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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望舒只能單獨行動，馬路兩邊都是臨時攤位，再往外就是鎮上的店面。有賣家電灶具的，也有打牌聊天的茶館，路過一家茶館時，季望舒突然聽到裏面傳來叮叮噹噹的樂器聲。

季望舒找位子坐下，立即就有人過來問：「要泡什麼茶？最低消費五塊錢。」

「不行，我要負責你的安全。」郭魁道。

這場武戲一直都在打，季望舒剛開始還很新鮮，但慢慢就覺得無聊了。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幕布突然被撤下，後面坐的居然全是老頭兒。

季望舒追上去喊道：「老大爺，你們剛才唱的是什麼？」

一齣戲沒聽完，郭魁就打電話來問：「在哪兒呢你？」

「什麼打算？」楊子悅問。

「真的？」楊子悅半信半疑。

「聽戲，」季望舒正聽得過癮，「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走。」

「真的？」苟大方問。

漢子的同伴反捧著銅鑼討賞錢，看熱鬧的觀眾瞬間散去一半，也有些給個三毛五毛，最大方的只給了兩塊錢。輪到季望舒時，他直接掏出百元大鈔放銅鑼里。

老頭兒吐字非常清晰，垂垂老矣卻行腔圓潤，乍聽之下土掉渣，但細細琢磨卻別有餘韻。

鎮上頗熱鬧，此時臨近春節，許多山民從四面八方跑來置辦年貨。

服務員笑道：「皮影戲，你是外地來的吧？」

楊子悅和謝駿突然跑來，前者說道：「我跟謝駿商量了一下，準備回校號召大家捐款。大明星，你也https://m.hetubook.com.com在微博上發消息幫幫忙唄，你影響力大。」

他們支教的時間只有半個月，臨走之前，老校長甚至把自家喂的肥豬都殺了，專門給他們舉辦歡送晚會。

「你個娃娃問法還多，」老頭兒們有點不耐煩，「老腔就是老腔，時腔嚴格說來也是老腔的一種，聽說老腔是從華陰縣那邊流傳過來的。」

季望舒又觀看片刻，突然發現韓婆婆跟郭魁不見了，連忙跑去尋找。但集市上實在太多人，黑壓壓望去全是腦袋，他只能給郭魁打電話：「郭老師，你們在哪兒呢？」

第二天上午，季望舒還是沒教課。

只可惜，小孩子們卻不喜歡這慢悠悠的唱法，他們只喜歡看皮影戲打架，這時都鬧著要離開，只有那些上年紀的觀眾敲著桌子聽得搖頭晃腦。

幾個小時的山路，走得比來時更輕鬆，他們的行李都由老鄉扛著。到了公路邊上，有的學生突然哭起來，拉著他們的衣服大叫：「老師別走！」

五塊錢的茶費，在這種小鎮算很貴了，不過應該是把看演出的門票錢也算在裡面。

打著打著，人身的龍王居然變成了一條龍，哪吒飛身跳到他背上，又是一陣好打，這下觀眾們叫得更加起勁。

因為在季望舒眼中，漢子的表演值這麼多錢。

「真的，我們拉鉤。」季望舒伸出小指頭。

雖然明知道是假的，但季望舒卻怎麼也看不出https://m.hetubook.com.com破綻，大笑著拍掌叫好。

苟大方仰頭問季望舒：「老師，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季望舒身上的現金不多，給了幾個老師傅每人一百塊錢做學費，然後才自己摸著山路回去，剛到學校就被郭魁一頓臭罵。

季望舒道：「我有空想去華陰縣一趟，聽說那裡是老腔的發源地。」

「來走親戚。」季望舒隨口胡謅，然後專心下來看表演。

「想學哇？可以，跟我們走嘛。」老頭兒也不藏私，他們覺得這玩意兒無用，年輕人已經沒有願意唱的了。

另一個老頭兒似乎有點文化，解釋道：「碗碗腔又叫時腔，跟老腔倒是有點兒關係。」

只聽一個老頭兒說：「就快散集了，最後給老少爺們兒唱一出《女巡按》。」

「你別管，我找得到路。」季望舒說完就掛掉。

「老腔又是什麼？」季望舒追問到底。

季望舒道：「做一出綜藝節目，明年你們就知道了，肯定能起到宣傳作用。」

季望舒拍拍他的腦袋說：「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碗碗腔？跟秦腔有什麼關係嗎？」季望舒只聽說過秦腔。

幾個老頭兒收拾傢伙離開，出了茶館他們就變回老農，看不出一點藝人的氣質。

因為集市必須趕早，他們凌晨四點就出發，打著手電筒走山路。季望舒昨晚忙著寫節目策劃案，勉強睡了一個鐘頭，走路時都在打哈欠。

有賣雞鴨魚肉的，有賣和-圖-書臘食鹵煮的，也有擺攤賣玩具服裝、鍋碗瓢盆的。

台上置著一面白色幕布，布後有燈，藝人用自己製作的小人騰挪比劃，影子投在幕布上就像在演戲。旁邊敲鑼打鼓，還有人配對白和唱詞，演得不亦樂乎。

「是啊，這裏的學生太苦了。」謝駿感慨道。

「《女巡按》。」一老頭兒答道。

「我是真想學。」季望舒說。

郭魁說：「剛才見你看得開心，就沒打擾你。等會兒你去橋邊車站等著，我跟嬸子趕完集就過來。」

眾老頭兒大笑：「你個年輕人，學這種老掉牙的東西做什麼？好好讀書才是道理。」

甚至，季望舒還看見個雜耍團隊。一個中年漢子，大冷天脫|光了上衣，用一根磨尖的鋼釺抵在喉嚨上，然後用力猛衝，把那鋼釺都懟彎了。

苟大方小臉一紅，然後搖頭道：「只要你們肯留下來，我以後都不吃肉了。」

季望舒笑道：「怎麼，還想著每天都吃肉？」

……

等到唱完《女巡按》，茶館里也開始散場了，老闆給了那些老頭兒每人二十塊錢演出費。老頭兒們也不嫌少，他們平時都在家務農，閑時才跑到集上表演賺零花錢。

這曲聲一出，季望舒差點驚得站起來。

老頭兒說：「皮影戲，碗碗腔。」

大家只相處了半個月，照理說沒那麼深厚的感情。但對這些山裡娃來說，外面來的老師教給他們許多新奇知識，還會陪他們做遊戲唱歌，甚至拿出手機電腦教他們打和圖書遊戲，已經是很要好很親密的朋友。

這天中午，季望舒坐在旗台前遙望青山，爾雅過來問：「想什麼呢，坐在這裏發愣。」

季望舒不僅摸了，而且還雙手拿著用力猛掰，結果那鋼釺紋絲不動，這是貨真價實的鐵玩意兒。

「咚咚咚咚，嗆！」

三個多小時后，他們終於從大山出來——其實還是山區，只不過這裡有公路。然後搭乘郊縣中巴車，來到一個叫楊坪的小鎮子。

第二天上午，季望舒拖著行李剛出門，就看到二十多個山裡娃全來了，還有一些大人也自發送行。

「你呀，又犯魔怔了。」爾雅不由笑道。

那漢子笑道：「隨便摸，俺這功夫不作假。」

季望舒突然想起異時空譚維維的《華陰老腔一聲吼》，頗為期待地問：「我能學嗎？」

「好！」少了年紀的觀眾大呼。

學生們也各自拿齣節目，還弄了一出大合唱，這些歌都是謝駿在音樂課上教的。

「我能摸摸嗎？」季望舒詢問。

老頭兒道：「秦腔是秦腔，碗碗腔是碗碗腔。」

「我是說唱的什麼劇種？」季望舒問道。

韓婆婆要下山趕集，順便買點肉和日用品回來，郭魁和季望舒跟她一起，負責幫忙背東西。

這家茶館大門被布帘子遮住，季望舒好奇地掀簾而入，發現裡頭居然搭著檯子在表演。

鑼鼓大作，幕布上的哪吒和龍王也打得熱鬧，台下有幾個小孩兒蹦跳著胡亂喊叫。

他們唱的屬於碗碗腔中的燈碗腔，完整節目ｈeｔｕboｏk•coｍ.ｃｏｍ是要配合皮影戲表演。而且，這些老爺子也不是專業演員，來來去去就只會那麼十來首曲子，季望舒在掌握唱腔原理后，幾天就學會了，感覺很不過癮。

表演了頂鋼釺的硬氣功，漢子又開始玩胸口碎大石。這且不說，最讓季望舒感到驚奇的是，漢子一刀插向自己小臂，匕首洞穿而過，看得膽小的觀眾驚叫連連。

「隨便泡一碗，」季望舒掏錢問，「這是在演什麼戲？」

幕布上有兩個角色，一個腳踩風火輪，手持紅纓槍，正是哪吒三太子。對面那人很抽象，手持一把大關刀，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收錢的藝人一愣，然後面色狂喜，端端正正地朝季望舒鞠躬致謝。

季望舒笑道：「我已經有打算了，你們不用擔心。」

老師自然不能沒有表示，馬泉林來了段單口相聲，逗得眾人哈哈大笑；楊子悅唱了首英文歌，雖然小孩兒們都聽不懂，但還是熱烈鼓掌；季望舒現學現賣，當場表演了一段碗碗腔名段《春秋配》，可惜大家欣賞不來，讓他頗為尷尬。

楊子悅最撐不住，捂著臉眼淚嘩嘩地流，眼看著就要放聲哭出來。

隨後的幾天，季望舒都沒回山裡，而是隨其中一個老人回家。

叮叮噹噹響起樂聲，最正中一老頭兒唱道：「六百加急把報傳，暴風驟雨漫江南，數萬農民聚太湖，只怕頃刻掀狂瀾……」

只聽哪吒仰身抖動，大笑道：「哈哈哈哈，老龍王，你當初害得我好苦。看，三尖槍，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