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好久不見
任東來他們離開后,五個苦行僧也不理會老大爺,繼續前行,經過我們身邊時候,我沒敢仔細打量他們,這五人身上的氣勢如虹,不怒自威,讓人不能直視。
他佝僂著腰,沿著火葬台旁邊的台階拾級而下,用個不大的木桶提了一桶聖河之水,再拾級而上,用桶里的水仔細沖洗剛剛焚燒屍體的火葬台。
漸漸地,我們都被最左邊的火葬台吸引,準確地說,是被那個火葬台上的燒屍匠,也就是首頭陀吸引,這時候他負責焚燒的屍體已經快要燒完,火勢越來越小,原本熊熊大火引燃的青煙,熏得我們無法直視,但是現在,他已經完全暴露在我們面前。
看這情況,任東來像是要動手了,我看向師父,師父示意不要衝動,按住我和小胡。
一桶水明顯不夠用,他再次提桶下去取水,再來沖洗,如此反覆了七遍,直到火葬台被完全沖洗乾淨,只餘下上面燒黑的水泥地面。
再看老大爺,還在吧唧吧唧抽煙槍,似乎對眼前的任東來和瑜伽士視而不見。
我沒有計算一具屍體從點燃到完全燒儘是不是要四個小時,但是從屍體燃燒的進程來看,四個小時,或許還是保守說法。
我兜里倒是有普巴杵,但是就憑我那把小小的普巴杵,實在無法對付眼前的兩大高手。
這位年長的首頭陀,我認識,師父也認識,小胡並不認識。
接著,以任東來為中心,爆發出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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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氣勢,以及無邊的殺氣,和怒意。在道路前方盡頭,任東來他們出現的方向,又走來五個苦行僧,他們一個個瘦骨嶙峋,穿著奇裝異服,頭髮、鬍鬚染成紅的黃的,臉上也塗著不知什麼做成的白色顏料,一個個都拿著一根三叉戟,慢慢走向任東來。
師父又指著面前的帕斯帕提塔神廟說:「這燒屍廟,有個規矩,非是印度教徒,不得入內。」
下午的陽光照在老大爺身上,他嘴裏不斷呼出青煙,竟讓我聯想到剛才火葬時熊熊大火燃起的青煙,不知他抽的煙里,是否也有燒屍的味道……
他比在古格的時候要更黑一些,更瘦一些,不過看起來精神倒還好,比起當初在古格遺址見他時的老氣橫秋,現在算是好太多了。
他的動作不快不慢,看起來很是嫻熟,如果不是認識他,我肯定以為他在這裏已經燒了半輩子的屍體。
他這怪笑,讓我很不舒服,小胡臉都白了,師父卻絲毫沒受到影響,也是一笑,朝怪笑的苦行僧看過去,師父這一笑,讓我感覺如沐春風,渾身舒坦,小胡臉色也恢復正常。
這跟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乃至南傳、東密、本教、伊斯蘭教等都不同,可以說是印度教的一種獨特的修行方式,漢地的雲遊僧人,比起苦行僧修行之苦,是更注重思想上的,而印度劇苦行僧,格外重視身體上的苦。
任東來走近老大和-圖-書爺,拱手作揖,居然罕見地、卑微地低下了頭,雖然離得遠看不清楚,卻隱隱能看到他臉上的恭敬,瑜伽士在任東來身後,頭低下更多。
我和小胡連忙點頭。
走在最後那個瘦得皮包骨頭的苦行僧,手上持一串蛇骨念珠,在經過我們身邊時朝我們這裏掃視一眼,臉上露出怪異的笑。
師父說,要完全燒盡一具完整的屍體,需要大概四個小時,現在是冬季,天冷倒沒什麼,但是在三四十度的炎炎夏日,燒屍匠還要在火葬台,頂著大太陽,不住控制火勢,直至一具屍體完全燒盡,實在是辛苦。
據我了解,苦行僧是一種特殊修行方式,通過吃苦,得證大道,他們認為把人的慾望壓縮到極致,只維持簡單的生存,能夠幫助他們早日證道,禁慾、禁殺生、禁說謊,吃常人所不能之苦。
師父卻氣定神閑,似乎胸有成竹。
任東來是何許人也,那可是桀驁不馴的人中之龍,是高高在上未嘗一敗的絕頂強者,至少在我印象中,他是吊打各大牛逼人物的不敗傳說。
我小聲跟師父他們說了自己的發現,師父點頭表示知道,又跟小胡說了一番古格遺址貢覺加措與任東來的恩怨,以及這看門老大爺的事。
沒想到在尼泊爾,會先後遇到任東來、瑜伽士和老大爺,我更加斷定師父叫我和小胡過來,不是簡單的搬貨清貨,而是另有所圖,直覺告訴我www.hetubook.com.com,很可能跟老大爺有關。
難不成,這在我印象中耳聾眼花的老大爺,就是任東來背後的「他」?就是才扎到死也沒說出名字的「他」?
師父看著帕斯帕提塔神廟門口,說道:「這五個都是苦行僧,印度教的修行者,看到他們手中的三叉戟了嗎?」
我和小胡再次點頭。
而這些燒屍匠,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首頭陀,這是印度教中最為低賤的種姓。
清理完了火葬台,老大爺靠在沿河壩上坐下,掏出一張看不出本色的帕子,輕輕擦拭額上的汗水,然後從腰上拿出一根看似銅質的老煙槍,點上后,吧唧吧唧抽起來,臉上露出平淡的微笑,似乎剛才幫著那位死者火葬再入輪迴,是一件讓他很滿足的事。
此時我們能夠看到的八個火葬台,有三個火葬台上正在進行燒屍儀式,我們就這樣近距離觀望,看首頭陀在火葬台上搭起樹枝和木柴,平放上死者的屍身,點燃,用長竹筒控制火勢,直至火勢漸漸變小,繼而熄滅,燒完的骨灰撒進聖河……
正在我請示師父要不要去跟老大爺打招呼的時候,在前方道路盡頭的拐角處,出現兩個熟悉身影,一個穿黑色中山裝,一個邋裡邋遢不修邊幅。
任東來就這樣低著頭,大概過去五分鐘,才慢慢抬起頭來,雖然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想來定不會太好看,至少現在他臉上沒有掛著一貫的笑容。
師父對任m.hetubook.com.com東來和瑜伽士的出現,沒有多大反應,看不出波瀾,小胡卻一臉緊張看著二人,摸了摸后腰,才發現自己沒帶匕首。
我和小胡都全神貫注盯著任東來三人,小胡不禁喃喃說:「什麼選手……」
小胡忍不住問:「老吳哥,這都是些什麼選手,怎麼感覺,沒一個正常人?」
我們去過古格遺址多次,見過這老大爺多次,印象中,他耳聾眼花,跟他問個事情,他笑嘻嘻點頭,給他打個招呼,他笑嘻嘻點頭,去的時候,他笑嘻嘻點頭,走的時候,他笑嘻嘻點頭。
直到五人全部進了神廟,我才鬆了口氣,再看老大爺,已經不知所終,小胡這才吐出口氣,掏出煙來,我倆點上煙,感覺如釋重負。
師父看起來並不吃驚,依然保持淡定,很明顯,師父知道更多我們都不知道的事。
苦行僧並未駐足,接著往前走,走出去幾十米后,在帕斯帕提塔神廟門口停下,然後魚貫而入。
可是這時候的任東來,卻低下了他不可一世的頭,就這樣謙卑地站在老大爺面前,而老大爺的反應,明顯就是不屌他。
他年齡很大了,身形有些佝僂,還拿著兩米多長的竹筒,在控制最後即將燒盡的火勢,等火燒盡,將燒完的骨灰,連同還未燒盡的木料,一同堆到聖河巴格瑪蒂河中,奔騰的河水很快將骨灰與木料沖走,這意味著,這名逝者已經進入新的輪迴……
我和小胡若有所思點點頭。
走到www•hetubook.com•com任東來和老大爺面前,五個苦行僧橫在他們中間,看來是架梁子的,接著,為首的一名脖子上戴一串大尺寸骨頭念珠的苦行僧,開口向任東來說了幾句話,任東來身上逼人的氣勢慢慢散去,拂袖而去,瑜伽士與眾苦行僧行個禮,跟隨任東來離開。
「那是用特殊材質,混合骨灰製作而成的顏料,與藏傳佛教製作骨擦,有異曲同工之妙。」
燒屍匠是社會的底層,往往都是奴隸出身,雖然奴隸制已經廢除多年,但是曾經森嚴的社會等級,還是深入人心。
可是我決計沒有想到,古格遺址門口看大門耳聾眼花的老大爺,竟然會出現在尼泊爾的帕斯帕提塔神廟前,做了印度教的燒屍匠,最低等種姓的首頭陀。
任東來和瑜伽士朝老大爺走去,在老大爺身前幾米外停住,我們則距離他們還有三四十米距離,師父沒讓靠近,我們就這麼看著。
「那是濕婆神的武器,濕婆神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這座燒屍廟也是南亞四大供奉濕婆的神廟之一,你們注意到沒,他們臉上塗抹的白色顏料?」
隔著幾十米,依然能夠感受到,原本身邊的另外兩處火葬台上燒起的熊熊大火,彷彿被強風吹過,火苗朝著遠離任東來的方向倒下,可是,並沒有風,離我不遠原本哭鬧的嬰孩,也停止哭鬧,離任東來近的幾名遊客,不自覺遠離開來。
他是,曾經見過多次的,在阿里札達縣古格王朝遺址門口看門的老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