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始作俑者
我見其不言,知道其不想再提那「不知」二字,只得接著問道:「師尊之前可是見過這陸存真?」
可這世間事,不會總盡如人意,從師尊口中,我亦得來了一個讓我心驚的消息。
「師尊既是得知蛻殼一事,這道境可還能再進?」
「當日建立親訓營可是師尊你自己的意思?」
暫時放下心中的糾結,我開口問道:「師尊你究竟是那陸存真的蛻殼,還是旁的什麼?來日弟子若是出離返蛻,會否亦如此。」
「走之前,你再招些人吧,山下的昌餘人已經攻入涉川腹地,那留下的難民中不乏身懷絕技之人,莫要小看了這些江湖人物,到了那地方,或許比宗內的弟子管用!」
我心知其所言的老東西定是當日在殿中見過的一眾老者,心中倒是對這隱月宗真正的實力有了些認識。
「師尊如何會如此信任弟子?」
「聽那人所言,若其入了唯一,法相存滅由心,為師我數十年難出返蛻,對這進境一事倒是沒放在心上,如今得此因果,倒是能將這宗內事物放上一放,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聞言心中一喜,心知定是那流離,可無來由的心中又接著一顫,冥冥中似感覺有那麼一絲失望似隱藏在心底某處。
那單玄卻是沒有動怒,反似比我還要困惑。
單玄的眼中開始溢出淚水,握著我的手,半晌不能成言,可我確能清晰的感到,那雙手,握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炙熱。
「為何你總問一些為師不知道的事情?為師自小便在這宗門內長大,方出堪破便做了本宗宗主,那些個老東西又終日躲在後山修鍊,宗內便是天塌地陷,也是不管!你倒讓我去問誰?」
「那師尊當日在大殿中的所為,自己知道么?」
……
瞅了瞅四周,我將頭湊近那老傢伙的耳邊和_圖_書,極小聲,極其小聲的言道:「師尊,我告訴你,那陸存真,也是個騙子!」
「那師尊何以知道我原名石不凡?」
「師尊你初始說,想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知是何事?」
堪破之時,只覺這世間無善無惡,所謂善惡只是世人執著兩端,可今日方覺,這善惡,本無定數,得人善者從善,得人惡者從惡,不從自善,天下之善不可得,不舍自惡,天下之惡亦不舍,了悟便如觀鏡,當下才識真我,若不以我之行證我所悟,那悟便只是觀鏡,那破了也是白破,便是你能將那鏡中所見說的天花亂墜,想至寶雨繽紛,那「道」、那「一」、那「空」、那「真我本我」、那「自性」、無得無所得!
思忖半晌,我開口問道:「我便真的見不到家人么?那我如何知道當日那人所言不虛?」
便在這大殿之中,我與這單玄聊了許久。家的誘惑也因此消減了許多。而對於過往經歷,我忽然覺得,似又看清了些什麼。
那單玄見我拔下長槍,開口言道:「此槍的玄妙不單單在此,槍身破開的空間,可以儲物,那人已經在裏面放了一些東西,只說若是戰勢吃緊,盡可取出使用。若是落雲宗弟子前來索取,殺了便是,切不可返還。此槍非是此界之物,尚有兩道封印未能除去,來日入仙門之時,或許用得著。對了,那人還讓我告訴你,不論戰勢如何,本宗堪破以上的弟子,就不用帶回來了。」
我聞言面上一紅,我還當是自己那三個響頭起了作用,原來根在這裏。
那單玄見我此舉,亦有觸動,顫巍巍伸出雙手將我扶起,開口言道:「何談責罰二字,若為師只是此界的一副軀殼,你便真的不嫌棄么?」
我如今的狀況,如何能帶家人離開?又如和*圖*書何敢打開那結界?既是存了要幫助這陸存真之心,我便不怕天道盟的人對我家人下手?即便那「宿影」二字,藏著些玄妙,可我如何敢將這家人的生死賭到這玄妙之上?那何如煙當日擺明了是想要取我性命,你就一定敢說,她不了解內里的實情?
「弟子既是應下了那個差使,見與不見又有多大區別?徒增感傷罷了,如今知道他們平安,他們亦知道弟子平安,又何必貪多不舍。」
「這個……算了,現下要臉面何用?告訴你也無妨。你師尊我想去找個女人,看看這蛻殼能不能生出個兒子!」
興奮之餘,我「窟通」一聲便跪倒在那單玄面前,連磕三個響頭后,開口言道:「弟子往日不識師尊教誨,多有不敬,還望師尊責罰。弟子雖不知此番能悟到了什麼,能想到了什麼,但師尊大恩,形同再造,弟子銘感五內。來日無論山河聚變,草木枯榮,劉明之師永為單玄,尊師之心,焚身不毀,護宗之意,天地可鑒!」
我此時方信了那俗語,人老精,鬼老靈,我自以為藏了這許多年,原來要查起來如此容易,只怕當日在雙王鎮亦或雍王府中,自己的來歷人家也是一清二楚,只是沒有放在眼裡!
這話說的我如墮入迷霧當中,一時間很想找個什麼東西跺上兩腳。
這次那單玄倒是回答的利索。
「即如此,便由著你,可你能告訴為師,方才為師關於返蛻的那番言語,讓你想到了什麼?」
我聞言一驚,開口問道:「這也是師尊你的意思么?」
自責之餘,我愈發感到糊塗。那斬仙決,聽柳敬宗所言,明裡暗裡想要斬殺的不是我就是那張芸。可即是陸存真想要借這護甲之力,助其入仙門,又何必如此折騰?如此看來,便只有一種解釋,那單玄hetubook.com.com也罷,陸桐也罷,只有見到這陸存真時,才會變成一副傀儡,而只要這陸存真不在身邊,還是能按照自己的意圖行事。
「讓你看到,是讓你識得厲害,手下藏私!哪曉得你非但不肯藏私,還將那冊子學了個通透,若無你那驚天動地的一下,親訓營也許至今只是放在那裡做做樣子,為師我就不明白,你是怎麼參悟那殘本的?歷代長老都有看過此書,難不成悟性還不如你?」
握著單玄雙手,我開口言道:「恩施、解惑,劉明尚能辨別。師尊所授,每每於劉明困惑之時,窺得玄妙,便如自陷之時得以臂助,便如迷途得見明燈。此等大恩,劉明如何敢忘,即便師尊真如那陸存真所言,是其蛻下的一層軀殼,又能如何?劉明但問心中所敬,世間毀譽與我何干!」
聽聞單玄此言,我渾身上下轉瞬便被汗水濕透,腦海中似有無數扇門被同時打開,整個人如墮入火海,再入冰河,那震撼,那暢快,那領悟接踵而來,讓人如沐春風、如臨刀俎、如飲瓊漿、如醉苦酒。
「師尊,弟子的家人,就煩勞師尊照應了!」
「若是告訴師尊,那人會否知曉?」
那單玄不無得意的言道:「你來歷詭異,為師自會讓那人去查,你那彭縣口音,瞞得了誰?為師只讓人查查彭縣地帶可有人犯過官司,不想真查出了石不凡此人,原也就是詐詐你,不想你就認了!」
可單玄這話,卻也讓我恍然大悟,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會錯了意,可如此說來,那親訓營的覆滅,豈非因我造成?我便是那始作俑者?
我終於知道了那陸存真所說的機會是什麼?接過單玄遞過來的金色長槍,我按照其所授法決略一驅使,那長槍果如當日初見之時一般,沒了蹤影,可轉瞬便似破開空間,刺hetubook.com.com到了十餘步之外的門柱之上。
那單玄嘆了口氣,隨即言道:「你莫要因親訓營的事情責怪為師,當日即便是依著為師的意思,這親訓營留不得,那親訓營便如抵在兩名武士喉頭的槍尖;藏在秤砣下的頑石;若那槍身不斷,天曉得會傷到何人?那買賣做成了,還要那頑石何用?至於宗內的弟子,為師的意思,就依著那人的意思,不用帶回來了!」
「不知那人可有交待旁的事情?這返蛻的功法,師尊能否相授?」
「此事倒非為師本意,但你需知,那陸桐乃涉川國主,又是我隱月宗最大的恩主,他即有求,那親訓營又只是挂名宗內,招訓皆有柳敬宗掌控。加之斬仙決本是殘本,那個會知道到了你手中便如此厲害?換做是你,如何推辭?只是連累你生出一翻磨難,為師確有些過意不去,可當日便只有你來歷詭異,又通曉俗世武功,你不背鍋,又換誰來!」
「這丹霞山聚沙而成,那沙與沙之間,可有分別?這峪鬲河聚水而成,那水與水之間可有分別?堪破之後,再無功法,有的只是心境的體悟,若是你一定想要,宗內藏有道、氣、運三經的抄本,你可謄抄帶走。不過為師以為,即便是那三本經書的正本尚存,只怕也並無太大差別!為師曾聞人言,只說這正本中另有玄妙,在我看來,不過自欺欺人,有此執念,道境能升到哪去?世人便是如此,以為難處得來方是真境,豈知這守住平常亦需下死功夫!」
我聽出單玄所說的「不用帶回來了」與陸存真所說的「不用帶回來了」,並非一回事,心中當即升起一陣暖意,可是親訓營,卻一直是我心中解不開的疙瘩,我一直覺得,早晚有一天,我要為那幫兄弟們尋回個公道。可如今知道了我自己便是那要找回的公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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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覺得自己腦袋裡似裝進了一口大鍋,正叮咣亂響。難道是我當日想錯了?不由的開口問道:「那書內的一行小字,師尊為何不抹去,讓弟子糊裡糊塗的學,豈非更好?」
「若無親訓營一戰,若無捅為師那一槍,哪個會來信你!」
……
「若是蛻殼,定然無父,無母,師尊您有爹娘么?」我知道此言大不敬,勉為其難的用上了敬語。
「此事你盡可放心,為師我還有旁的手段。可你便真的不見他們了?寫封信函總在情理之中。」
「年少時應該是見過。數月前初見,便生熟識之感,不敢有寸許忤逆,且門內長老態度恭順,只怕當日那人在殿中所言不虛!」
那單玄聞言,眉頭一皺,想了許久方開口言道:「為師也是不知,他若來了,我便不是我,他若走了我還是我。至於出離返蛻,會否亦是如此,為師亦是不知,畢竟為師的境界,還在這返蛻之中!」
「雖有渾噩,倒還清楚?」
我此刻腦袋亂的好似要炸開,聽其言語,便是連陸存真的名字都不敢出口,當日那陸存真所言,能虛的了嗎?可是我心中的謎團,若無法解開,如何能去相信那些流落在各地的宗室,當真只是陸存真一念下的生出的法相幻影!
「但講無妨,其人或可將為師斷念驅使,卻是難知我心,枉其用盡道法,還不是在為師這裏問不出一個字,便是你那妙芯師叔,現下也是無事,這天地玄藏,一人豈能獨得?」
那單玄摸了摸|胸口,神情愈發顯得困惑。
「你可書信,自有人代為傳承,想必家人的字體你是清楚的,旁人做不得偽!對了,那人曾說,你身邊有一女子,有些本事,可不受這結界的限制,若然你依舊不信,大可去尋她往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