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107章 成祥辦差(下)
如是者五次,給成祥選中三人,都是頭頂光光,做尼姑打扮的佛家女弟,成祥又命她們將頂上的僧帽取下,戒疤宛然,可見不是虛妄。
「言歸正傳吧。」聊過一會兒閑天兒,隆文先開口,「今天有一件事,要向師太請教。」
天明俊面羞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了。
「不,我怎麼敢懷疑大人,只是覺得奇怪,萬歲富有四海,何物不可求,怎麼單單喜歡佛門中人呢?」
「總算有隆大人、知府沈大人等幾位貴客的處處捧場,還算料理得下去。」
「這。」成祥沒有了剛才的談笑自若,反而羞紅著臉,他本來生得就俊,這一下更增幾分艷色,比之站在屋中任人品評的女子更顯嬌艷,「師太說笑了。正好相反,我簡直都要看花了眼了。」
「這倒不必,不過話我得說在前面,等我將這三個人帶回熱河,肅大人總還是要傳內務府嬤嬤為她們驗身的。到時候有了差錯,就是任誰也救不得你了!」
而在成祥心中,原是另有打算。老吳所提建議,要將此事請教足智多謀的活觀音天明,但在他以為,此事謀之於蟻媒蜂使的天明,對自己,對肅順,對皇帝都是一種玷污,但自從看了這首詩,才知道天明亦知文墨,觀感一遍,願意接納老吳的主意,等一會兒詳談前因後果,不但不宜有這樣一群摩登伽女在坐,他甚至連老吳、劉開生、何奇士幾個人都想打發開呢!
「這話怎麼說?」
「怎麼?師太這一次不要再拿沈大人來說嘴兒了嗎?」
這時候成祥亦已把年份算了出來,趕緊聲明,「我不是說你有二十九歲,我看你……」
成祥也是年少慕艾,看了一會兒,只覺得目迷五色,不辨媸妍,看看這個好,又覺得剛才那個更好。選了半天,沒有結果。這時候他才知道,這件事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好辦,只好拿求援的眼神瞅向天明。
隆和_圖_書文此前交代過,此去雨玉庵,一切以成祥馬首是瞻,聽他這樣說話,老吳自然唯唯。
「自然是真的。我奉旨辦差,又有什麼虛妄了?」
「那好。」天明順從地說道:「孔章小兄,請恕貧尼無禮,只是,主……萬歲真的是要……嗎?」
「隆大爺有事要問我,實在沒有想到,就請吩咐吧?」
天明很不高興。自己幾次和他說過,居然還有這樣疑人之言,顯見是不相信自己!
「嗯,嗯。此事自然是可以想見的。」
他向天明點點頭,示意可以了。「事到如今,也不必相瞞,皇上最喜室女,這三位小師傅,可一定要是清白身子啊!」
「這一點請大人放心。不是處|子,我連叫都不曾叫來。大人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即刻傳穩婆來,當場驗明。」
看她臉色不愉,成祥微微一笑,岔開了話題,「是了。這幾個庵中佳麗,給我帶走,想來師太亦要多有不舍,請師太放心,我一定知會隆大人,重重地補償一番,也就是了。」
「不,不。我不騙你。是這樣的……」
……
天明笑了,「我屬羊,今年二十七歲。」實際上,成祥猜得正好准了,她今年正是二十九歲,已瞞了兩歲。
「這裏頭有學問,一時也說不清楚。」成祥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說:「我的眼光不錯吧?果然是水蛇腰!」
「皇上的心思,誰敢胡亂揣摩?」成祥有心想說,大約是吃慣了山珍海味,大約要換一換口味了。但這樣的話未免褻瀆太過,不宜出口。當下問道:「師太,還是請師太按照前約行事吧?」
天明心中暗笑,這一會兒的工夫,也給她瞧出來了,成祥還是個「雛兒」,輕笑著問道:「怎麼了?可是我這門下弟子,都是將次殘敗的余妍,難入大人的青眼嗎?」
她笑了一下,還要再往下說,成祥放下酒杯,冷笑一聲,「師太,https://m.hetubook.com.com這雨玉庵在嘉興湖濱,風景秀麗,令人有樂而忘憂之感,我雖是第一次來,卻一見之下,就喜歡上了此地。」
不問可知,這就是老吳口中的「活觀音」了。法號叫天明。她是在脂粉地獄中打過多年的滾的,閱人無數,隆文幾個人不必提,都是見過的,看成祥的氣度、衣飾、又帶著一個小旦也似的俊仆,便知道是闊客登門,一張粉臉上早就堆滿了笑容;及至聽老吳和隆文說這位姓成的施主是江蘇織造的公子,更加不敢怠慢,刻意周旋了一番,方始告一聲罪,親自到香積廚去交代預備素齋。
「怎麼樣?」隆文年長一些,又要顧著自己的身份,便由老吳來說這場面上的話,他也知道隆文有求于成祥,故而言辭很是客氣,「祥大爺看像不像活觀音?」
「我看你像屬蛇的。」
成祥心中暗怒,正待說話,腳下給隆文碰了一下,知道他有話要說。在來此之前,他和隆文商量過,若是事情能夠順遂人意,自然是極好,但若有了阻礙,不得已的話,也只好將細情和盤托出。料想天明知道真相之後,亦會有所決斷。當下站起身來,借口上茅廁,出屋而去。
隆文聽得出來,這兩個人說話越來越有火藥味,一個以斷其生路威脅,另外一個則是以在省內並非靠山無人為由抗頡,但這也只是天明不識內情之故,否則的話,給個天做膽子,料想她也不會說出以為有沈桂芬在身後,就能夠抗拒聖命的話來吧?
天明嘆息一聲,強作笑顏,「大人這話太重了,貧尼愧不敢當。能夠侍奉皇上,是我這庵中弟子的一生福氣,求還求不來呢!如何敢提補償二字?」
成祥在外面走了幾步,消磨了一會兒時間,又返回屋內,這一次天明的臉色與剛才又有所不同,見他進來,趕忙站起,盈盈行禮,「請成大人見諒,小女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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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片刻的折衝,成祥的心情又落定了一些,再認真的審看一二,選定了其中一個,問問天明,得知她的法號叫妙紅;其他人盡數退下去,讓妙紅在一邊肅立,又叫進另外一撥人來,這一次又選中一個法號叫妙香的。
老吳半猜半想的聽懂了他的話,連連搖頭,「沒有,沒有。」他說:「她看不上我,像您祥大爺這樣漂亮的公子哥兒還差不多。」
天明聽他言語有趣,多有親近之意,只是身為一庵之主,不能不矜持著,所以只報以甜甜的微笑。她心中有一點疑惑,怎麼也揮之不去,等他用過香茗,放下茶盞,才開口問道:「成大人?」
「這是我開玩笑,你的腰細,所以說你屬蛇。」
成祥天生了一副俊俏容貌,他也從來以風流而有孤賞之意,聞言一笑,起身在屋中四處打量,用手一指牆上,「這首詩是她做的嗎?」
「不通,不通!」
「呸你少拿好聽的哄我!」天明絲毫不假辭色。
天明這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開玩笑,想想也覺得好笑,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那,您怎麼猜我是屬蛇的呢?」
「哦,當然,當然。」按照剛才在西屋說好了的,天明將雨玉庵中尚在學習、未曾給客人梳攏過的女弟逐一喚進來,任由成祥當面品評。有的束髮,有的卻是牛山濯濯,但不論哪一個,都是眉目清秀,一臉茫然。似乎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眾人回身看去,牆上掛著一副橫披,上面軟軟的一筆趙字,寫一首七律:「玉宇無塵夜色闌,銀潢洗出水晶盤,諸天色相空中現,大地山河鏡里寬;今夕自然千里共,此生能得幾回看?琉璃世界光明藏,問說何人在廣寒?」後面還有一行題跋,「天明師詩如其人,清新俊逸,令人意消,偶讀其中秋玩月詩,寄託遙深,低徊不已,醉中書之,奉以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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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並乞正腕。」再下面寫著年月日字樣,最後是「琴川居士並志。」字樣。天明掐著手指算了一下,咸豐十二年是狗年,屬蛇的是二十九歲,小一輪的話是十七歲。顯然,就算有意討好,也不會說自己是十七歲,應該是指二十九歲。這樣一想,心中無比失望,又很不甘心,摸著臉在心裏想,難道在他眼中,自己真的老了?
半僧半俗的袍子相當寬大,天明看看自己身上說:「我不懂,你怎麼看出來我腰細?」
「看你這腰身嘛,不過十五六歲;看你這臉蛋嘛,也只有二十一二;聽你的談吐嘛,卻像是三十幾歲的成熟|女子……」成祥看她明媚的臉上逐漸放起光來,心中好笑,故意逗她一逗,「加在一起嘛,也有六十齣頭了!」
劉開生看過一笑,「詩也還罷了,題跋嘛……」他說:「可真是高山滾鼓之聲了。」
「這個外號可不見得高明。」成祥笑問:「雨露遍施,想來吳老爺也和她參過歡喜禪?」
「別,沒的叫的人生疏了。如蒙不棄,就請叫我孔章吧。」
「本來說嘛,隆大爺請來的客人,又是第一次登臨我這小庵,是不該駁了隆大爺和成公子的面子的。不過呢?我這廟宇之中,人才有限,更且說,未及梳攏的女孩兒,更是半個皆無……」
這層意思微一透露,現成的一個蓮文可以使用,把老吳幾個人全數領開,另行款待,剩下賓主三個人,坐在方桌前。庵中忌葷不忌酒,而成祥年輕輕輕,卻是海量,喝著庵中自己釀製的百花酒,陶然飲杯間,很是得趣。
「那怎麼辦呢?總不好都帶著北上吧?」
用過素齋,天明請成祥到東屋去坐,這是為了日色偏西,斜陽照向東牆,比西屋來得溫暖愜意。這裏也是天明的卧室,陳設和尋常閨房無異,只是多了些經卷,擺在臨窗的一張半桌上,桌上鋪著潔凈的黃布,除了幾部經書之外,還有一方和*圖*書朱脂,一隻天青色冰紋小花瓶,插著一支吐蕊的寒梅,莖長花正,兀然挺拔,頗有一點孤芳自賞的味道。
「怎麼不像呢?」天明笑道:「那,您看我多大?」
成祥和老吳相視大笑!聲震屋外,驚動了一班妙齡女尼,都是綢衫長發,亦有塗脂傅粉的,在月亮門洞邊躲躲藏藏的窺探。這原來是一種做作,老吳一時興起,興沖沖的就想去找兩三個過來陪客,卻給成祥攔住了,「算了吧。」他說:「現在說話不方便。」
這衣香鬢影在眼前飄拂,鶯聲嚦嚦的吳儂軟語響在耳邊,成祥色心大動,方才還顧忌著差事,不敢有所異動,這一刻可是有點忍不住了。只覺得天明的身材、容貌、談吐、行事,無一不美,更貼近了一點問道:「師太,你今年多大?」
上了幾歲年紀的女子,最怕人問年紀,但又不敢不答,「你還看不出來?」她說。
他說:「師太住持此間,想來日夜浸淫之下,不但佛法日有精進,這生意,也是愈加紅火吧?」
等他出去,天明冷笑著望向隆文,「隆大人,您可真是給我找來一個好主顧啊!」
「是這樣的——」隆文說著,天明一面聽,一面招呼客人,聽完不即作聲,但臉色肅穆,睫毛閃動,顯然是在認真籌思。
這是試探,見她不做躲避,便也知道她心中有意,成祥怦然心動,兩下里湊得更近了一點,捫胸摸乳的動起手來,不片刻的工夫,天明給他揉搓得眼餳身軟,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亦覺動情,一把抱住成祥,兩個人翻倒到了榻上。
天明洗了手,捧出一個錫罐,取出幾枚荷香茶包,打開來置於壺中,等水鐺上的水燒開了,沏茶饗客,「只是這一股清香,就教人心曠神怡了。」
「師太明鑒,這可和老夫無關。」看天明玉色轉冷,隆文卻嘻嘻一笑,「其實,成祥這一次南下,是有一場大大的富貴,要送與師太您的。」
「不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