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什麼都不說，然後自顧自得出了拒絕一切的結論。哪怕是顧及大家顏面的好聚好散不予實行，難道他以為中洲隊輪迴轉生了那麼多新人後還會缺他這麼個名額，還是他覺得這種程度的死亡就能夠從這片多元中解脫，從而徹底遠離這被氣運所干涉的一切？

蕭宏律的指尖浮現出一片大地，大地上隨即出現了一片蟻群。他的視線投向了其中的一隻普通的螞蟻，而那隻瘦弱的螞蟻便在她的注視下迅速生長強壯，很快就在蟻群內部的權利鬥爭中勝出，最終成為了螞蟻的王。

詹嵐想要一個答案，且她也只需要一個答案。她想要知曉同伴間的羈絆與交情，那從主觀時間上來看不知道多少萬年的共事時光是否如此脆弱，而那個叫程嘯的男人，是否真的就如此執著於他那從想明白，到履行結束為止，總共也就只有那麼幾分鐘長短的『絕對自由之道』！

「怎麼辦？程嘯死了。」他的視線歪斜，面頰抽搐地看著自己的同伴。

——帕秋莉的形體，一具投影用的化身無聲顯現。

不過是群高完成度的AI罷了，不過是群虛有其表的NPC罷了。他們甚至不夠資格作為共情的對象，至少與相處多年的同事相比，它們的存亡與否毫無意義。

「自爆也好，回到源世界也好，隨便找個世界養老也好，在多元之間當漂泊者也好，還是勘破這層執念，和我們繼續戰鬥也好——他的命運由他自己決定。而除此以外，剩餘的一切事項都和我們無關。因為我們已經盡到了作為同伴和朋友的義務，且在這顆星球上是他選擇拋棄了我們，而非我們放棄了他！」

——是楚軒的手。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西琳的化身浮現在主控制間的另一側，她抿著下唇，微微歪過頭又露出一抹稍顯狡猾的笑。「他不想被控制，不想被影響，換而言之他便是連主神的存在都想要否定掉。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辦法？難道身為輪迴者的我們在受主神庇佑的同時不應該為主神效力？難道我們承受如此多的福利都可視作理所應當？」

「具和*圖*書體的情況，我大致已經知道了。」她垂落的眉梢挑起，似乎是遲疑了那麼一瞬間。

蕭宏律等人的暴怒並非毫無緣由，詹嵐的事前遷怒以及事後冷漠並非毫無緣由。他們無法理解程嘯的真心，因為他們不會像是對付死敵一般解析程嘯的心淵。但他們依舊想要獲得一個答案，因為這種程度的不信任完全可以理解為一種背叛！

——惡魔四人組中最弱雞的百臂巨人德猜當場撲街，而剩餘三個中，湯姆和艾米亞憑藉著主神牌保命道具急急而走，大筒木輝夜則果斷地斷尾求生，捨棄了自身神樹構造體的大半部分從而製造出自己同樣完蛋的假象。而等到霸王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地脫離了這一區域的戰場。

她的語氣決然，目光堅定且充滿不容置疑的味道。

——而若真的是這樣，那麼你們先前對他的質疑反而是不信任的另一種體現了。你們難道不相信自己的隊友會和自己一起並肩？

於是鄭吒雙肩一垮，放棄了自己臨時想出的決策。他正準備離去，將用以維持這具化身的些許計算力重新投入和艾克絲以及亞當的戰爭之中。然而在那之前……

「詹嵐，之前似乎是你提到要復活他的……」

「詹嵐姐姐……」蕭宏律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又只能夠將它咽入喉中——他能說什麼呢？說詹嵐完全錯誤，而程嘯的理念是正確的？開什麼玩笑，這種話他就算想要自我欺騙都做不到。因為程嘯拒絕他們的安排這件事，本身就代表著某種不信任——同為隊友，有什麼是不能夠攤開來說的呢？難道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不想被安排，智者們還會冒著引發團隊內部不諧的風險去算計他一個超凡之下？

「他有想法，這很好。每個獨立的人都應該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既然不打算面對，不打算迎難而上，那麼難道我們還要將他從墳墓里拉出來，讓他再去死一次嗎？」

「我這就去他死的那個時間點問問他。」鄭吒咬了咬牙，就要無視掉這一處宇域的些許戰場主控權從而直接進和_圖_書行時間在線的回溯，然而當他正準備將想法化作現實的時候，一隻隔空而來的手敲了下他的頭。

而既然程嘯已死，那麼天上的戰鬥自然也就沒有繼續虛與委蛇的必要。不再收斂力量的詹嵐一發虛空泯滅然後蕭宏律又接上一套萬象化生，整片作為戰場的宇域便完整地享受了一輪宙空的創滅循環——

「帕秋莉。」「帕秋莉小姐。」「帕秋莉姐姐」——三人分別朝她打了招呼。而帕秋莉也一一向他們點頭回禮。她抬起手，稍稍整理了一下附近的時間軸，眼眸中有著相應的事像記錄輪轉而過，而一切記錄也隨即映入她的心野。

「那麼就這樣，」詹嵐點了點頭，將她那充滿壓迫感的視線從自己的同伴們身上移開。「之後我會聯繫……」

戰鬥結束，而也正是因為這個緣由。當阿爾托莉雅抵達迦勒底亞潛行艦的時候，這三個裝神弄鬼——好吧，這個詞不恰當，他們現在馬馬虎虎也算得上神——的傢伙，才會，才能出現在主控制間，並有閒情逸緻擺他們的架勢，凹他們的造型。

「程嘯選擇了一條妥協的路，看似豁達，實則畏怯。」霸王做出了個總結式的回答，他在不久前才擺脫了艾麗斯身上的道蝕現象從而找到了自己的上升之路。而也正因如此，他在這說這種話時，腰杆子比起其他兩人都要稍微硬上幾分。

「狩聖儀式即將，或已經結束。而這裏的一切……」

他沒有說出後半句話，但其話外之音卻是不難理解。而這樣的結局，便是一陣覆蓋整座主控制間的沉默。

一切事像的發展都有其原因，而所有的原因最終收束為一，最終便生成了這樣的結果。

「但這樣他會不會很不高興？」霸王皺著眉頭，雙手迭在一起撐著自己的下巴。「他的理念已經很清楚地表現出來了，他就是不想被安排，就是不想接受我們的好意，要是我們把他給復活了，他會不會……」霸王努力地做了個比劃的手勢。「……會不會覺得自己又被我們給安排了？」

「有一件事要告訴各位。」帕秋莉的聲音突然和*圖*書響起，然後以平靜的語調說出了令人震撼的消息。

蕭宏律『撲』地一聲就趴在了桌子上，一頭打理得整整齊齊的短髮像是打了敗仗的將軍一樣耷拉下來。他雙眸無光，氣質懶散，整體看上去簡直就和一隻風乾了超過半個月的鹹魚大體相當。

而這也代表著楚軒的意志。

智者們幾乎算到了一切，但是程嘯不想再被安排。

沉默，沉默的密集更勝先前。

結果程嘯死了，死於自殺。因為程嘯在戰鬥的最後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輸，就如同死神天啟時的艾麗斯就算再弱雞實際上也不可能輸給天子一樣——智者們為他準備了一個足夠強大，而又一心求死的敵人，而無論他是臨陣突破還是噬運突破，其結局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阿爾托莉雅離開了主控制間。她要去做一件事，而這件事只適合她去做。

「你的意思是……」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有必要將他導回正路？」詹嵐微微偏過頭，看向自己的同伴們。「將我們的意志強加在他之上，做他最不願意去接受的那種事？」

「我觀測到了宇宙邊界的坍塌，紀元之終正以超越原本時間線的速度到來。」

「程嘯的身上帶著復活道具。」——趙櫻空的聲音一閃而逝，卻是連化身都沒有留下而是繼續著虛數海洋中的戰爭。些許混亂的氣息伴隨著她的話語湧入現界並讓主控制間內的地板上生長出零散的蒼白的手和黑色眼眸，然後又被帕秋莉給隨手拂去。

即便是真神也有局限，而如今在場的一群人清晰地認知到了這一點。

「還能怎麼辦？復活他唄。」一旁的詹嵐聳了聳肩。「大家在一起相處共事那麼多年，他倒是好，覺得不爽就拍拍屁股跑路。這種事哪有這麼方便的？好歹他也是星河時期加入團隊的老……老新人了，還能放著他不管不成？」

對於中洲隊的輪迴者來說，這種事實際上毫無意義。因為這場戲劇已經趨近於落幕，而這片星河中的凡物是死是活則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因為他們知曉這個世界的本質，知曉這一切都不過是https://m.hetubook.com.com力量聚合而成的幻影，而在這片浩渺星河之中，除卻輪迴者外，能夠算得上是活人的，從始到終，只有一人。

「就這樣？」詹嵐的瞳眸微張，有著些許的不可置信自內中溢出。「程嘯的事，就這麼結束？」

而後，螞蟻中的王仰望天空，看到了天空之外的蕭宏律。

所以他死了，死得乾淨利落，死前還特意盯著天空之上的觀戰者們讓他們不要插手。

「我們會復活他，無論是倒轉時間線，使用隱秘的道具，抑或者回去找主神動用輪迴者的許可權，總之我們都會復活他。而在復活他之後，再由他自己去做出最後的決斷。」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每個人都應當承擔自身選擇的後果。我們不是程嘯，除非解析其靈魂體，甚至深入其心淵深處，否則誰都沒有辦法知曉他心中的真實想法——豁達或者畏怯都只是你們……我們的臆測，而實際情況或許並非這樣。」

——而主控制間內的氣氛，便也在阿爾托莉雅離去之後無聲變轉。

「就這樣吧。」帕秋莉輕聲說道。

「對，是我說的。」詹嵐微微頷首，扶了一下眉腳的眼鏡架。「但我也只說了復活他，除此以外，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做別的事。」

她將帶著那柄能夠錨定地表物理規則的聖槍前往第七特異點所化的大地，和藤丸立香以及弗洛拉等人匯合。並在她們接下來所要執行的計劃中起到些許作用——當然，會去的人並不止她一個，整座迦勒底潛行艦也會和她一起行動。

「呃……我覺得程嘯他或許有可能只是單純地想要在不依靠我們力量的情況下獨立攀升第四階……沒看他在最後一刻都已經突破了關卡，具備了些許超凡層次的特徵了嗎？」鄭吒的化身出現在另外一側，稍稍有些尷尬且不確定地說道：「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完全想通，正等著被我們復活然後大家一起作戰也說不定……」

她稍稍垂眉。

「那隻不過是因為他那個榆木腦袋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罷了。」蕭宏律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對他來說眼下這種問題可比ｈｔｔps://ｗｗw•hｅｔｕｂook.coｍ•ｃｏｍ和惡魔隊的第二梯隊大戰三百回合要困難得多——畢竟超凡之戰不是一瞬生死就是蹉跎千年，已經在四初走到極限，觸碰到擬態心靈之光層次的他理所當然地不會落到被秒的那一邊去。而既然不會被秒掉，那麼勝利自然便握入了他的掌間。

「程嘯只是一時半會腦袋沒有轉過彎來罷了。」蕭宏律重複了一遍自己的理論。「他不了解這個多元宇宙的本質，不明白所謂的氣運本質上就是高位者關注的事實。他就像是一個突然打破第四面牆的漫畫人物，因為無法接受自身那被安排的命運而選擇了自滅。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在這之外實際上還有更好的辦法。」

事實上，他在對付惡魔隊等人時的確是有在瞬間解決掉它們的把握。畢竟惡魔隊那邊只是一群四初巔峰。而這裏卻有他和詹嵐兩個極限——詹嵐實際上比他還要強上一些，或許強上許多，畢竟在第二梯隊中詹嵐從來都是走得最快的一個——而他們之所以能夠和惡魔隊的第二梯隊拖延上那麼長的時間，只不過是因為拖久一點實際上對雙方都有利，以及他們想要給程嘯一個自行蛻變的機會罷了。

「這裏的一切人，一切物，一切故事，一切爭鬥，都將迎來永久的結束。」

於是霸王的腰杆子又軟了下去。

而她的同伴們面對這種情況自然也就只好報以苦笑。

「就像是這樣，程嘯在仰望天空的時候選擇了放棄，而這實際上是一種軟弱。」

然而下一刻，主控制間內卻響起了趙櫻空的聲音。

另一側的霸王彈了彈手指，那隻螞蟻的王便在這一縷指風的擾動下生成了覆蓋全身上下的生體結構變動。它生長出翅膀，體內孕化出積蓄能量的爐心，一些能夠引導自然力的原始符文在它的體表生成，而下一刻它竟是飛出了蕭宏律之間的大地，落在操控間的地面上並以量子隧穿效應逃入了宙空！

然後——

「他選擇閉眼，不再受外力干涉——我們應當尊重他。但尊重歸尊重，我們身為輪迴者，身為同一陣營的同伴卻有該盡的義務。」她淡淡地說道：

「不用聯繫，我聽得見主神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