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站 月世界·巴比倫尼亞
第三節 舊日之秩序
「我,想要修復人理。」
——「即便這條路註定只能夠孤身一人?」
是桌子太大了?還是她變小了?她並不知道,也沒有這個閑暇在這個時間點去研究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因為在她獲取自我意志的那一瞬間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這巨大環桌之外的十六個席位給完全吸引。而下一刻,十六席位中的十五個便如同幻影一般隱去,只留下最後一座宛若巍峨高山一般席位出現在她的正對面。
事像聚合……
——「如果和你有著相同目的的人擋了你的路呢?」
「我會嘗試說服她們,說服她們加入我。」弗洛拉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如果不能,我就加入她們,因為我已經確定了我的魔道。我想要修復人理,但卻並非一定要經由我手修復人理。若是有人比我更加優秀,更加合適,就像是藤丸立香那樣……那我並不介意成為她的踏腳石。」
……
這是神代之前,創世之初……不,或許是比創世還要更加古老的舊日紀元。
——「你如何對此作出評判?你如何確定你便行走在更加合適的道路上?」
這是……舊日之地球!
這裡是過去,過去的死去之城。
——「善用我的力量,它能夠讓你在第七特異點獲得入局的資格。但凡是力量皆有代價,你越是使用,便越是會變轉為我。而這便是你我的人神之約,當我降臨之時,我希望能夠從你那裡獲取一個能夠給我帶來驚喜的解答。」
古老的神祇,在這一刻隕落了。
有巨大的神祇居於其上。而她無法看清神祇的全貌……不,或者應該說她看得清,但她的所有理智和構成肉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拒絕她在腦海中構築出具體的形象。而就在下一刻,她的腦海中便浮現出由萬千聲線聚合而成的巨大轟鳴!
「看什麼看,真神本來就是這樣子的。」艾麗斯聳了聳肩,將目光投向環桌中央部位的小型平台,一個模擬地球的投影安靜地懸浮在平台上端。而公元前二十七世紀的景觀在在場的每一位輪迴者眼眸中清晰顯現。
「我想留下些
和_圖_書什麼,我想有所作為。不為別人,而是為了我自己,我想要在世界上留下我的痕迹。所以,在阿尼姆斯菲亞家族招募適格者時我選擇了加入它們。並將人理修復當做我的魔道目標……」
——「啊,是了,你還沒有當過神。所以你不知道。那麼,我便將神的權柄交付與你。」
——「想要修復人理,那麼這第七個時空錨點,或者說聖杯你將勢在必得。而想要獲得聖杯,便必然會和降生於世的神靈有所衝突。你和其它人不一樣,沒有和平的交流手段可用而只有戰鬥這一選項。而凡人之軀想要與神角力,那麼就必須得藉助神力。」
——「我可以將我的力量借給你,但你也要回答我的一些問題。這些問題困擾我許久,或許我可以從你這裏獲取答案。」
那些東西看上去像是人,但卻沒有皮膚從而顯露出血淋淋的血肉,它們像是活著一樣哭號著用種種不知名的語言哀鳴,求饒,然後被不同流向的流水線運送到不同的加工車間中,被擠壓,切割,碾磨,聲音逐漸消失,只餘下機械轟鳴的巨大聲響。
畢竟,舞台已經完備,而聖人之間的道爭與輪迴者之間的爭奪,開始了。
弗洛拉張口結舌。
她閉上眼睛,然後又慢慢睜開。
一切行動都必然有緣由,一切目標都必然能夠在記憶的深處找到原動力。而在弗洛拉的記憶海中,修復人理這一職責則來源於對魔道的選擇。
——「魔術王人理燒卻的原理是在七個不同的位置釘入七枚時空錨點。從而阻斷歷史的連續性,這樣就可以將不同段落的歷史信息作為燃料汲取並燒蝕。對於魔術王而言人理燒卻只是手段而非目的。但對於只在乎人理修復的你而言,其目的無關緊要,你想要做的不過是終止它的手段。」
隱約間她看到國度的中心有著一座巨大的湖泊,而在湖泊之中,無數白骨堆積成山,伸出枯朽的手朝向天穹!
事像聚合……
艾麗斯放下手中的『手機』,看向位於環桌之上的其餘十五位同伴——他們看著她的和圖書目光詭異難明,不過想來大概裡面包含不了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優良情緒。
是了,不走到最後一步,有誰能夠確定自己所行的道路就一定是正確的呢?所謂道爭就是如此這般,爭的是道,那麼力與勢的對比便屬於次要部分。換而言之,那便是持道者註定會堅守自身的道直到最後一刻。除非確認了自身的完全敗北,否則絕不後退一分一毫。
——「我想知道,凡人對於神來說有何意義?神對於凡人又意味著什麼?」
弗洛拉閉上嘴,不言,不語,視線卻愈發堅定。
「我不算弱,但也不強。我不蠢笨,但也不算十分聰慧。而像我這樣的人註定是庸碌而且平凡的。無法名垂千古,也無法遺臭萬年。當我死去之後我遺留在世界上的只會是一個冰冷而且普通的數字……而我不想這樣。」
她心下驚駭,但卻也知道這可謂是千載難逢的絕佳良機。自己並不是那個機會多得數不勝數的藤丸,而這一次絕無僅有的變化自己應該牢牢掌握。
「但是,若是她犯了錯。若是她選擇了錯誤的道路,若是她的成就連我都不如卻又依舊要擋在更加合適的人理修復之路上。那麼我便會擊潰她,如同鐵杖擊碎土塊,如同車輪碾過塵埃。對於冥頑不靈的生物我會將她從世界上徹底排除,除非她能夠證明她的存在比死去更加有利於人理修復。」
她的眼眸中映入一片荒蕪的國度,高樓大廈之間是令人戰慄的寂靜與森寒。失去維護的柏油馬路上生長著棕黑色的枯萎荊棘,視野所及之處,沒有一片綠葉紅花。
自我介紹是不必要的,詢問身份以及試探目的更是無稽之談。而現在的自己唯一能夠做且必須要做的事情是——
她看到原始的太初大陸,看到天的穹頂與地的方圓,看到漫天星辰從無到有一點點的誕生,然後逐漸具備規模和質量。看到最初的海洋之上掀起波濤,原始的雷與火在這無窮無艮的始祖天地之間進行著或許會持續到時間盡頭的角力。
——「有趣的答案,但這在某種意義上來看也和-圖-書算是逃避。」
【曼戈特倫德……】
她看見拍動著光輝雙翼的天使們如暴雨般墜落,無數本應只存在於科幻小說中的機械星艦于虛空中噴吐輝光。火焰,爆炸,激光,能量亂流——覆蓋星野的戰場在一座看上去彷佛像是月亮一般的行星要塞外側陷入白熱階段。
弗洛拉的目的是修復人理,單純的修復,而並不是為了世間眾生而修復,不是為了後人的崇拜和讚賞而修復……她想要有所作為,不求銘刻於史而求銘刻於己心。而像是她這樣自知缺乏才能,唯有堅忍和耐心才能夠作為依仗的魔術師。她既然已經選定了自己的魔道,便不會因為其它的證己之路而有所動搖。
祂看向弗洛拉,語氣淡然。
——「你,所求為何物?」
下一刻,有無聲的悲歌于極遠的高空中奏響!伴隨著金黃色的光羽飄灑著自虛無之中飛向四面八方,一個長達數千公里,渾身上下金色火炎燃燒的巨大光輝人形便從無窮地虛無遠空中急劇墜落。它的胸口有著巨大的空洞,並從中不住濺射出輝煌的血!
弗洛拉眼眸中的萬色來回變換,在秩序與混亂之間交織出截然不同的連續輝光!
有虹色的流光撕裂戰場,那僅憑目測便可判定火力足以單艦壓制現代的星艦便如同垃圾一般被輕易地掃掉數千上萬的數量。哪怕是艦體能量罩被擊破時所逸散開來的能量都足以比擬黃石火山爆發。而在這戰場之下,則是一顆被赤色死雲所籠罩的巨大星球!
那如同山嶽一般巨大的神靈無聲隱去。而下一刻一位和弗洛拉有著一樣容顏和身姿,但卻全身充盈著出塵氣息的少女便出現在她身邊。然後,提出詢問。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弗洛拉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迅速。「我的目的是修復人理,而在這一過程中其餘的事項對我來說是非必要的。延續也好,尊嚴也罷,一旦我往這方面思考便必然會有所偏向。而這樣子的偏向容易讓我在關鍵的時刻做出不理智的選擇。」
而她的聲音立刻又轉向低沉。
而那位神的聲音依舊在她https://m•hetubook•com.com而耳側迴響!
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平台上……不,不是平台,而是一張環形的會議桌。她所處的地方正好便是環形中央部位的一座獨立展台之上。而這張巨大的會議桌在她看來或許有一座高原那樣龐大。
破碎。
——「你覺得對於人類這個群體而言,延續和尊嚴哪樣更加重要?」
……
那位或許便是『曼戈特倫德』化身的女性似乎是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她伸出手,一個宛若迦勒底亞斯一般的地球投影便浮現在她的手中。而在這具投影的上端,位置在兩河流域周邊的一處亮點被額外標明。
而下一刻,弗洛拉的視界便徹底的陷入黑暗。
「我該怎麼做?」弗洛拉在第一瞬間便明白了『祂』的意思。
這裡是……舊日之秩序。
她看見一座巨大的機械之城,漫無邊界的齒輪和轉軸充斥了她的視界。血腥惡臭的氣息撲鼻刺目,巨大的轟鳴指向齒輪間淌下的熔岩鐵流。
從地獄跌入地獄之底,從深淵跌入深淵之下。
她看到無數奇形怪狀的活物維持著龐大的流水線,有些有著巨大的體軀和猙獰的獸化外貌。有些卻又纖細美艷卻又在身後張開一雙腐朽的翅膀。自流水線的上端垂落下一排排猩紅的挂鉤,而在挂鉤的末端有著人形的活物掙扎著發出尖叫。
——「為什麼要修復人理?」
破碎之後便是墜落。
——「若是凡人不需要神,那麼神是否也不需要凡人?若是凡人對於神毫無用處,那麼神應該對凡人如何對待?」
它們被製作成為各種各樣的骨質器具,桌子,板凳,盆碗,鍋勺。以及許許多多被壘得整整齊齊的,如同磚塊一般的半透明方磚——上面標註著『二等精製口糧』
事像聚合……
而下一刻,所有的骷髏都咯吱咯吱地轉過頭,數十萬,數百萬對空無一物的眼窩注視著弗洛拉的雙眼!
有著不知名的異種語言銘刻在她的意識海中,她不明白其中的任意一個發音,但卻依舊能夠明了語言中的真意。
街道邊有著燒灼的痕迹,殘垣斷壁上有著許許多多人形或
和-圖-書
者獸形的淺黑淡影。空氣中瀰漫著淡薄的焦灼氣息,間或混雜著腐敗朽爛的味道。「……這就是我的答案。」
……
沒人理她,大概也不知道怎麼理。
下一刻,那個和弗洛拉有著一樣形體的少女便猛地融入她的體內!而伴隨著時空事像的支離破碎,當那近乎無窮的權與力在她體內迸發時她的意志便也朝著上方躍升!
「我修復人理是為了我自己,而不是為了其它的隨便什麼傢伙。我想要為我自己而做出一番事業,而不是為其它的人或者東西而努力。他人的愛戴,欽佩,關照對我而言或許的確能夠讓我的心情愉悅些許,但本質與我卻沒有任何意義……我不需要他們,正如同他們也不需要我一樣?」
事像聚合……
「因為我除了修復人理之外,已經找不到其它的事情可以去做了。」她淡淡地說道,語氣卻是認真而且堅決。「我出身的家庭是一個有著十代魔道歷史的名門。而我並非嫡系,不受重視,在我之上也有著比我更加優秀的傳承者。如果不出什麼意外,那麼我應該會在前往計時塔修業結束后離開學院,前往一處沒有多少資源也沒有多少競爭的小城鎮去建立工坊,研發魔道。最終成為通向根源之路上的一具平凡的白骨。」
事像聚合,破裂,然後重組。而這一次,名為弗洛拉的漂流者終於在抵達目的地時獲得了完整的意志。
一切事物皆為寂靜,一切構築都腐朽衰亡。伴隨著弗洛拉的注視從街道與大樓之間涌動起無聲的風。無聲,但卻有形,而在那模糊的風之形體之中,隱約間有著無數木訥呆板的面孔來回變幻。
……
——「身為迦勒底的成員之一,你們已經修復了七個錨點之中的六個。而這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第七個點則位於公元前二十七世紀的美索不達米亞。神代的轉折點,古老的兩河流域文明發源地。而在這片土地上,人和神是混同居住的。」
為什麼要修復人理?啊……很簡單的問題,但卻值得思考。弗洛拉垂下眼帘,自身記憶中所隱藏著的諸多珍視的碎片便於腦海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