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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在程嘯降下之時，天穹之外正被戰火所覆蓋。而在她抵達潛行艦之前，天外的戰鬥似乎已然終結。

她能夠抓住的只有自己的劍、鞘與槍。而除此以外，一無所有。

她放下處於昏迷之中，對周遭的一切一無所覺的芥。向前踏出第一步的瞬間她體表那殘存的些許麟片和鎧甲結構便開始塊塊崩解。而當她踏出第二步的剎那，她便感知到自己的膝蓋骨崩解成了一團碎屑，無與倫比的壓迫感按著她的雙肩迫使她全身都要撞向地面的上邊！

機緣，能夠破壞一切，或者挽回一切的機緣。

「所以，」她用自己常用的音調說道：「我通過了試煉？」

「你背棄了和一位真神的約定，然後又來聽從她隊友的差遣？」稚嫩少年的聲音中，有著宛若嘲弄一般的情緒。或許下一刻，他就會代替他那位『真神隊友』降下裁決。

因為程嘯在她眼前死去，也因為她沒有乖乖地死在程嘯的手裡——她知道自己的命運，知曉自己接下來那很有可能會招致的結局。是的，沒錯，其實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未來已經是註定了的。從她自聖槍的靈體殘骸中蘇醒時開始，從她自記憶中閱讀到那位交易者的威權開始，從她注視著這艘潛行艦出現在第六特異點上空，而天外的大戰開啟之時，她便已然知曉了自己的結局。

然而少女並未退縮。

踏出第六步時，少女體內所有的骨骼都盡數崩毀。而第七步邁出的瞬間，她聽到了體內那龍之爐心破裂的聲音——她的肉體已經沒有修復彌補的機會和必要了。但她的靈魂卻依舊能夠運作，而當她以靈魂的姿態踏出第八步時，她的靈體便已然遍布裂紋，然後從裂隙中溢出火焰。

「程嘯的選擇是他的自由，他是我的同伴，我尊重他，所以不會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阻礙他的行動。但是——」他的聲音中有著億萬群狼的低吼。「——他是一位勇士，即便是落https://www.hetubook.com.com幕也應該是在血戰後於強大的對手面前倒下。而不是連最後一戰都得留手，因為他寄予厚望的最後一位敵人，居然是你這樣一位一心尋死的小姑娘！」

啊……這裏的主人，很生氣。

當恢復了少女之姿的白王帶著仍在昏迷中的芥雛子主從踏上迦勒底亞潛行艦的時候，她隔著那一重重的防護甲板和回形結構都能夠察覺得到那自主控制間傳來的，單純只針對她一人的狂怒。

「你只是獲得了一個說話的機會罷了。」從主控間的左邊傳來了一個粗壯的聲音，那是一個身高兩米的北歐巨漢。但兩米的身高只是表象，在她的眼眸中那根本就是一匹身高萬丈的霜色巨狼！而那雙幽綠的狼瞳注視著她，讓她體內的龍血在急劇的冷卻中感到無有止境的恐慌！

她發現自己的軀殼恢復了正常，壞毀的身體重塑，燃卻的靈魂重構——不，並不是重塑與重構，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受到任何傷損。

她想死，她想以君王的身份，在自己的王城中被神或者弒君者所殺死。

——那個自稱，或者說頂替了默林的男人走了。就如同無人知道他從何而來一樣，他的離開也是靜謐無聲。而當他離開了少女的世界后她麾下的騎士們便也獲得了自由。而獲得了自由心智的他們，自然也會回想起當年所犯下的罪孽。

她向前踏出第五步，而這一次她全身的毛孔都向外裂開，滲出鮮艷然後又迅速轉為暗紅的死去的血。

……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強度似乎上升了些許，靈魂的穩定性也隨之提高了數分。大致計算一番那便是自己的綜合戰鬥力提升了百分之十五至二十之間。

那是地月系統的星圖，是映照了八個大陸的立體構造。其中五個大陸已然被戰火所籠罩。而在剩餘的三座大陸之中，一處遠離戰火，一處就是此地，而最後一處應該是第七特異點的大陸https://m.hetubook.com.com之中，有著細長的絲線從大地中央升起連向其它的大陸。

不知不覺，她發現自己已經從潛行艦的艦橋走到了主控制間的門前。而她發現自己的靈質也趨於破滅。只剩下留有右手的上半身，和右眼的臉。

【不，或許我不會死在這。因為若是對方真的抱有殺意，那麼我甚至連第一步都沒有辦法踏出便已然死去。而我既然還在這裏，那麼便說明我還有完成承諾的契機。】

身後留下三個暗紅的腳印，那些應當算是她死掉的血。她在這座艦體內如同程嘯在和她交戰時那般獲得不了任何的補充。而這讓她每一瞬都比前一瞬更加逼近她的最終可活動時限。

她感覺自己的細胞在溶解，自己的血肉骨髓不斷地崩壞然後在守護之鞘阿瓦隆的庇護下重新塑造。體內那原本在超凡階段將不應出現窮盡的能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幅度地消耗見底然後又被她體內的龍之爐心給迅速補全。但她感覺很快就連自己的爐心也將抵達上限。

她帶著怒火而來，帶著空虛而去。而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她回到主神空間，當那兩位不懷好意的隊友偷偷地從她背後靠近時，她當做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現。當吸血鬼的利齒刺入她的脖頸而精神力者賣弄那可笑的幻象時，她當做自己什麼都沒有察覺。

她睜開了眼睛。

她回想起了自己那一點都不值得回憶的過去，那些背叛，那些殺戮，已經那些四處迸射的傷痛和血——她注意到自身靈體的腕部有著虛幻的腕表正在閃爍變化。而沒過兩秒她便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意志去關注外邊。

她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她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做到。所以當那第一場供新人熟悉磨合的世界結束，她回到主神空間，並被主神返還強制清洗血統時的獎勵點時她毫不猶豫地要回了自己的強化。然而當她迴轉到自己所在的大地之上時，她卻發現自己所m.hetubook.com.com抵達的時間點已然是自己離開之後的數年。

所以，當迷霧之城展開時，明明只是凡人與半從者的藤丸和瑪修才有機會僥倖逃脫。所以，當程嘯站在她面前時，他不需要費多少力氣便看出了她的求死之願。

而也正是如此，當程嘯最後勝過她的時候，她才會答應程嘯最後的委託——因為她早已無事可做。

「那麼。」三個聲音一起響了起來。「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我應該會死。】她心想道。【但死應該也算不上什麼。】

她的心中升起了一抹明悟。

「——除此以外，你也沒有事情可做。」左側的精靈女性淡淡地說道：「真可惜，若是程嘯還活著，那麼你或許還能夠加入我們。而既然程嘯已經死去，那麼你在我們這裏便只能夠成為完成程嘯遺願的道具。」

「他沒有留手。」然而少女揚起了頭，即便體內所有的血液和細胞都尖叫著想要逃竄，她卻毫不猶豫地和眼前的男人對視。「他用盡全力，擊敗了我，而我用盡了全力，敗給了他。他是帶著滿足離開的，而我來到這裏，是為了完成他最後所委託給我的願望。」

沒有國度，沒有國民，沒有騎士，沒有敵人，沒有朋友——什麼都沒有。

然後，她向前踏出第四步。

她想要殺死的敵人，已經不再存於世間。她那受操縱而背叛的騎士們，已經全都自盡在了她的王座之前。她的國度已經覆滅，即便沒有劍欄，沒有圓桌騎士的內戰這片神代最後的遺留也在暴亂的獸群和失序的魔力潮汐之下壞毀朽滅，而她最終所剩下的，便只有她手中能夠抓住的一切。

「他的願望是要讓我為迦勒底提供幫助，而現在你們控制著迦勒底。」少女努力地將自己的視線移開，然後注視著眼前這個就外表看來勉強越過年紀及網格線的少年。

而她抬起雙眸時，她看到一個有著一雙尖耳朵，氣質清冷宛若精靈的眼鏡女子坐在主控室的右和_圖_書邊——那位女子雙眸中有著微弱的輝光閃爍，而她感覺自己沒有辦法直視那兩點微弱且純澈的光輝。

她知道自己是輪迴者。雖然她對【輪迴者】只有淺薄的理解，但她知曉自己在那一場絕望的背叛抵達之後被傳送到了名為主神的異地並被授予了這樣的身份。而雖然她並不知曉這一身份的貴重之處，但她卻隱約猜測得出這應該算是某種莫大的機緣。

——何等愚昧？何等昏庸？何等軟弱？何等無能？

勝負已分，而原本程嘯也應該作為勝者之一出現在這。

而那個狼之男繼續開口。

這是一場夢，是一個幻境。

她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抓不住。她甚至找不到復讎的對象，而唯一能夠做的，便只有詛咒自身。

啊……這和那個男人最後的結局還真是想象。

【程嘯，一個比我強的人。一個很像我的人——或許應該說我很像他？呼，怎樣都好了，畢竟他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而我應該很快就會死了。】

她知道自己若是能夠好好地把握住這個機會，那麼她或許便可以回到自己的國度，毀滅自己夢魘，將那群背叛者殺絕，然後重新建立起一個新的不列顛。

【我是食糧，是磨刀石，無論我選擇留在第七特異點還是回到第六特異點的大地，我的命運都已經註定。】

那就像是幾十萬億根無形的尖針一般同時錨定了她體內那幾十萬億個獨立的細胞。而她毫不懷疑，那散發怒火之人若想要殺死自己，則只需一瞬。

【是遷怒嗎？還是考驗？亦或是……兩者都有？】

「你對這樣的安排，可有異議？」

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而一個心死之人，是沒有意願去殺人的。

她的雙手能夠抓住什麼？——什麼都抓不住。

「我沒有背棄和那位神的約定，因為她並沒有阻止我從第七特異點離開。我答應程嘯的委託是因為我敗給了他，而除此以外——」

「我很生氣。」那個男人慢條斯理地說道，咧開的大口中和-圖-書所露出的犬牙讓她的脖頸一陣陣的發涼——但是她站住了，沒有露怯，沒有退卻，也沒有恐慌。

而後，在她面前，出現了一副以光構築而成的圖形。

——那座迷霧之城實際上就是當年的卡美洛。而那些斷首的騎士，斬斷他們首級的實際上是他們自身。當名為阿爾托莉雅的少女回到了自己的故土時，自己的王都已然化作被魔力給嚴重侵蝕的蒼白之城。而在自己的城堡之內，自己的王座之前，她最終看到的便只有那十二具早已腐朽的，跪倒在空白王座之前的斷首之屍。

——看來我還真的不會死在這裏。

於是，蒼白的王伸出手，推開了擋在面前的主控室之門。

【我活著本來就沒有任何意義，之所以逃離第七特異點，背棄聖槍替我許下的緣由也不過是想要回到屬於我的土地上，然後以君王的身份死去。只不過，我沒想到我等來的卻不是為愚蠢之王降下天罰的神。而是一位弒殺君王的徘徊者——程嘯，應該是這個名字吧。】

「你們控制著迦勒底，所以我來這裏聽從你們的安排。接下來你們想要我去做什麼，任憑差遣。」

她向前踏出第三步，而這一次她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脛骨正在開裂。就如同她在不久之前以聖槍解放的威能破壞了程嘯的雙腳一般，她自身的超凡之軀也在不斷循環的崩毀與重塑之間趨向原本不應該存在的極限。

「我沒有異議。」曾經是少女，然後是君王，而現在除卻她自身以外，已然一無所有的少女點了點頭，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那你打算如何完成他的願望。」主控間最中間的男童開了口，而她在那個男孩開口的那一瞬間才注意到他——她的視線在她意識到男孩的存在時便被男孩手中所懸浮的某物所牢牢牽扯吸納，因為一個本體至少有一座山嶽那麼大的巨人之首就那麼禁錮在男孩的手中而且被壓縮成了一個棒球大小，而她甚至還能夠隱隱聽到巨人那不甘的怒吼和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