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砥礪前行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當然,對於那些在鄉下犯有血債或組織民團鎮壓農民的軍官家屬,就沒有退一步之說了。要麼他們被共和黨的鄉村巡迴法庭逮捕治罪沒收財產,要麼就只能丟下家鄉的一切跑去上海或南京了。軍隊尚且如此,如徐世昌這樣的北洋文官領袖,就更加不可能同共和黨硬頂了。
畢竟北洋軍和這些省內的地方勢力一樣,都是靠著農業收入養活自己的,山西和陝西在同治回亂和俄國入侵外蒙、新疆后,兩地的經濟就都陷入了長期衰退。
眼下上海事件正是我們逼迫徐世昌主動辭職的大好機會,錯過了這個時機,那麼我們何時才能完成政黨政治的實踐呢?這共和制度又從何談起呢?」
現在我們之所以要籠絡這些牆頭草進入新的國民黨,那是因為我革命黨離開國內數年裡,已經流失了許多國內的基層黨員,假如沒有這些地方上的有力人士支持我們,那麼我們就不可能競爭得過不斷往各地滲透的共和黨。
我們和共和黨頂多是對共和理念有分歧,但是和北洋軍究竟有什麼可談的?更不必提,現在北洋軍駐紮在長江一線,使我南方民氣多受其壓迫,若是不先打倒了北洋軍,我南方各省還怎麼建立三民主義?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反正共和黨和北洋軍都不可能把中央政府和平的交給對方的,北洋軍雖然弱一些,但也不可能被共和黨一戳就倒下,畢竟北洋軍在辛亥年和民黨打的那幾仗,確實是震懾住了不少地方人士。至於共和黨雖然和日軍打了個有來有往,但共和黨治下的人口實在太少了,想要徹底壓制住北洋軍,沒個三五年也未必能決出勝負來。
也許其他人還不知道這些情況,但是一直關注著北洋團體和共和黨的戴季陶卻是了解的,現在即便是國民革命軍尚未進入的北京周邊地區,這裏的北洋駐軍也已經開始不斷的要求接受國民革命軍的改編,以儘快落實自己國家軍人的身份,從而在家鄉土地改革中獲得優待。
謝持頓了一下,但很快就回應道:「難道我們不去逼迫徐世昌,徐世昌就不投向共和黨了嗎?」
戴季陶和-圖-書就很直白的對孫中山說過:「這些所謂的老同盟會員和前國民黨黨員,說到底當初不就是向袁世凱屈服了,不肯服從總理的號召響應二次革命的那些人嗎?既然他們當初能夠背叛革命,那麼誰能保證他們不會背叛第二次?
謝持注視著戴季陶的雙眼並未有所避讓,他坦然的說道:「政黨政治本就是總理過去一直所提倡的共和理念,我提倡他有什麼問題?再說了,現在的內閣總理徐世昌是何許人也?」
比之林權助更覺得頭疼的,是北京城內的國民黨人。孫中山奪得了總統寶座,原本因為二次革命四分五裂的國民黨人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對於胡漢民、居正、戴季陶等孫中山身邊的老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他們所期待的光明時代的開始。
真正效忠於總理,對於革命從無二心的,只有我們這些當初拋家舍業跟著總理流亡于日本的老同志。一旦有什麼事發生,總理不指望我們這些老黨員,難道還要去指望那些牆頭草嗎?
在這些口號的背後,實質上就是各省地方勢力試圖把北洋和共和黨都拒之門外,各自關起門來當土皇帝而已。當然,這些地方勢力敢暴露這樣的野心,也是同共和黨和北洋集團將會在袁世凱去世后發生武裝衝突的判斷分不開的。
不過他轉頭瞧了一眼坐在上首位置的孫中山嘴角生起的水泡,心裏想著今天在座的最為煩悶的恐怕還是總理了。心裏想歸這麼想,但是戴季陶還是在會議召開后第一個站出來對著居正、謝持等人指責道:「當下總理坐上總統的位置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們就迫不及待的要推翻內閣,這是想要讓總理撕毀當初對各方做出的承諾嗎?你們到底有沒有想過,這會給總理招來多大的麻煩?」
當然,這些地方有力人士也未必支持總理的三民主義,所以在我們掌握了地方上的民眾之後,為了實踐總理的三民主義,我們同樣是要把這些反對三民主義的地方有力人士打倒,從而真正建立起一個三民主義的社會……」
比如,陝西的一部分國民黨人希望讓井勿和_圖_書幕回去擔任陝西省省長,而孫中山則更加的屬意於右任出任陝西省省長。在袁世凱病重的時候,陝西和山西的地方勢力都發起了對於本省北洋駐軍勢力的反抗,這些地方勢力認為隨著袁世凱去世,共和黨和北洋集團必然會為了中央政府的控制權鬥爭起來,這樣一來北洋集團勢必要從各地收縮力量,即便這些北洋軍不返回河北,失去了中央政府支持的北洋軍在各省也就無力繼續壓制地方勢力了。
7月25日下午,孫中山不得不召集了國民黨高層在中南海居仁堂內,就上海事件和共和黨的一攬子主張進行公開討論,以求彌合黨內的分歧,得出一個能夠令雙方妥協的方案來。
雖然居仁堂的角落中放著盛放冰塊的銅盆,過堂風一吹都能讓人冷的一哆嗦,但是不知為什麼戴季陶還是覺得大廳內悶熱的很。還不如剛剛在外面走路的時候,雖然今天下午的陽光挺曬的,但是走在林蔭小路上,被湖風一吹就涼爽了下來。
這下戴季陶倒是被堵的說不出話了,北洋內部和共和黨合作的人本就不少,除了那些南邊的那些北洋軍人,北面的北洋軍實質上已經被被共和黨給控制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雖然如王士珍、段祺瑞等北洋高層還試圖凝聚人心,動輒以我北洋團體如何如何,但是基層的士兵和低級軍官基本上都成為了土地改革的收益者。
不過等到共和黨就上海事件和新政府的成立提出了一攬子要求之後,國民黨內部的鬥爭終於被擺在了桌面上。一派是胡漢民、戴季陶等人聯合了韜園派,主張應該支持政府對抗共和黨的壓力,以求和平解決上海事件;另一派則是居正、謝持等人聯合了政學系,主張應當順著共和黨的意思向政府發難,倒徐世昌的閣,然後由國民黨單獨組閣,從而達成府院一致的局面。
因此在看到有希望解脫北洋軍的控制之後,各省的地方勢力也就紛紛發起了政治和軍事上的反抗。陝西地方勢力是最為激進的,在其他各省還在觀望共和黨同北洋集團的鬥爭時,陝西已經發生了兵變打出了要打
和-圖-書
倒陸建章和北洋軍的旗號。戴季陶發覺,從當前的華北鄉村情況來看,北洋軍同意進行土地改革作為政治協商的基礎,其實和政治自殺沒什麼區別。因為這等於是背叛了北洋軍中高級軍官的利益,這些人家中基本都屬於被土改的對象。當段祺瑞和徐世昌等北洋高層接受了土地改革這一條件,北洋團體就不可能成為一個利益統一的政治團體了。段祺瑞被馮國璋等人的背刺,實際上就是北洋軍中反土改勢力的反擊。
這樣一來,原本鼓吹聯省自治的聲音頓時少了許多,原本想要在共和黨和北洋集團間左右逢源的勢力,現在也不得不低下頭回乖寶寶去了。
雖然我現在是總統,但是袁世凱擔任總統的時候已經壞了不少規矩,使得共和制度已然讓許多人難以信服了。如果我們剛上台就想著和政府過不去,那麼共和黨還會繼續維護共和體制嗎?要是共和黨藉此機會取消總統府和內閣之官制,直接採用東北的委員會體制,你們要怎麼辦?」
而這些地方有力人士也需要總理的三民主義去抵擋共和黨的過激主義,因為共和黨動不動就叫那些鄉村和城市中的群氓起來反抗有產者,說什麼要打倒人壓迫人、人剝削人的社會。可見我黨和這些地方有力人士的合作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之前總理和各方妥協,是為了能夠先恢復共和制度,然後再實施真正的共和理念。這北洋軍什麼時候支持過共和?袁世凱廢除內閣自任大總統,除了一個名分外,他和滿清的皇帝有什麼區別?而袁世凱之所以能夠獨裁篡權,不正是靠著北洋軍的支持嗎?
對於軍中基層官兵冒出的這種聲音,不管是直接帶兵的軍官還是王士珍、段祺瑞這樣的北洋軍領袖,都只能堵上耳朵裝聽不見。他們這些人家中雖然有著大批的土地,但是也不夠分給整個北洋團體的,而且在這樣的環境下也沒人敢這麼做,這就是在和共和黨對著干,試圖收買人心了。
不過孫中山還是要比謝持等人看的清楚的,在戴季陶難以為北洋團體的未來做出判斷的時候,他輕輕咳嗽和*圖*書了兩聲后說道:「倒閣這種話還是不要再說了,免得壞了我們同政府那邊的關係。既然共和黨認可了徐總理,現在人家也沒有做錯什麼,動不動就要打倒別人,這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按照共和黨的土改方案,軍人家屬在土地改革中和之後的農村合作社中應當受到優待,這種優待對於北洋軍的中高級軍官來說是不屑一顧的,但是對於這些基層官兵而言卻是退役之後有了出路,不會再落得舊軍中那些無處可去的老兵的下場。
按照胡漢民、戴季陶的說法,眼下把這些過去的同盟會員和前國民黨員吸納進新組建的國民黨,並不是真的就把他們當成革命同志了。
哪怕是之前極力反對和共和黨妥協,反對以接受土地改革為條件參加政治協商的黨內保守派,現在也對共和黨的恨意減少了許多,不再口口聲聲的要求要以暴力對抗革命的暴力了。因為國民黨內的功臣們,現在正著急於瓜分從中央政府到各省、地、縣政府的政治紅利。
當然,這種反擊對於共和黨來說幾乎沒有受到什麼損失,反倒是加強了共和黨對於段祺瑞這一派的影響力。謝持等人雖然急躁了些,但是他們的想法其實還是符合國民黨內不少高層的看法的。就是要趁著共和黨的發難先破壞了共和黨和北洋派之間的默契,然後再同共和黨做政治上的角力。
不過等到孫中山當選為總統,許多地方勢力加入到國民黨之後,這些地方勢力頓時又起了藉助中央政府的任命返回家鄉去的打算。只不過孫中山等人復興國民黨並不是為了幫這些地方勢力出頭的,他們是想要利用這些地方勢力建立起遍布全國的分支機構,從而真正的讓國民黨成為國內第一大黨。
因此在雙方沒有決出勝負的時候,各省自然就有了左右逢源的空間,不管是共和黨還是北洋軍,他們總要先收拾了對方才能來收拾他們,因此在決出勝負之前,兩邊都應該拉攏他們這些地方勢力才對。再說了要是共和黨真的把北洋軍徹底打垮了,大家便納頭再拜好了,共和黨總不能對他們這些主動向中央政府靠攏的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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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那樣誰還敢投降共和黨呢?而失去了基層官兵的支持,北洋上層雖然在土地改革中利益受損,但除了少數人逃到了南京投靠馮國璋,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認命。不過他們雖然失去了土地,但卻並沒有失去住宅和工廠股份、商鋪等財產,就這一點來說,共和黨並沒有逼迫到他們無路可走的地步,自然也就很少有人會站出來拚命了。
只不過出乎這些地方人士的預料,共和黨不僅和北洋集團握手言和了,還拉攏了一大批中間人士,這下地方勢力反而遭到了打壓。比如山西的閻錫山、陝西的井勿幕和隱隱有獨立於北洋之外的王占元,都被強行召來了中央甚至是被撤職逮捕。
謝持停頓了一下,轉動身體掃視了一遍大廳內的諸人,這才重重的接著說道:「這是前清的總督,幫助袁世凱竊取革命果實的首惡。
本就農業不發達的西北地區顯然是不能夠養著雙倍人馬的,更何況北洋軍依舊保持著清軍的做派,一旦離開了家鄉和駐地,這些軍人就好似進入了敵國的地區,盤剝和殘害民眾幾乎是不受約束的。雖然隨著袁世凱通過二次革命趕跑了南方民黨和地方立憲民主派,建立起了形式上的統一后,稍稍約束了下軍紀,但是北洋軍和地方勢力之間的矛盾已經相當尖銳了。
作為陝西同盟會的領導人和省內的名流,井勿幕在看到北洋在袁世凱病重時的四分五裂后,就迅速站出來號召陝西各界人士聯合起來驅逐陸建章,向中央政府號召以陝人治理陝西。袁世凱快死的那幾天,各省都不約而同的打出了聯省自治的旗號,或是陝人治陝、晉人治晉、皖人治皖、鄂人治鄂等等。
這些各懷心思的國民黨內各團體,很快就分裂成了數個派系,為了爭奪黨內和政府中的職務互相攻擊了起來。一開始這種爭權奪利的行動還是背著孫中山的,當然孫中山並不是不知道,但他實在是無力說服雙方,只能裝作聽不到看不見了。
戴季陶不以為然的反問道:「要是徐世昌不辭職呢?要是他乾脆完全的倒向了共和黨呢?那麼總統府今後對於政府還有什麼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