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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實的氣味很香，果實的顏色也很好看。當修女握住它的時候，果實表面的微妙觸感以及香甜氣息便充斥了她的腦域，而她下意識地便捧起了它，送到嘴邊輕輕一咬。

「我的願望很簡單。」她的雙腳著地，猩紅色的眼眸注視著修女。「你離開的時候，我要和你一起離開。你做事的時候，我會在一旁靜靜等待，而當你返回繪畫世界的時候，我會和你一起回來。」

「……你畫的？」修女的手指輕輕顫了顫，下意識地便打算去握住被她背負在身後的那把鐮刀。

——甜美的汁水在口腔中猛地炸開，原先只是隱約能夠感覺得到的味覺器官在這一刻完全複原。乾枯的心臟開始跳動，腐朽的血液開始流淌——在先前已經灰化了無窮歲月，早就不能夠為她提供計算力的枯萎大腦與被封禁在大腦中的思維也重新獲取了活力。而心靈通暢的感覺隨即傳遍了她的全身！

她抬起頭，看向有著幼|女外貌的畫師——她正好看見畫師身上的灰黑色長衣迅速化作紅與黑的寬鬆外套。束成長辮的頭髮也解開披散在身後，只留下側邊的一縷發梢用珠串裝飾城了白色的側馬尾。

——芙麗德很在乎這片世界的安寧，為此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不過這樣一來，帶上她就的確是有必要的了。】

「是你做的？」——修女不依不饒。

【我的感情真的是我的感情，我的力量真的是我的力量嗎？為什麼我能夠控制這方世界的地貌，而我甚至不覺得自己為此付出了任何代價？】

千年一日，不走不離。

【可惡！我先前到底都做了些什麼蠢事？這就是腦殘的感覺嗎？我也有腦袋抽風的這一天？】修女那雙淡藍色的眼眸在一瞬間由呆板化作靈動，先前無論怎樣都計算不出的得失與應對在腦海中迅速地構建成型。無數的因果與損益得失在她的腦海中相互碰撞，而最終脫口而出的便是一句簡易的話語。

她將隱身的魔法再次展開，而這一次和_圖_書，她比先前要謹慎了很多。

她不是人，決計不是。

「那這可真是再好不過。」畫師的嘴角掛起一抹微笑。「畫一扇能夠出入兩人的門需要顏料，而顏料的獲取需要時間和精力。不過在那之前，我想我們應該需要更加深入的互相了解。比如說……」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你在過去主動將自己封在了這裏，而如今又打算拋離這裏離開？」畫師微微歪過頭，向她詢問。

在畫中，她的力量幾乎是無限的，而即便是脫離了繪畫的世界，她也依舊擁有著與創世相近的偉力。唯一制約著她的東西便是用以繪畫的特殊顏料。而只要顏料不缺，她便可以創作出任何東西。

「我來找你了，古蛇之女。」

即使她的心依舊混亂，即使她的意志依舊模糊。即使腦海中涌動著的各種相互矛盾的衝動依舊困擾著她，她也未有停止自己行進的腳步。

這是修女在不久前所置身的地方，在不久前所引動未知的力量所掩埋的地方。而如今它卻出現在了這裏，出現在了一位繪畫世界的畫師手中。

「我認同你的提議，」愛麗絲點點頭。「那麼我們就一起離開，一起回來。」

『不能夠將她當做一位小女孩來看待』——修女的內心中迴響著如此的聲音。她在踏上最後一級樓梯的時候輕輕地吸了口氣，將鐮刀收起並背到背後，很多年來都未曾有過表情的面容微妙地變化著。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十分眼熟的景色，那是一片寬闊的坡地，一片曾經是山谷，如今卻被斷折的林木和地底湧出的泥水與土塊所覆蓋的坡地。在那片土地上還有著幾件凌亂的幽魂制式武器未能被翻轉的地面所掩埋，而不止如此，通過透視的繪圖還可以看到有上百米被土地壓得變形的不死人士兵正艱難地從地底朝地面爬行。

混沌的思維戛然而止。

「我看得見，同時也做得到。」畫師輕聲說道：「但我現在做不到，所以hetubook.com.com做出這件事的人的確是你。」

「我是有這種想法，我甚至給它想好了名字和身份——它應該叫蓋爾，是一位身經百戰的老邁騎士。經驗和智慧是它最好的武器，而忠誠與責任感則是它最堅固的護甲。我會叫它爺爺，而它會將我當做孫女一樣來珍視。」畫師微微歪過頭，突然伸出手用速寫的方式畫了兩個鮮紅的果實——它們立刻就由虛幻的偽物化作真實，果實的香氣隨即在小廳中悄然瀰漫開來。

「這是什麼果子？」她問道。

愛麗絲仔細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起頭看了看鏡子中已經變得和原先的自己截然不同的身姿。她突然感覺似乎有什麼很嚴重的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而這感覺又在頃刻間消失無蹤。

「我畫的。」畫師的聲音柔和且溫暖，內中沒有絲毫敵對的意味。

找到畫師並不難。因為她知道畫師在哪。

它們注意到了她的到來——畢竟它們侍奉了她不知道多少年，就算已經成為不死的遊魂，當她出現在這片區域時自然便也能夠從空氣中嗅出她那實際上並不存在的氣息。而它們除了更改了一下巡邏路線以外並未作出任何動作。顯然它們已經領會到了修女的來意。

這與她那一頭紮成長鞭的白髮無關，也與她那古蛇一般的赤紅雙瞳無關——當修女從記憶中翻找出和她有關的片段時腦海便會不由自主地產生些許紊亂。而這紊亂讓她在保持戒備的同時又集中了心力。

「我要離開繪畫世界，為此需要你幫我畫出一道離開的門。」修女垂下眼帘，思考了數秒后決定將關於那幅畫，以及自己所施展出的力量暫且拋到一邊。「你可以提出任何條件，若是條件與我的底線不產生衝突，那麼我便會滿足你的願望。」

「這種事不需要怎樣考量就能夠猜得出吧。」畫師提起小裙子輕巧地轉了一個小圈。「我在這裏生活了足夠久，久到我都已經感到厭煩——我並不厭煩這裏的生m.hetubook.com.com活，但我厭煩了這裏一成不變的景色。所以我要離開，我要去見識那些我未曾了解過的事物，而你既然是繪畫世界的守護者，那麼自然也是我的守護者。和你在一起，我的安全能夠獲得保障。更何況你未必能夠在外界找到亞利安德爾的原畫，若我和你同在，你歸來時便不會受到妨礙。」

……

【我很在意我所捨棄的妹妹們，為此不得不從這個世界中離開嗎？】

但她現在手中不可能有顏料，用以繪世的顏料極其珍貴，而次級的顏料也非常稀缺，所以她不可能畫出任何蘊含了高度能量的事物——她手中只有普通的墨水和石炭，能夠畫出食物，但畫不出靈藥。能夠畫出日用的衣服，但卻畫不出附魔的盔甲。而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會，也才能安穩地待在這座圖書館中。

「……你可以為自己畫出一位守護你的騎士，不需要跟著我。」

她只是感到疑惑，疑惑于自我的認知，疑惑于經由自己雙手所創造的事像。

「是你做的。」——畫師在繪圖上添了幾筆，在被掩埋著的不死人頭頂上畫出了數塊交錯覆蓋的大型石塊。然後又引來一條小溪，將那幾件沒能夠隨著它們的持有者一起長眠地下的法蘭制式兵器給沖入水中。

畫師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我的名字，神綺。」

【愛麗絲這個名字很好，比愛麗絲芙麗德要好得多。反正換個名字也不影響我的行動，那麼就暫且以這個名字和這幅姿態在外面行走……等見到我的妹妹們再換回來吧。】

「我記得似乎一直是在被一個名為『白教』的勢力所追殺著的吧。現在有了我幫忙，它們對你來說就變得毫無威脅了哦。」畫師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你說是嗎？愛麗絲？」

「嘗嘗吧，或許這對你來說是毋庸置疑的真物。但對我來說卻是一個無限趨近於真實的偽物。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那些自主爭取陽光和雨露，在風雨中掙扎著成長，飽經磨難後方才得以ｈtｔps://wwｗ•hetｕｂｏok.ｃｏm•coｍ成熟的純正果實。自己動手捏出來的成果……就算所有人都將它視作是真的，我也覺得它是假的。」

「只是一枚很普通的蘋果罷了，不過它是很多個傳火季之前的果子，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或許對你來說有著意想不到的作用？」畫師輕鬆地說道：「瞧，帶上我還是有些用處的吧。食物方面不用發愁不說，就連衣服和其它的道具都能夠輕易地進行更換喔。」

【我很在乎這片世界的安寧，為此不得不束手束腳嗎？】

畫師拿起一根石炭隨手幾畫，修女眼前便出現了一面寬大的更衣鏡——她的發色在轉瞬間便由銀白化作淡金，身上的服裝也從灰暗的修女風衣化作黑色與紅色相間的連衣裙，赤著的雙足也被結實的長靴所包裹起來，纖細的雙手上也多出了一套絲質的長手套。

「你來了啊，繪畫世界的看守者。」

——芙麗德對自己的兩個妹妹都有虧欠，她願意用自己的餘生來懺悔。

修女和畫師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不，畫師的言語要更快一些，因為她說出的句子更長，但兩方卻是同時迎來結束——修女抬起頭，正好看見她坐在一張相對於她的體型而言過於寬闊的長桌上，正以石炭為筆在桌面上繪畫。

——修女沒有現身，代表著她不想讓任何人知曉自己曾經造訪過這個地方。既然女主人期望隱秘的行動，那麼效忠她的騎士們自然會選擇遵從。

「我會回來，但我現在必須得離開。」修女回答道：「我有一些要事需要處理，非常重要，所以我不會改易我的心緒——若你的願望是滿足你的好奇心，那麼我可以將我的所思所想絲毫不漏地告訴你——你的願望便是這個嗎？」

於是她的身形微微晃動，悄無聲息地便擠進了騎士們的巡邏路線中那人為產生的僅有的一絲空隙。所有的警戒措施和監察機構在這一刻都對她失去了效用。而她便自此踏入了書庫，並在機關轉動后沿著降下的樓梯抵達www.hetubook.com.com了被封閉的上層區域。

「但我總覺得那樣子很沒意思，我手中的造物雖然本就是真實，但被編織出的真實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存在著欠缺。若是你一直沒有來到這裏，而且繪畫繼續腐敗下去……或許我真的會在某一天這樣子做。但既然你來了，我感覺我便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和心神。」

修女終於見到了畫師。

「你在畫畫嗎？」修女問道，她向前走出幾步，將畫師在桌面上所繪出的圖案給收入眼底。

修女知道她沒有說謊，因為這裡是繪畫世界，而眼前這有著幼|女形體的活物是這個世界的畫師——既是畫師，也是造物主。畫師只要手中有著紙和筆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添加任何她所需要，且她曾經見識過的東西，無論是什麼紙，無論是什麼筆。

「在畫什——」她的聲音嘎然而止。

她把兩枚蘋果中的一枚扔給修女，然後自己拿起另外一枚放到嘴邊輕輕地咬了一口。

她停下腳步，安置著畫師的書庫已經近在眼前。數名從黑教會一齊叛離並追隨著她的下級騎士千百年如一日地在書庫周邊巡邏。而當隱身的她出現在這裏的時候，騎士們的巡邏路線出現了些許微小的變動。

繪畫世界的畫師是一位女性，女性中的幼|女，她的年齡究竟有多少無需深究，但她的確有著一副幼|女的形象——修女記得自己在來到這個繪畫世界的時候便在教堂中發現了她，而在無盡歲月流逝，傳火季都不知道度過了多少個之後，她和已經是灰燼的修女都沒有發生任何外貌上的變化。

——資訊是愛麗絲所擅長使用的能力，運用它們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正常且難以感覺得到任何損耗。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觸了大概五秒鐘。

【芙麗德……是愛麗絲嗎？】

她並沒有被囚禁在這，她只是居住在這。或許修女一開始的確想將她囚禁在這裏，但當時光流逝，滄海桑田幾度輪迴之後，一切過往的因果便在時間的磨損中消失——畫師已經習慣了這裏，而修女也已經習慣了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