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六超的時代
第二十四章 場合手段
哪來的大床房。趙向北對於睡覺的地方沒什麼特殊要求,住的是高檔標準間。他笑罵一句,回身到房間里慢慢地把門關上。
一路上,他一直在反思這盤棋,老僧入定一樣的托著下巴獃獃地看著面前的一本雜誌,4個多小時的路程硬是沒翻一頁。
好容易等主持人宣布散會,趙向北像是點著了尾巴的兔子一樣竄了出去連續深呼吸。藤原則平移著滑過地板,消失在黑暗當中。
他現在已經完全不考慮是不是要求兩邊的救援了,因為兩邊都是距離遙遠,而且黑棋現在之所以還沒完全切斷路線,也只是因為他還沒求聯絡。
這個念頭衝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趙向北的理智告訴自己這個應該不大可能,但如果不是這個,她來姬路幹什麼?又為什麼先搖頭後點頭呢?
「恢復了。」趙向北把毛巾用水打透,然後在上面塗上肥皂,「難道我應該不吃不喝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坐在床邊發獃幾個小時,然後站到樓頂上吹風一直到下一盤么?」
張楠從研究生家裡做完指導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他看到趙向北躺在床上睡覺還打著鼾,便沒打擾他,自顧自的去吃飯了。
「讓他自己去調整吧。」吳清源在圍棋上是絕對權威,「如果調整不好自己的心理狀態,就不配當一名棋手。」
等他回到酒店之後,三村智保通過打開的房間門看到他,打趣:「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睡了。」
是么?小林鬧著頭苦笑起來:如果這樣下的話,大竹恐怕又要指指點點的說三道四了。
於是問題出現了。
「約會?」吳清源很迷茫,「和誰啊?輸了比賽他還有心情約會么?」
這頓飯吃的味如嚼蠟。
趙向www.hetubook•com.com北初看這手棋覺得實在是沒什麼意義,因為黑棋大飛之後白大龍並沒有出逃的路線,而且後面的尖頂更是俗不可耐……趙向北一愣:這就是所謂場合下的好手么?
這對於小林的支持者來講顯然不是個好消息,尤其是小林光一的大龍現在正被舉著片砍兩眼血紅的趙向北追殺。
只要他求聯絡,趙向北兩邊飛起,那麼白棋大龍也就徹底斷了回家的路。這種像蒼蠅一樣亂撞把對方撞厚,而自己卻得不到好處的棋,就是所謂的「失去變化」。這種棋絕不是職業棋手應當下出來的……當然,某些時候某些場面……小林出神地看著右邊,腦子裡一邊在計算一邊卻想起來他的老師木谷實的話:俗手,有的時候往往比所謂的職業感覺,更有用。
1988年十段戰挑戰五番棋的第一局,小林光一十段2目半戰勝了挑戰者趙向北初段。
吳清源可能也知道自己很亮,想要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也低著頭跟著趙向北走。
拼一下吧。
「我聽說,昨天你從姬路回來的時候,可是眼神空洞的在火車上坐了4個多小時。」張楠笑了笑,「昨晚上有從大陸打來的電話找你。」他想了想,「姓聶,說不用叫醒你了。」
難道你也看過南征北戰么?趙向北抬頭看他一眼,扯出個笑容:「我沒事。」
下午4點23分,小林光一先進入了讀秒。而趙向北這時候還有1個多小時的時間沒有使用。
「那就好。」林海峰放開手幫他拉開餐廳的門,「一會兒你要和小林坐在一張桌子上,沒問題吧?」
到底來幹什麼?趙向北有些迷糊,然後想到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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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她是來看我下棋的?藤原今天很漂亮,似乎化了淡妝,比往日照相的時候更加的容光煥發,尤其是那雙眼睛,彷彿真的要滴出水來。
「差不多。」趙向北伸個懶腰,臉上有了笑容,「昨天下午4點回到這裏就開始睡覺。」
然後,一路沉默的回到東京去。
這是一種思維定式,也是一個思維盲區,趙向北是完全能看到這一手的,但是因為覺得太俗了,因此沒有深入考慮。
林海峰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這個俗手在這個場合下會這麼有力。小林光一這一手落在了盲區里。」
轉天早上,張楠在刷牙的時候,趙向北起床了。
三村智保恍然:「對,應該是兩個人回來睡。他們給你預定的是大床房么?」
「咱們,作為職業棋手來講,在平常的對局中很少會去考慮這種『俗不可耐』的手段的。」吳清源在面前輕輕落下一子,低聲對三村智保說,「趙向北很顯然沒想到那個俗頂在這個時候,會是這樣的有力。」
然後老聶對他說,中國圍棋隊的七八個人對他前天的棋譜做了一下研究,打算把研究結果寄給他,但是不大清楚地址……
但藤原的感覺是那樣的美好,愉悅的百靈鳥一樣歡快的心情,他是怎麼也不忍心破壞的。
「沒事就好。」林海峰笑著說,「輸啊輸的,就輸習慣了。」
那就是近百人民幣!趙向北對於1988年的中國物價是很了解的,一個工程師職稱的國有企業中層工作人員一個月的工資也只不過是240元,剛剛開始有了名人戰的中國棋手顯然不是一個富裕階層,和20年之後的收入水平天差地遠。
然後趙向北冷眼看著小林用抓完頭的手拿起棋子放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棋盤上,覺得自己的頭也有些發癢了,手指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趙向北用掉了整整一小時的時間思考之後,長嘆一聲放棄了對白棋大龍的圍殺,轉身一跳開始收官。
趙向北笑呵呵的說:「我怎麼會不回來呢?」
馬曉春對於小林的處境很同情:「趙向北在這個時候,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馬曉春看著小林光一幾乎是滴水不漏的收官,搖了搖頭起身離開。
「你,怎麼來了?」趙向北好像是聽到有人叫他,但恍若未聞的坐在藤原的身旁,「來這裏拍照片么?」
職業棋手,也有職業棋手的盲區。趙向北自己不管多麼的不顧及形狀多麼的不顧及味道,但畢竟是職業棋手,從小所接受的教育已經根深蒂固。如果是他有思想準備向對方放這種俗之妙手,那麼他會很愉悅。
第二天趙向北的心情似乎調整了過來,有說有笑的和藤原出去玩了一上午,中午吃過飯之後,又把她和今村送上火車告別。
心情愉悅的小林喝了不少酒,在床上翻了個身嘟囔一句,繼續沉沉地睡了下去。
林海峰和吳清源正在隔壁擺今天這盤棋,也知道趙向北回來了。聽到咚的一聲,兩個人對看一眼誰也沒說話,繼續研究。
師徒倆齊齊的垂頭喪氣往回走,讓在場的幾十號人看到,連帶著林海峰坐在那裡都抬不起頭來。
林海峰不認為輸了就該沒心情約會……說起來,趙向北過完年就算19歲了,也是個成年人了,難道一個成年人和另外一個有完全民事責任能力人一起出去,還要隨時彙報么?
難道你也看過大話西遊么?趙向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我也輸過,沒事的。」
五天之後,趙向北從郵遞員和-圖-書手裡接過來厚厚的一本郵件。這郵件還不是體委花的錢,而是老聶自掏腰包走的專遞。
當然不會有問題。趙向北這輸輸贏贏的也見多了,也不認為自己會像年輕人那樣失態,反正既然已經輸了,還不如輸的痛快點。
「趙向北幹嘛去了?」吳清源可能是天生的生活遲鈍,過了很久才猛然發現趙向北已經走了,「他這就回東京了么?」
趙向北吃了一點點東西便放下筷子不吃了,偶爾抬頭看看藤原紀香做個鬼臉逗她笑一笑,就是這兩個多小時最大的娛樂了。
於是他坐下打譜研究學習一直到晚上11點上床睡覺,趙向北還是在睡。
林海峰看一眼小林的計時鐘,笑著對台下的觀眾們說:「小林讀秒了。」
「鬱悶了?」林海峰摟著趙向北的肩膀走向餐廳,低聲勸慰,「這盤棋不是你無能,實在是小林太狡猾。」
那應該是老聶了。趙向北洗漱好之後,打電話過去。
等我幹什麼?今天我是輸家還不能躲躲清閑么?趙向北沒辦法,站起身和藤原比劃一下讓她晚宴結束之後等自己,然後灰溜溜的跟著吳清源走。
4點到4點是12個小時,現在是早上7點半,也就是說趙向北睡了足足15個半小時。張楠眨眨眼睛,良久之後又問:「心情好些了么?」
他在思考,白棋會如何逃生。
藤原搖了搖頭,但眼睛往下一閃,又點點頭。
儘管中央大龍會被搜刮的很慘,但手中畢竟握有優勢的小林光一,很自信這盤棋自己拿下了。
趙向北正要和她說些什麼,藤原也啟朱唇彷彿要說些什麼,但是萬惡的吳清源就像是幽靈一樣的飄蕩在趙向北的頭頂上空:「回到座位上去吧,只等你了。」
白棋大龍後手單官聯絡,但無論如何hetubook•com•com也是逃出來了。小林光一把臉放在扇子後面長長的舒了口氣,放下扇子面帶笑容的開始收官。
「領先7目?那就是了不得的優勢了。如果這樣的棋都可以輸出去,那就配不上職業棋手的名號。」這是小林光一曾經和記者說過的話,而他也一直在堅定地執行著這句話。
但老聶卻掏了半個月的工資只為這本研究譜能早一天到趙向北手裡。
橫豎,如果逃不出去,就是個輸。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趙向北把棋譜珍而重之的放在棋盤上,轉過頭對張楠一笑,「你覺得,我這次十段戰能贏么?」
等他吃完飯回來,天已經黑透了,趙向北還在睡覺。
而且他沒有時間去計算這個手段是否成立,只能在讀秒聲中先落子後計算。
林海峰已經習慣了,給他解釋:「趙向北約會去了。」
門關上了。他的笑容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一腳踢在牆上。
而且和快樂的藤原在一起,輸掉的比賽像是被風吹開的陰霾,讓趙向北逐漸的快樂了起來。
不過吳清源有一點說對了,趙向北在輸了比賽之後,很難像以前那樣樂呵呵的陪藤原四處閑逛。更何況他剛剛輸掉的是十段戰頭銜決賽的第一局。
「你從回來就開始睡覺么?」張楠叼著牙刷問,牙膏沫順著嘴角往下流。
進門的時候,他看到今村俊也在向他招手。他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走過去一眼看到正在彷彿脈脈看著他的藤原紀香。
小林則在思考如何才能搭出眼位來。
可他從沒想過小林光一會這樣下。
逃孤,逃得很凄涼。小林現在算是看到了趙向北的力量以及那種一狠到底的決心和勇氣,連連的哀聲嘆息之中,手不斷地在頭上抓著,抓下來雖然少少的一點,但還是很噁心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