後淺笑道：「不要緊張。我很喜歡曹雪卿。她總是和我提起你，讓我好奇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她說什麼？」

「哪個弟弟？」

他決定說實話：「一個王八蛋。」

他抬起眼，看見後視鏡里，蘇成璧正盯著他看。

「別亂動。」

「等……不應該先開個落地會么？」

他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蘇成璧給他的威脅感就像是披著人皮的非人猛獸。她在人群中就好像是潛伏著的老虎……不光是氣氛，她蘊含的巨大危險性令曹敬的身體自動發出了警訊。

車隊逐漸開上了國道，然後進入了城郊結合部。曹敬忍不住看向窗外，這裏竟然還有頗老舊的村莊，讓人想不到這是亞洲最強盛國度httｐs://ｍ.hｅｔuｂoｏｋ•cｏm.coｍ的首都周邊。排列整齊的車隊捲起沙塵，曹敬看見路邊穿著破舊棉襖的小孩，臉上還掛著鼻涕。

曹敬看著她也沒用打火機，只是用兩根手指捏了一下香煙，煙就點著了。火？熱量？他甚至沒有感覺到有光，煙霧就冒了出來。

「抱歉。」曹敬收回了自己的感知，「無意識的自衛。」

「既然你對吳曉峰評價這麼低，那我倒想請教你一個問題。畢竟我不是心靈感應者。」蘇成璧從衣服口袋裡摸了兩下，掏出一個煙盒，從裏面磕出一根女士煙銜在唇上，「吳曉峰為什麼每次見了我都要跑。我有那麼嚇人嗎？」

「能力就不必說了，吳曉峰應該是認為你的行動難以預測，對他來說威脅性太大。」曹敬忍住沒有說出她心靈形態的怪異，對心靈感應者來說，穿透外殼的洞見，有的時候會看見對他們來說極恐怖的景象。

「你怎麼突然回北京了？」前排的朱烽好像和蘇成璧是老相識，還在談天，「我記得你不大喜歡回北京……這次怎麼還會把你調回來？」

「是的。」

蘇成璧點頭道：「優秀的情報官員。」

「喔對，歡迎來到燕京。」蘇成璧的笑容幾乎是帶著惡意了，「東方世界權力的中心。」

曹敬吃了一驚。但接下來前排的兩個人就都不說話了，一想到是對方的半個家務事，曹敬也覺得自己一個外人沒資格插嘴。但蘇易城……他還記得那個穿著花襯衫，看和*圖*書上去流里流氣的傢伙。他對此人並沒有特別的好惡，但想到他和自己一樣，都有一個強勢的姐姐，就有些和他同病相憐的意思。

吉普車沿著一條柏油公路前進，明明是通往首都的道路，這條路卻非常僻靜，整整十幾分鐘都沒看到有別的車經過，只有這一列軍用吉普馳過。曹敬猜測他們下火車后就從穿過軍區轄地的路走，他腦子裡一直在想周圍的環境，被蘇成璧的搭話嚇了一跳。

蘇成璧短促地笑了一聲，坐在她身邊的朱烽倒是爽朗地大笑，老頭的笑聲讓曹敬估計自己沒說錯話。

朱烽笑著嘆了一口氣，注意到曹敬的眼神，便解釋道：「我還住在燕京的時候，跟他們家是鄰居。那時候他們家的家長常年不在，他們就讓成璧來我家玩，讓我教她讀一些書，所以我們家和她家認識其實有二十多年了。」

在遇見梅和勇的時候，他的身體會產生逃跑的衝動，但見到蘇成璧的時候，這種感覺沒有了，彷彿身體知道逃跑沒有任何意義。

曹敬本人身高一米八，略微偏瘦。現在坐在吉普車上，都感覺前排開車的蘇成璧比他高小半個頭，目測她身高起碼有一米九，骨架也特別寬大，在軍用吉普里都感覺她好像得縮著手腳。但這種高大並沒有帶來狼犺笨拙的遲鈍感，正好相反，曹敬感覺到蘇成璧的一舉一動異乎尋常地靈敏、柔軟，僅僅是看她轉動方向盤，曹敬就感覺到她的動作有著驚人的精密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