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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門沒有說話。蘇菲已經在躲藏中過了許多天，她的精神瀕臨崩潰，所以現在說出什麼話來都沒有實際的意義，或許她受過抗壓的訓練，但以老「蘇菲」的處境，恐怕也很難有什麼特別好的結果，他能夠理解蘇菲的表現。他自己不也是在誤傷同伴的歉疚中惶恐著嗎？而且這種惶恐情緒已經影響到了他現在對局面的判斷。

「但現在我明白，你對此也無能為力。」蘇菲抽了抽鼻子，伸手在床頭扯了一張紙巾。「我真希望從來就沒有幫助過我父親。」

至少在眼前，羅門沒有聽出蘇菲的話里有明顯的錯誤，她也許真的是個無辜的姑娘。

羅門坐在她身邊，輕輕地攬住她的肩膀，蘇菲掙扎了一下，慢慢地靠在羅門的胸前。

他把手槍放到枕頭邊上，感覺立刻好了很多，也許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信任的就是武器。

老「蘇菲」遭受過的迫害讓他改變了自己的信仰，但他的女兒呢？她有什麼理由為另一個只能在電視和報紙里了解到國家冒險？在中國，子承父業被認為是理所當然，這是文化方面的原因，而在西方世界，父親並不意味著絕對權威，一個人的成長首先就表現在跟父親的對抗上，蘇菲肯定也跟自己的父親有信仰上的分歧。

現在他除了一部手機之外沒有可以跟外界聯絡的工具，他的計算機和「天眼」都留在了國內，身邊的和-圖-書手槍也只剩了幾發子彈，連現金也不過幾百美元，而這些東西都在急切之間無法搞到。本來他可以跟情報站申請一些需要的裝備，但他並沒有接到上面的正式命令，情報站根本就不會與他聯繫。

不管怎樣，把蘇菲和硬碟交到賴春雷手裡是最穩妥的辦法。這也是他們的任務，卻不是羅門的，現在羅門已經為自己的倉促中做下趕來法國的決定感到懊悔，如果可以比較，他可以說這是自己在工作中為數不多的重大失誤之一。

「我和我的父親都是為中國人工作，我想不到你們會這麼冷酷地拋棄我們。」蘇菲氣憤地把頭上包裹的浴巾扯下來摔在一邊，煩躁地抱著腦袋。「知道我為什麼沒有通知警方而是選擇向你求助？那時因為我父親告訴我，只有你是可指望的，可現在看了你的表現，他一定會在地獄里哭泣。」

「現在有我陪著你，明天還會有更多的人保護你，所以這算不上緊急。」羅門笑了笑。「除非有人知道你父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

「真叫人難以相信，這才幾個小時你就變卦了？」蘇菲吃驚地看著他。「難道你們這些中國人的保證就這麼脆弱？」

但這不能算是你從事這個工作的真正理由，羅門注意地聽著蘇菲的傾訴。間諜的技巧之一就是學會在傾聽中收集有用的信息，真正成熟的間諜用hetubook.com.com言語是無法欺騙的，因為在幾句話之間他就能夠聽出可能的邏輯錯誤從而知道你的底細。

老「蘇菲」是個法國共產黨員，儘管今天在法國，法共仍然可以算是第四大政黨，但在法國人的心目中，法共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力，法共總書記在總統選舉中只獲得了不到百分之九的支持率。這是因為，第一，二戰時期法共曾經是堅決抵抗納粹侵略的主力團體；第二，法共堅持「歐洲防務建設會使法國失去進行防禦自己的手段」的觀點，得到了部分法國民眾的認可，在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人民像法國人這樣愛好政治，因此幾乎所有的政治觀點都能夠在法國找到支持者，這也是法共還能存在的土壤。

很快他就睡著了。

蘇菲一直保持沉默，可能是羅門的舉動讓她覺得自尊受到了傷害。到了現在羅門也沒有搞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老「蘇菲」的女兒，但他願意冒險，如果蘇菲本人就是個陷阱，那麼沒有比置身在其中更能夠看清楚陷阱的地方了。

蘇菲洗澡的時候，他給安念蓉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安全部已經派遣了自己的反恐怖部隊進入法國，當然不是為了反恐，而是藉助他們的滲透能力調查「歐洲明星計劃」聯繫人出事的經過，自己留在這裏沒有事情可做，所以他考慮明天回國，他在盛慕李那裡的調查還沒有www.hetubook.com.com開始，而這一次的調查他要帶走Ace和馬西北參加。

「我想你不會連這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吧？」

擰亮沙發旁邊的地燈，拿起手槍，羅門輕輕地推開卧室的門。卧室沒有亮燈，外面的燈光透過沒有遮擋好的窗帘照射進來，蘇菲就蜷縮在床邊的陰影里。她把臉埋在手臂里，肩膀不住地抽動著，聽到羅門進來，她也沒有抬起頭。

「沒問題。」羅門把枕頭放在身邊，輕輕拍了拍。「你才是那個需要好好睡一覺的人。」

「也許你的辦法是對的，只是我不能接受你的生硬。」蘇菲擦著臉上的淚水。「我原以為，以我父親對你的推重，你在幫助我時會更加努力。」

「我是私生女。」蘇菲看出了羅門的想法。「所以沒有人知道我和父親的關係，我經常幫他送送信件，在各個城市之間奔波，而他為此支付我的酬勞，只是在後來，他警告我有關這些工作的危險性，我才知道他是什麼人。開始的時候，我不想繼續，但我的母親死了，我只有父親一個親人，我不忍心看著他那麼孤獨。」

這倒讓羅門很意外，看起來這位美女主任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一無是處。

羅門沒有說話。在這個職業中，很多人在很多時候都會說他感到害怕，面對未知然而是確實存在的危險，恐懼是一定的，只是每個人抗壓的方法都不一樣，羅門不和圖書認為跟別人分享是減壓的好辦法，但如果別人這麼認為，那麼他也願意傾聽。

如果方向不對，越努力錯得就越多。羅門不想跟她做這些沒有意義的爭辯，假裝沒有聽出她話里的指責。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陣若有若無的啜泣聲驚醒。

安念蓉很乾脆地拒絕了他，Ace和馬西北現在隸屬於她的特別事務指揮中心，所有的調動都要經過她的允許，而特別事務指揮中心剛剛成立，有更優先順序別的任務需要他們，如果羅門一定要對盛慕李進行調查，她可以考慮派一隊安全部的特工幫助他。

蘇菲沒再說話，她徑自走進卧室，然後把一個枕頭扔給沙發上的羅門，嘲諷地看著他。

當回到秘密聯絡地點時，羅門才發現他現在的處境很不妙。

「我現在的狀況還不算緊急？」蘇菲看上去又要流下眼淚。

「睡一覺，明天你就會發現自己今天的表現有多可笑。」羅門輕輕地撫摩著蘇菲的肩頭。「情緒激動的時候最好不要做任何決定。很多事情都用不著立刻就給自己做個決定，這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緊急狀況。」

望著天花板，這些問題在羅門的頭腦里翻滾著，讓他無法入睡。

靠在他的身上，蘇菲慢慢地平靜下來。

蘇菲洗過澡出來，看到羅門正坐在沙發上等著她。

他抱起蘇菲放到床上，然後跟她並排躺在一起，無聲的行動比語言更有說服力，直接www.hetubook.com.com的身體接觸更能夠讓人感到安全和溫暖，開始蘇菲的身體有點僵硬，但馬上她就理解了羅門的善意。這跟肉|欲無關，兩個人在黑暗中依偎著入睡，比一個人守侯著孤單和黑暗入睡更容易。儘管這情景看上去有那麼一點兒奇怪，但羅門發現，他跟蘇菲依偎在一起時，連他的煩躁不安也消去了大半，聞著她頭髮里的香氣，感覺著她身體的柔軟，羅門很快就睡著了。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請你原諒。」羅門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歉意。「接下來我還要向你再次表示歉意，因為在把你和硬碟交到專門負責此事的人手裡之後，我就要離開法國，所以也就無法完成對你的承諾、幫你找到殺害你父親的兇手，但好消息是，負責此事的人比我更清楚接下來該如何工作。」

羅門提醒她，艾買提的死還沒有著落，安全部內部有美國人的眼線是個明顯的事實，在沒有找出針對安念蓉的人之前，他絕對不會跟來自安全部的人合作。安念蓉對羅門的提醒並沒有表示出特別的熱情，因為她已經知道了當初給艾買提用藥的人是誰，並且對他已經實行了監控。

「我很害怕，羅門，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看著蘇菲關上房門，羅門也倒在沙發上。

「這是因為別人會比我做得更好，對你更有利。」羅門看著她。「就我個人而言，我不大在乎別人對我怎麼評價，但別扯上我的國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