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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如果他真的狠下心在外面連下兩手，盤面也未必落後……未必？吳清源突然一驚：什麼時候，趙向北把局面已經追上來了？

他的第二手也下對了，在外面靠之後，硬是長出來三氣。

「我，」趙向北手拈著棋子往棋盤上伸了幾次之後，終於嘆了口氣，「我輸了。多謝指教。」他嘆了口氣把盤著的腿打開，身體向後雙手撐著榻榻米望著天花板良久之後，突然站起身對吳清源說，「今天，真是打擾了。」

「我想你應該知道，不過也要介紹一下。」吳清源突然變得有些碎嘴子，「我的老師是瀨越憲作，現在已經故去了。我有個大師兄，叫橋本宇太郎，別號本因坊昭宇。不過他現在不在東京，還在大阪操心他的關西棋院，有空的話你應該多去拜訪他，那是個偉大的棋手。我還有個師弟，叫做曹薰鉉，現在在韓國，是一方霸主。不過很久沒見到他了，聽說他在韓國的情況很好。對了，」他抓了抓頭，似乎在回憶什麼，「他好像有個內弟子。叫什麼來著？」

藤澤因為扇子的問題還曾經和林海峰大鬧了一次，可他這個毛病就是改不過來。

而最主要的是，林海峰不敢消的劫，趙向北可以消。

他想用毛巾擦擦臉，卻發現那上面已經干透了，正要站起來，吳夫人攔住他：「請交給我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

趙向北猛地抬起頭：「那麼……」

林海峰替他回答：「叫做李昌鎬，聽剛剛從韓國回來的小島先生說，他今年已經成為韓國的職業棋手了。」

告辭？吳清源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連忙問：「你到哪去？」

當然，如果大龍被殺全盤落後數十目，那趙向北會第一時間爽爽快快的認輸，然後深刻反省自己被殺的原因，然後爭取下一盤找回來這場子。

下邊已經沒有懸念了，現在只看右上白棋怎麼應對爬進來破掉角上眼位的黑頭。

這時候的林海峰已經算到了那個連環劫，已經快閉眼了。

李昌鎬……是真的厲害……趙向北突然覺得，1986年是一個天才輩出的年代：常昊在這一年定段了，李昌鎬在這一年也定段了，張栩似乎也已經開始學習圍棋……

還要看下邊的劫和右邊的情況。藤澤連連搖頭：從盤面10目以上變成領先8目，這樣的感覺，不是很好吧……

趙向北第一手下對了，硬扳黑後面。這裡是林海峰不能不應的地方，不然被白棋大塊連回右下則萬事皆休。

吳清源突然明白了他剛才要走的意思，攔過話頭問：「你剛才要走，是因為你覺得你這盤棋輸了，所以才要走么？」

因為他外面有一個先靠的好手，可ｗｗw•ｈｅｔｕbｏoｋ.ｃom•cｏｍ以長出來三氣。這三氣對於黑大龍來講，是致命的。

吳清源咳嗽一聲，指了指藤澤：「雖然藤澤先生沒有正式拜師，但是也算是你的師叔。」

林海峰頭也不抬，手中的扇子搖的越發的用力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多加努力。」吳清源很認真地看著他，「我的弟子，不會比他們任何人差。」

這讓小趙坐回到棋盤前，向林海峰道歉：「對不起，我失禮了。」

吳清源規規矩矩的端坐在椅子上，咳嗽一聲招呼：「倒一杯茶過來。」

兩個人在頭頂頭的計算，吳清源和藤澤秀行同樣沒閑著，在外面經過一番討論之後，確定了趙向北的取勝之路：在右邊黑尾巴上硬扳，然後在外面那裡再扳，兩扳之後，加上黑棋本身那個還沒消掉的劫，可以做出來一個三劫連環。

但是再接下來，經過長時間複雜計算的趙向北終於出現了計算不周，終於出現了疏漏。

趙向北忙又鞠躬：「謝謝師叔。」

林海峰只是擺了擺手根本沒往心裏去：「這裏，為什麼不扳？」他用手飛快的在棋盤上擺出那個三劫連環的變化，「你可以依仗氣長硬粘劫的……」

只有他認為還有必要去爭一爭的棋，他才會爭一爭，儘管他這個爭一爭的標準讓全世界的棋手驚訝。

藤澤聽馬曉春說過，趙向北絕不和圖書是一個在棋盤上會輕易認輸的人，即便是一條小龍被殺盤面落後十幾目，也會拼了命一樣的追回來，而不管這盤棋只是簡單的友誼賽。那份鬥志誰看到都會驚訝。

林海峰並不認為趙向北這是在找台階下，吳清源也不這樣認為，藤澤秀行也不這樣認為。

回到棋盤邊的兩個人，緊張地等待著趙向北的應手。

趙向北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想了良久，閉著眼睛把下邊做成緊氣劫。

「是啊。」趙向北微微搖著頭，「這樣的棋……」

「嗯。」吳清源抿了口茶，把杯子遞給林海峰，指了指，「這是你的大師兄。」

依然沉浸在對局裡的吳清源猛地一抬頭，有些迷惑地看著他：「不打擾。」

趙向北連忙爬起來去倒茶，然後恭恭敬敬的彎腰九十度雙手奉上：「師父，請喝茶。」

吳清源嘆了口氣：「如果你現在就可以贏海峰的話，那我還能教你什麼呢？」

他沒扳頭，而是去提那個劫。

然後，吳清源說：「我和木谷不一樣，咱們師父徒弟的算在一起，也不過三個人，算得上家門不旺。不過不要緊，海峰的實力和名頭你是知道的，我想你早晚有一天會比他更強。」林海峰並不認為這麼說有什麼錯誤，笑眯眯的端坐在吳清源身旁看著趙向北。

趙向北低聲說：「我回棋院去。」他問一臉莫名的ｈｔtｐs://ｍ.ｈｅtubｏoｋ•cｏｍ.ｃoｍ藤澤秀行，「您呢？」

雙活。

林海峰在眼看著下邊要變緊氣劫的時候，終於放出了勝負手，在右上先斷了一下之後，往右上硬爬，硬沖右上角的白空。

「那麼，」趙向北的聲音很低，「我先告辭了。」

「你走？」吳清源摸了摸頭不是很明白他的想法，「回棋院？回棋院幹什麼？為什麼不復盤呢？」

手段這種東西，說穿了很簡單，但趙向北當時就是看不到那裡，就是看不見那個兩扳的劫，就是看不到那個一路跳。

籠罩在黑棋頭上一直不散的三劫連環卻要劫敗被殺並且一敗塗地的陰影，在剎那間消散了。

吳清源挺直的身體，突然向後靠了靠。

吳清源點點頭看著趙向北：「聽說那個李昌鎬的棋才很厲害，以後也許會是個好對手。」

賴皮劫之所以被稱為賴皮劫，就是由於太賴皮了。緩四氣劫基本上已經不能稱之為劫了，也許算成認輸台階比較更好聽一些。

因為一開始黑棋撲進來時候送給白棋兩子做寬了氣，因此下邊生生變成了三氣殺一氣。

但是趙向北仍然在撐著這個賴皮劫，寧可讓林海峰在右邊翻江倒海，仍然咬著牙撐劫，且趁機收了兩氣，硬是打成了緩氣劫。

所以林海峰的扇子搖的更加勤快了，呼噠呼噠的吵得人心煩。

下邊是個劫，右邊是個劫，兩個劫放在一起，林海峰卻發現自wｗw.hｅｔuｂｏｏk.coｍ•ｃｏｍ己恐怕哪個都打不贏。

「在這個局面下，也許大多數人會認輸了事。」藤澤暗暗的暗嘆，「恐怕只有聊聊幾個人，才會這樣用這種看上去幾乎是潑皮無賴的方式去追求地平線上的勝利吧。」

盤點一下。白棋右邊雖然被踩破一塊，不過也有30餘目的確定實地，加上中央穿破一塊，收到了近10目的效益。林海峰中央被打破之後，就變成了還剩下50目，而因為趙向北下面還在打劫收氣，所以下邊的歸屬還不好說，算一算，黑棋僅僅領先白棋8目。

趙向北連忙又問好：「大師兄。」

他不會認輸，並不意味著他不會輸。藤澤和吳清源兩個人是相同的觀點：這盤棋，趙向北拼到最後，恐怕也是個失敗的下場。

然後林海峰在右上角下出了一路跳的絕對妙手。

但這個三劫連環並不是和棋，因為角上和扳下去造成的那個劫，林海峰無論如何是不敢消的，因為他消一個趙向北也可以跟著消一個，最後還是要變成緊氣劫，到時候趙向北萬劫不應，黑棋就要落後10目。

坐在那裡怔了許久的趙向北，終於無可奈何連提兩子活出右邊。

趙向北看著那裡，很久很久之後，才嘆了口氣：「我根本就沒想過這裏還有三劫連環的。我只以為你會尖，那樣也是連環劫，但是我同樣可以硬粘劫。我沒想到你在那裡跳……」

這次輪到藤澤閉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