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扶蘇剛乾完農活，肚子正餓得咕咕叫，只是強忍著。

當秦始皇說服他，扶蘇就會用十分敬仰的眼神看著秦始皇，那崇拜之情，都要從臉上溢出來了。

秦始皇從未見過正常的父母和孩子是如此相處，所以他也不懂該如何與孩子相處。

嬴政睜開眼，許久沒在夢境中哭過的嬴小政居然又坐在他身邊嚎啕大哭了。

蒙毅垂首站在秦始皇身旁，不敢出聲打擾沉思的始皇帝。

「你私下自言願不為太子，繼續為秦一忠臣。可你看看你的弟弟，他們還不如你！你要讓誰替你承擔這個責任！」

「如何？」

雖然長兄扶蘇老是惹君父生氣，但這時候有個長兄頂在前面，還是不錯的。

「我不！」

秦始皇腦海里閃過從嬴小政那裡看來的記憶污染，舅父說，這叫「丁字褲」。

秦始皇因早年經歷，對「高貴」二字執念較深。胡亥這些話，本應該讓他贊同。

秦始皇驗證了夢境中舅父種田法的正確性，召來所有兒子，帶他們一起種地，將自己學到的種田知識傳授給兒子們。

秦始皇道：「難道你不斷給朕指出問題，是認為朕只要看到了問題，就一定能解決？」

他不僅沒有多疑，看見胡亥畏縮的模樣，還心軟了。

對寄予希望的扶蘇等秦公子，他總是克制又嚴厲；對胡亥，他是一味縱容。

秦始皇道：「既然你常常向朕進諫，你應該明白朕並非事事無錯，事事都在掌握中。」

秦始皇正準備出聲安慰這個最寵溺的少子，一個豪邁的聲音響起。

原來正常的長輩和孩子該是這樣相處。

以前胡亥這麼說，秦始皇都不在意。

這世上如果有君父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那還有誰能解決？

秦始皇擺了擺手，有人端了一碗小拇指寬的麵條上來。

秦始皇倒是沒多疑。

「你以為當一個直言勸諫的忠臣，就https://m.hetubook.com.com叫承擔責任嗎？為君者，不是提出問題的人，而是解決問題的人。」

扶蘇沒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回答。

但同樣是糧食，卻很少有人想過把小麥磨碎。

就算強迫自己留下來，他們也不能裝出一個好臉色，還不如一起退下。有其他兄弟墊著，君父也不會怪罪他們所有人。

他還從未見過君父對他語氣如此冰冷，一時間不敢動了。

但顯然秦始皇的兒子們不知道他心裏所想，並不買賬。

扶蘇驚怒道：「怎會如此？！君父你既然知道，為何……」

一口下去，煎蛋外酥里嫩，雞蛋黃剛凝固，還有吃著油膏的口感。

……

「真好吃！」待吃飽后，扶蘇才驚喜道，「如果貴族也願意吃小麥，那就有更多的黔首能種小麥！」

正如扶蘇自己所說，他還真會種田。

「大概因為小麥是黔首果腹的食物，黔首用不了石磨，貴族不會吃麥粒，所以就沒有人想過石磨還能磨小麥。」扶蘇嘖嘖稱奇，「小麥粉好吃嗎？」

秦始皇一說開吃，扶蘇就捧著陶碗大口塞麵條，雖然禮儀也算顧上了，但那吃飯速度，怎麼都說不上優雅。

熱騰騰的韭花醬和肉醬澆在麵條上一拌，麵條立刻也變得熱乎起來。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或許是吃飽了，秦始皇對扶蘇進諫的容忍度高了一些。

扶蘇可無法接住秦始皇這個玩笑。

扶蘇斟酌了一下語言，道：「百越太偏遠，田地開墾后，將大秦有功將士遷徙到百越，不像是獎賞，倒像是流放。」

「諸位弟弟沒種過田，君父讓他們在一旁休息吧。我會種田，我來。」在秦始皇還沒注意到的時候，公子扶蘇已經把腰間環佩都取下來，交給了身後伺候的人。

「嗚哇哇哇！舅父去長平了！舅父要被曾大父殺和-圖-書掉了！嗚哇哇哇！怎麼辦！政兒快沒有舅父啦！！」

秦始皇的「胡鬧」還真起了一些效果。

他心頭一緊。

蒙毅沒有回答。

半晌，秦始皇道：「或許朕應該早一些將這些話告訴扶蘇。」

秦始皇疲憊地捏了捏眉間，道：「但你只指出錯誤，指出之後該如何，你又想過嗎？如黔首田地被吞併這件事，朕幾年前便知道了。可這要怎麼彌補？你說說，該如何彌補？」

秦始皇也知道這很扯，但秦始皇是一個相信有仙神存在，還曾經自稱「真人」要去修仙問道的迷信人士。他自夢境中學到了能用在現實中的知識，認為這些知識應該能算得之仙人了吧？仙人傳授的知識，當然要親自教給兒子們。

見到扶蘇的吃相，秦始皇突然胃口大開，比平常多用了不少飯食。

直到他在夢境中經歷了嬴小政的記憶。

秦始皇嘆息：「是啊，現在的田地多在貴族手中。」

你這時候往我這裏瞟幹什麼？！不是讓皇帝懷疑我嗎？！

他擺了擺手，稍稍洗漱了一下，提前入睡。

秦始皇掃了一眼其他鬆了一口氣的兒子，心中深深失望。

蒙毅覺得這很扯。

【「政兒啊，這樣做是不是更好？」

扶蘇道：「大秦徵用的民夫太多了，已經嚴重影響了耕種。」

秦始皇又讓人在鐵板上擦了豬油，煎了兩面金黃的雞蛋蓋在上面。

趙高趕緊把頭低下，心裏不停地罵胡亥的愚蠢。

秦始皇語氣平靜道：「天下田地仍舊大多在六國舊貴手中，待朕命令他們自實其地后，他們與地方官吏勾連，黔首的良田幾乎十不存一。」

如果是胃口減小，他現在多吃飯食，應該會覺得撐得難受，而現在只覺得剛好。

「扶蘇，你知道君父對你哪一點最不滿嗎？」秦始皇道，「你何時才能有為君的毅力？」

秦始皇帶著公子扶hｅtｕｂook.ｃoｍ.com蘇，又去參觀了已經建好的水車磨坊。

嬴政：「？？！」

「哼！」

其他秦公子沒有胡亥這麼傻，猶豫著想留下來。但農田的氣味實在是不好受，泥土的臟污讓這群嬌生慣養的公子感到身上彷彿在發癢。

嗯，舅父說的「杠」這個字，真是太形象了。

哪有皇帝親自教公子下田？這種事交給農人，讓農人忙碌就行。

扶蘇換了一身短打，袖子擼起來用綁帶綁好，身下只用布條纏住護好要害。

澆頭用的是韭花醬和肉醬。

他給大秦的兵卒許諾的田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兌現。

秦始皇重重地拍了一下扶蘇的肩膀，制止扶蘇想要說出口的話。

他有多久沒和君父一同用膳了？

特別是在秦始皇面前最活潑的胡亥，已經向秦始皇撒嬌，說太臭太臟，想回去，種田之事，是低賤黔首才會做，我等秦公子怎麼能自甘下賤？

胡亥總說羡慕君父給他們這群兄長予以重任，但他們也羡慕胡亥能伴隨君父左右，能常常與君父一同用膳遊玩。

無論是失望還是寄予希望，都要說出來。只有說出來，對方才會知道。

秦始皇道：「你有沒有想過，朕徵用的民夫都是沒有田地的民夫？」

他不敢置通道：「君父不是不願意解決，是無法解決？」

秦始皇站在田埂上指指點點，扶蘇有時候照做，有時候杠君父一句，直到君父給他解釋，能說服他后，他才照做。

這才十日，難道舅父舅母就因為嬴小政太調皮，也把嬴小政丟棄了？！

待胃裡充滿著溫暖的食物，秦始皇才恍然，原來他不是胃口減小，只是挑食。

扶蘇離開時失魂落魄。

扶蘇道：「在軍中時跟著將軍們屯過田。」

胡亥小時候就把僕從當馬騎，當牲畜抽打，秦始皇都不會在意。

秦始皇這麼說，胡亥立刻高興起來，忙告辭。

公子們皆httｐs://ｗww•heｔubooｋ.ｃｏm•ｃｏm以袖掩鼻，他們看著弄髒自己衣擺和鞋子的污泥，難以掩飾厭惡的神色。

雖長久沒有種了，農人指點一下，扶蘇很快種得有模有樣。

「那你先按照你做的試試，如果效果不好再試試舅父提的方法？」

「你能看出大秦的問題，可你將問題拋給朕，只想過讓朕解決。那朕百年後呢？你去尋誰解決？」

麵條是按照夢境中舅父的做法，先煮熟，再在泉水中過涼，吃起來更筋道。

很多事，原來只要開口就行了。

秦始皇半開玩笑道：「朕希望你和你的弟弟都儘快成長，朕解決不了的問題，或許你們能解決？」

現在秦始皇一瞪他，他就不由腿軟心慌，視線不住往趙高那裡瞟。

他道：「你們既然不願意，扶蘇留下，其他人散去吧。」

扶蘇剛不久才挨了打，背上還貼著膏藥，但已經不影響他的動作。

孩子行走的時候需要長輩扶著，孩子走錯路的時候需要長輩糾正。

他都要哭出來了：「君父……我……兒子做不……」

秦始皇的眼神中帶了一絲疲憊：「治國的關鍵不是指出問題，而是解決問題。當已經發現，卻無法解決問題的時候，就不該讓問題顯露出來，明白嗎？」

但這次，秦始皇卻不悅地瞪了胡亥一眼，冷冷道：「若你不願意，那就罷了。」

秦始皇痛心和失望之意第一次溢於言表。

扶蘇垂下頭，眼中很是迷茫。

「我……」扶蘇嘴唇翕動，心中一片空白。

秦始皇因為年紀大了，胃口減小了很多。

秦公子們離開的時候都偷偷瞥向已經去換衣服的長兄扶蘇。

「舅父等著！政兒很快就能做到！」】

秦始皇冷漠地「嗯」了一聲，道：「快把臉上的泥擦一擦。」

「好嘞，政兒聰慧，肯定能贏。舅父也希望政兒次次都比舅父厲害。」

他不好意思地告退，把身上的泥沖乾淨后重新換和*圖*書上華服，變回了那個世人敬仰的公子扶蘇。

扶蘇不敢置信地看著君父。

扶蘇這才發現自己擦汗水的時候，把泥都抹在了臉上。

胡亥從小嬌生慣養，沒有吃過任何苦，連去咸陽城外歷練都沒有去過，所以胡亥見不得地里的事很正常。秦始皇對胡亥未來的安排就是一個富貴閑散宗室，所以自然不會對他吃不了苦失望。

秦始皇白了扶蘇一眼：「你還是反對繼續對百越投入人力物力。」

秦始皇道：「你知道朕為何厭惡你進諫，蒙卿又為何說你進諫時機不對？你以為這時機指的是什麼？」

秦始皇疑惑：「你種過田？」

秦始皇平靜地打斷了扶蘇的話，道：「朕也是待此事發生后，才知道這嚴重的後果。」

這時候奴僕就不比牲畜高貴，黔首比奴僕地位稍高一些，也高不到哪去。

胡亥雖在秦始皇面前裝作無知稚兒，彷彿不怕秦始皇，但「裝」就是「裝」，這隻是從老師趙高那裡學到了討秦始皇歡心的方式。

秦始皇嘆了口氣，道：「可朕若不強撐一個不會犯錯的帝王形象……罷了，已經過去的事，多想無益。」

胡亥愣住。

「哼！這次舅父贏了！下次政兒一定會贏！」

這時已經有將粟磨碎后做成粟面的吃法，石磨在貴族家中不算罕見。

他本不會對扶蘇如此真情流露。

扶蘇驚訝：「都沒地？但……」

難道不是嗎？

「君父連種地都會，太厲害了！」把手中的秧苗都插下后，扶蘇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驚訝極了。

扶蘇猶豫了一下，總覺得自己該勸諫點什麼。但現在他和君父氣氛太好，讓這個鐵頭娃也捨不得破壞如今和諧的氣氛了。

因很受用扶蘇這樣的表情，秦始皇這次沒有計較扶蘇杠他。

不知道今日嬴小政，又會做什麼壞事。

皇莊的農人栽種了一些生長周期很短的花草，以試驗「積肥」的效果，結果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