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Chapter 43
阿瑟看到,年輕睿智的總統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光彩照人的魅力,臉色變得如死人般蒼白。
安德烈寵溺地微笑,「我知道,安尼。看來你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我也一樣。」伊森跟著他一起笑,「可只要一想到伊利亞,我就沒那麼害怕了。」
「不!」安東尼奧站起身,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不,不行,我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而與此同時,當消息傳到關塔那摩海軍基地,整個基地上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恐慌準備撤離事宜時,歐文收到了一通秘密電報。他記得,這是在1962年10月17號的夜晚。星辰低垂,漆黑的海面湧起彷彿可以吞噬一切的浪花。
「他最近一直在大薩瓜地區。」安東尼奧說:「他熱心於那些核彈頭和導彈,雖然我並不知道為什麼。」
安東尼奧哽咽幾分,勉強擠出一道笑容,他看到伊森在撫弄他的右手食指,他知道他一旦陷入憂慮,食指就會抽痛。這是他不自覺的反應。
「怎麼到這裏來了?」安德烈上車,和安東尼送並肩而坐。
他們走進教堂,聖母的垂憐中,安東尼奧做起彌撒,伊森在一旁也低聲禱告。他們很虔誠,所祈求的不過和圖書是為了同一個人,同一個願望。
「即使結局是滅亡?」
待安東尼奧離開,伊森在逐漸黑暗的教堂里靜坐。凝視前方的聖像,他露出昳麗而哀傷的微笑。
伊森聳肩,故作輕鬆地說:「我們在演戲呢,這是愛情當中的小情趣,你不懂。」
「我不會問你,更不會問教授。我唯一知道的是,核武器為古巴甚至世界帶來的只有毀滅性的災難。幸運的是,我研讀過此類書籍,但不幸的是,只有我一個人研讀過這種書籍。他們都看不見,或者視而不見。仇恨已經蒙蔽了他們的雙眼。」
安東尼奧眼眸閃了閃,凄切地笑,「沒錯,我在害怕,夜夜不能入睡。」
「不。」安東尼奧搖頭,目光篤定地盯著伊森,「你知道的,你什麼都知道,不然你不會老老實實離開。即使你不確定,但你也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我說錯了嗎?伊森。」
「教授。」安東尼奧沖安德烈興沖沖地招手,安德烈在基地附近的休息站中回頭,朝他走來。
安東尼奧眼睛微微睜大,笑著點頭,說:「這是他的魅力。」
「我會去探望教授的,放心,我也會和你繼續見面的。因為我們是朋友。」
「那麼,安尼,和_圖_書順其自然吧。」
翌日,安東尼奧履行了他對朋友的承諾,某種程度上也是出於自己對安德烈的關心,聖克里斯托巴爾見到安德烈時,他戴著遮陽的窄邊草帽,衣裳汗濕,臉上卻掛著健康的令人心安的微笑。要不是他瘦骨嶙峋的身體無法掩蓋病痛帶給他的折磨,在那高昂興緻中沒人會意識到這個人正在與死神爭戰。
伊森緩慢收斂笑容,似笑非笑地凝視安東尼奧。安東尼奧在他審視的眼神中並沒有敗下陣來,反而回以更加犀利的目光。
「要喝一杯嗎?」安東尼奧調皮地眨眼,安德烈聳肩,表示同意,他歡呼一聲,吩咐司機開車到就近的鎮上。
16號清晨,中情局首席圖像分析師阿瑟·倫達爾站在總統約瑟夫·肯尼迪面前,手握指示棒,向他揭示了一個幾乎會讓世界陷入核戰爭的機密。
「老實說,這些工程快要完工了。」安東尼奧說,「您也需要休息休息,加西亞醫生一直挂念著您。」
1962年10月15日,一架美國U-2偵察機對古巴進行低空拍攝時所帶回的照片來到中情局的圖像分析處,中情局的專家們在對古巴西部山丘溪谷的數千張偵察照片經過36個小時hetubook•com•com的仔細研究后,終於在其中幾張上發現了連接橢圓原點和管狀物體的信號電纜。
安東尼奧撥開百葉窗,看天色漸晚,此時指針指向晚上七點,他結束一天的工作,驅車前往大教堂廣場。日影西斜,伊森踱步在廣場巨大的陰影中。他一身黑色襯衫,面容陰鬱,見安東尼奧前來,才露出笑容。
悲戚的笑容在安東尼奧的臉上蔓延,他將目光移開,伊森依舊沉默,安東尼奧站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
他們用一台半房間大的新型曼恩模型621號比測儀測量了管狀物體的長度,長達67英尺,這種長度的東西他們曾經見過,在莫斯科紅場的閱兵儀式上。
「這麼說,他又把你趕走了?」兩人坐在教堂中的長排木椅上,光從教堂頂部彩色玻璃照進來,被分割成一縷一縷,年代久遠的小灰塵如蜉蝣漂浮在光線中,彷彿渺小的人類沐浴天堂的榮光。
抬眼看了眼安德烈,安東尼奧露出苦澀的笑容,說:「您知道,古巴仍舊是國際圖書館協會的會員,仍能收到來自國會圖書館的美國政府的出版物。國防部的一些同僚對核戰爭的影響做了詳盡的研究,歸納了核毀滅的各種形式。他們給出了一份報告,報告
和*圖*書
中根據武器規模,爆炸高度,風力等變數對哈瓦那這樣擁有兩百萬人口的中型城市遭受核打擊后做了詳盡描述。先是刺眼的閃光,蘑菇雲,接下來是熾熱和死亡。這份報告我讀了不下五遍,教授,我幾乎能全文背誦。」安東尼奧將臉從掌心中抬起,淚水模糊的視野中,安德烈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餐廳外。他站在原地許久,對這突如其來的離別與警告感到疑惑和揪心,他細細揣摩安德烈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的含義,卻為自己的猜測感到驚恐不已。
安東尼奧眼睛倏爾睜大,「不……我無能為力……」
安德烈抿下一小口酒,目光落在酒杯中,在其中他看到自己臉上沉靜的笑意,於是他抬眼看向安東尼奧,問:「可你有阻擋的能力嗎?」
「這是最後一次,你和我的單獨見面。」他在安東尼奧的耳邊,用令人陌生的冰冷語氣說,「你依舊膽小和懦弱,這麼多年從未變過,作為你的導師,我感到無能為力,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你卻如此畏懼,你讓我很失望,我不想再見到你。」
「安尼。」伊森抓住安東尼奧的手,「你在害怕嗎?」
安東尼奧臉紅起來,小聲說:「這也是我的真心。」
安德烈放下手中的酒杯,用手帕擦拭www.hetubook.com.com額間的汗水,說:「得了安尼,帶著任務來的?」
「所以,叫我來做什麼?」
可他說不下去了,這位善良如一的年輕外交部長由於激動面頰抽動,痛苦地捂住臉不住搖頭,淚水從他指縫裡滲出,安德烈站起身,將手落在他的肩上。
「是,即使結局是滅亡。」
「可我翻來覆去地看,來來回回不過就是兩個字——『滅亡』,這並非一個生命的死亡,而是無數生命和城市的滅亡,或者,是這個世界的滅亡。」
伊森勾起唇角,說:「我擔心他的身體,遠遠地看著可不能瞧出個所以然來。你去看望他,找個借口把他帶到加西亞醫生那裡休息休息。」
安東尼奧閃爍眼眸,凝望安德烈,企圖從他那雙睿智的面孔上找到解決之道,「可我們承受得了這樣的代價嗎?這種幾乎要全人類的生命來陪葬的對抗,真的有意義嗎?」
「誰知道呢?」伊森笑了笑,「或許這麼多年來我們誰也沒真正看透他。」
古巴島上,遍布蘇聯導彈基地,而與此導彈相配的核彈頭,已經蓄勢待發。如果蘇聯摁下核按鈕,核彈將會在五分鐘內到達除西雅圖之外的美國任何一座重大的城市。
「另外—— 」安德烈在離去時,轉頭補充道:「告訴他,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