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志清虛
第三十六章 腰纏萬貫下揚州
只是蜀人口重,這等清淡水酒不合他們口味。掌柜的見來的這兩個怪人連叫了三壇,心花怒放,心道:若是再沒人來買,都要放酸了,總算天可憐見!
裏面沒了聲響,過了一會兒才換了個人說話,反問吳尚道:「你是她什麼人?尋她作甚?」吳尚道自言是她家人,因為走散了,這才打聽到這裏。裏面尼姑又是沉默不語,只聽到正殿里木魚聲也停了下來,有個蒼老聲音的女尼道:「開門。」
原來法器也有高低之別,最上一層法器又叫道器,非但有一點真靈,還能夠破碎虛空融于大道的寶貝。只要機緣所至,甚至能孕育出先天神靈來。人身紫府也是一個奇妙所在,乃是身體陰陽體道而化的小乾坤。故而道器入紫府而居,並非是存在於血肉之中。
卻說小廝到了後面,也是興高采烈。這似水多過酒的梅花釀存了這麼多,佔地方不說,還讓老闆看著堵心,能賣出去一碗便好一碗。只是他倒了半天,眼見一壇酒都沒了,這葫蘆卻還是不見滿,提在手裡也不覺得重。小廝仔細看了看葫蘆底部,也沒見漏出來,心中暗叫一聲:得找老闆來!這兩人必是神仙!
――若是她自己去九華山找我,必不會說什麼化城寺。
吳尚道自然追他不上,只能看著他隱入天際。眼看尋找如意的事又斷了線索,吳尚道只得撥轉葫蘆,往揚州飛去。他本以為揚州是天下第一繁榮之www.hetubook.com.com地,必有高人隱居鬧市,隨緣造化。誰知離了揚州老遠便看到滿城妖氣瀰漫,穢氣衝天。
這家老闆卻是個女子,因為望門寡,又回不得娘家,便在劍門盤了一家酒肆,也有幾間上房供商旅歇腳。她家傳釀酒,自釀出了那梅花釀,得意之餘卻苦無知音,心中鬱悶。聽小廝跑來這麼一說,她只道是下人們逗她開心,並不以為意。可嘆這便是道緣難得,被她這麼白白放了過去。
「那老頭沒錢付賬!」吳尚道大吼一聲,別說這個小店,怕是整個劍門鎮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嗓子吼完,吳尚道御風而上,只留下聲聲促狹怪笑。
即便這個城市在開放,那些陰邪的妖魔還是不敢白天出來,所以寬闊的街頭略有些冷清。吳尚道沒想到這裡有這麼多妖怪,要找白素真實在有些困難。不過白素真喜歡清靜,這城裡能讓她滿意的地方大概也不會多。
「淡定啊淡定,老前輩。」吳尚道側身躺在葫蘆上悠然道。
「難怪你能和那瘋子相處那麼多日子。」癲道人笑得淚涕橫流,「我得找他討回公道去,你那天妖密煉日後再說。」說罷便要化光而去。吳尚道連忙拉住,道:「前輩帶我一起去,我正要找他問個明白。」癲道人一抹鼻涕道:「你能追上我便一同去。」一轉身已經飛出數十丈遠。
吳尚道又喝了一口這店裡自釀的梅和-圖-書花酒,清淡可口,微微發甜。說是水吧,分明能醉人;說是酒吧,偏偏無辛辣。喝了只覺得神清氣爽,疲勞頓消。更神奇的是這酒能夠解腥膻,吃了肉也不覺得油膩。
吳尚道這才看到了雪慈庵的住持,一個眉毛雪白的老尼。這老尼修行也頗為精深,難怪能在這群魔之地撐起清靜天地。她見了吳尚道,眼神中流露出驚疑之色,轉瞬之間又靜定下來,道:「施主,白姑娘的確來過,只是今早便走了。」吳尚道疑惑道:「大師可知她去了哪裡?」老尼雙手合什,宣了聲佛號,答道:「九華山化城寺。」吳尚道腦中清明,知道白素真必是有什麼麻煩。
「慈悲慈悲,吃一杯想兩杯。」癲道人喝了酒,搶過吳尚道的葫蘆,叫來小廝,道:「去,給我把這葫蘆灌滿嘍!灌不滿不給錢!」那小廝接過葫蘆,滿臉堆笑道:「小店最不會欺生客缺斤短兩,兩位儘管放心,一定滿得再裝不下一滴。」說罷捧著葫蘆便去了。
不過邪教到底不是白痴,若是治下百姓死絕了,他們空佔一座死城有什麼用?又或者下面只是哀聲載道,住在這裏又有什麼意思?所以這裏反倒像是一個法治社會,妖鬼人魔雜居共處,規矩森嚴。凡有敢違反的,必定群起而攻。
吳尚道走在街頭,見大白天也有嫖客和妓|女在街上妨礙風化;又見寺廟裡僧尼混雜,眉來眼去;又見書生們吟著淫曲和-圖-書,滿街勾搭窈窕淑女。路人看到吳尚道一身裝束,無不拋出白眼,反倒視各類奇裝異服為常態……吳尚道心中不由詫異,莫非我又穿越回去了?還好兩旁都是唐風遺韻,飛檐台榭,足以證明自己還在這個人鬼雜處的世界。
癲道人也是久經江湖之人,知道自己被吳尚道耍了,又見掌柜和小二往自己這邊走來,放聲大笑,以箸敲碗,高歌唱道:「來自天外之天,酒色財氣均沾。俗世任褒任貶,化后又返先天。噫!好個散仙!」這歌子被他用道炁傳出,方圓十里儘是歌聲。
吳尚道知道那小廝打不滿酒,口中稱「疾」。葫蘆脫了小廝的手,徑自朝自己飛來。癲道人還在啃著雞腿,瞪了吳尚道一眼,罵道:「你個沒規沒矩的,長輩還沒吃完你便要退席么?」吳尚道微微一笑,將葫蘆在手中一甩,道:「沒規矩總比被人堵住了洗碗好些。」說罷哈哈大笑,將葫蘆拋出店外,腳步虛晃已經上了葫蘆。
癲道人雖然有些神經兮兮,忽哭忽笑,忽而老成,忽而稚童。不過他卻實在是博聞強識,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可謂天資過人。吳尚道聽他說了,方才知道為何三寶玉如意和乾坤圈能進自己紫府。
蜀地素有神仙之都的美譽,玄風丕闡,百姓多信神仙之說。聽到這虛無縹緲的神仙聲音,紛紛出門查看。有些人就在酒肆附近,只見裏面跳出來一個糟老頭子,卻是鶴髮童和圖書顏,手腳矯健。再一看,那老頭居然騰起一朵白雲,緩緩升入空中,大手一揮,酒肆上的招牌頓時變成了「神仙飲」三個字,隨後化光而去。
吳尚道卻不知道又有一則民間傳說誕生,更不知道這則故事最後陰差陽錯還是歸在他頭上。他只知道眼前這癲子算是真癲了,趴在葫蘆上笑得前俯後仰,不能自抑。
吳尚道躬身道:「多謝師太,小人告辭。」說罷轉身就走。只聽到雪慈庵大門正要關上,吳尚道猛地轉身,突然發問道:「可是苦塵法師來接的她?」那老尼猝不及防,失口道:「正是。」吳尚道只覺得胸口一悶,強笑道:「多謝師太。」老尼知道自己失口,欠了欠身又回禪堂去了。
吳尚道找了個沒人處飛進城裡,只見勾欄青樓比比皆是,滿城飄蕩著靡靡之音。往來之人多是醉生夢死,貪財好色,狗眼看人。吳尚道一身乞丐打扮,一路上吃的白眼,盡比做了幾個月乞丐吃的還多些。他心道:難怪正教弟子不來,原來這裏已經徹底被邪教攻陷了。
揚州城高達六七丈,一向是淮南重鎮。隋開皇年間在這裏設了總管府,唐時改了大都督府,國朝不知為何又改用了隋朝舊制,稱總管府。眼下揚州大總管正是邪道弟子,一力扶持邪魔,打壓正教。就連城中百姓都受了邪風熏染,自私自利,重利忘義,寡廉鮮恥,爾虞我詐……
吳尚道按下風頭,系了葫蘆,索性將身上衣服和*圖*書反穿,又在地上滾了一滾,便又是一個新鮮出爐的叫花子。只是手裡少個碗,只得削木做碗,暫時應景。
百姓紛紛跪倒在地,叩拜不止。這神仙飲也因為有了這樁奇遇,在當地聲名大噪,後來傳遍蜀地。至於神仙們點名要的梅花釀,最後也成了貢品,尋常人家想喝也喝不到呢。
到了晚上,妖魔鬼怪出動,整個揚州城才熱鬧起來。天上有各色煙花,水裡有艘艘畫舫,各處張燈結綵,人聲鼎沸,真是紙醉金迷。吳尚道身在高處,只是尋揚州城裡最冷清的地方。終於在城東一角發現了一處異狀,看似一個小院,裏面沒人走動,靜悄悄的。
吳尚道飛到小院上空方才發現,這裏居然有一間雪慈庵,只有一間正殿和幾間比丘尼休息的禪房。白素真一心禮佛,常自稱是觀音門下弟子,不論真假,存身此處的可能性倒是極大。
「血肉不過臭皮囊,道器怎肯居於那等污穢之地?」癲道人撇嘴道。
雪慈庵的尼姑們正在做晚課。在這個群魔亂舞的地方,她們靜守真如,抵禦著各種誘惑和威脅,致心修行,令人欽佩。見有人敲門,裏面值星的尼姑便答道:「阿彌陀佛,夜已深,施主明日請早。」吳尚道知道她們謹慎,便道:「師父慈悲,敢問一聲,白家小姐可是寓居貴剎?」
吳尚道本來只是詐她,誰知出口成讖,再也不顧什麼,御風而起再往九華山飛去。
吳尚道拜謝道:「道長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