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站 綺想之旅
第二十四節 竄變之天(七)
【一切?】
她走到距離安茲烏爾恭大約一百米的地方,戰斧微微前指——她雖然看不起它,但她仍舊願意讓對方一個先手。
過去和未來在她的視野中顯現,而在頃刻之間,她洞察出了這兩位強大者的本質。
她們……不,它們的本質,居然和過去的露普斯蕾琪娜·貝塔,有著相似的構造!因為她們和那位早已徹底死去的戰鬥女僕一樣,都是無『心』的傀儡和奴僕!
她看到那位不死者之王的身上冒出一重又一重的綠光——她知道那是什麼,那是輔助,也是枷鎖。是『不死者』這一被強加其上的概念所提供的強製冷靜被動。而這項被動會在安茲烏爾恭這一個體的精神處於劇烈波動狀態下時將其強制撫平,並將機械心智的精神狀態掛載其上。對於這位不死者而言,這甚至是它『自認』能夠統御麾下勢力的最大倚仗。
「我和她的確是同一個個體,我的身體,靈魂,意志,全部來源於她。但我和她也的確截然不同,因為她只是一個奴隸,而我是自在的狩獵者。」
「你為什麼做出這種事,我就不問了。」安茲烏爾恭的聲音是如同狼女所預料的那般平穩而且深厚。宛若一重冰山,將無盡的怒火和悲傷壓入其中。對於普通的凡物,或許會因為這位不死者之王的氣勢和決意而感到恐懼甚至退怯。但對此刻的狼女而言,這甚至無法讓她感到好笑。
沒有描述細節的必要——它們死了,就這麼簡單。
高康大,迪米烏哥斯,夏提雅,科特賽斯,盧貝多,潘多拉……這些在過去只需要抬一下手指就能夠將她瞬間抹滅,甚至在這顆位面星辰上都絕對處於最上級戰力的強者們的氣息和形體在她的視野中盡數顯現。而下一刻……
于王座之廳,灰發白膚的狼女從一灘溶解的膿水中直立起身。那些混合了肽碎片,金屬離子,生理鹽水等生命必須品的淡黃色漿體在她的意志下向著兩側分開——她嘆了口氣,拿起安茲烏爾恭的工會令牌,走向大廳之外的樓層轉接門。
於是龐大的魔力彙集起來,於是各色的頂級道具顯露光輝,於是術法以咒語為媒介顯現,於是……
「有什麼稀奇的嗎?還是說你以為你自己藏得有多隱秘?」狼女冷哼一聲,她已經感知到天外的戰火即將降下,再拖延下去已然是無價值的事項——她平舉的戰斧稍稍下壓,然後從喉間吐露出冷漠的話語。
「你的一件事,問完了吧。若是你不攻過來,那我可就要先動手了。」
燃起幽藍魂和*圖*書火!
而就在她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不死者之王的氣息終於在上百次的綠光爆發后終於穩定了下來。那實質一般的悲慟之潮從四面八方向著中心倒卷,而當一切都安定下來之後,這所有的情緒變化都以幽藍魂火的方式在那空洞的骸骨眼眶中浮現。
狼女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夠獲得這份機緣了。因為自己既是處刑者也是協助者,因為自己是那位尊貴之人所塑造出來,用以幫助她的傀儡僕從獲得自我的刀!因為這整個宇宙都是那位尊貴者讓僕從們相互戰鬥,從而讓她們獲得自我的磨礪場。而自己,則是最終的保險機制!
【……那也是技術訂正的過程之一么?】
而下一刻,三道截然不同的權能轟然相撞。這座渺小的戰場瞬間破裂,而交戰的領域便從撞擊點出發,一直指向宙空深處!
但劇本模因的修正力卻遲遲沒有到來。
它沒有念完它的咒,它身上那多如繁星的防護裝備和觸髮式意外術也全都沒有起到效用。因為就在它的第一句咒語念完之前,狼女的形體便如同一道不存在的幻影一般穿過了它,穿過了它體側的數道複合屬性魔力屏障,並揮下了宛若虛無一般的戰斧。
——她的腳尖踏碎了一支灰質化的犄角,那是雅兒貝德這一個體在這世界上所殘留下來的最後痕迹……哪怕獲得了思考,知道了真相,那個女體依舊未能夠以自身的意志從剝離了一切外在干涉的死境中離脫。而既然無法掙脫,那麼,其結局便只有永眠。
她的言語讓安茲烏爾恭一陣迷惑,但後者的機械化心智很快便幫她把握住了這段不倫不類哲學論述中的關鍵。那便是……它曾經有過挽回的機會,而它自己放棄了它。
狼女感覺自己已經失去耐心了——如果她腦袋裡還有耐心這種概念的話。
白色的眾神之王微微頷首:「我們讓主人失望了,因為我們既沒有為主人帶來勝利,也沒有為自己帶來勝利。所以我們會出現在這,所以我們會遇見你。因為你是我們的處刑人,你將代替主人決斷我們的過錯。因為你是我們的協助者,你將代表主人的意志,賦予我們最後的機緣。」
她微微搖了搖頭,對於註定會抵達的未來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已經重新定義了自己,讓自己成為『狩獵』這一概念的她早就失卻了曾為凡物時的善惡得失觀念。而在此刻的她眼中,只要置身於這天地所化最大最終的獵場,那便已經是最大的幸福。
自己之所以是最終的和圖書保險,正是因為塑造自己的這份技術並不穩定也不完善。所以自己才會在僕從們的努力失敗后才會遇到它們。所以這才是它們的最後的機會!
「小惡魔。」——她聽到了魔主的聲音。
不足為慮。
廢物。
她從轉接門口走入,從納薩里克大墳墓的最頂層走出——她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出現在大墳墓外界結界的那個巨大魔力源,那是安茲烏爾恭,這座大墳墓的最後一任主人。而它的到來伴隨著滿心的惶急和怒火。
她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輕吸了一口氣。
「自我欺騙么?真是有趣,你甚至不知道你所擁有力量的本質,不知道你身邊這些同伴的本質,單純憑藉你那被它人所授予的道德和世界觀來做出決策。呵,廢物就是廢物,鈴木悟,你在那邊是個廢物,在這裏也是個廢物。」
「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露普斯蕾琪娜·貝塔。」
「魔法極效強化……」
「不,你是來殺我們的。」——她獲得了一個預料之外的答案。
「一切就要結束了……沒有必要繼續拖延了。」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直接接受我的『協助』了?」
整座大墳墓就此顫抖了起來,石塊解離,沙土汽化,那些憑由工會令牌而誕生的活物在頃刻間便因其結構要素被盡數抽離而崩解成了質量殘片。無論是強還是弱,是聰慧還是愚蠢,其死亡的降臨都只在一瞬間。
當天幕破碎,時間屏障消失的時候,這個宇宙的紀元實際上也走到了最後的一天。世界的終末同時在這雙生宇宙中的每一處角落內生成。而天使與惡魔,神與凡人,血肉與鋼鐵也由此而相互撕咬,全面廝殺,將戰火蔓延到這諸多世界。
不,或許自己也會死也說不定。畢竟力量……
而那眾神之王與萬魔之主分別顯現在這殘破碎片的兩端,並各自以不同的少女之姿顯露原型之時。狼女便隨手捏碎了自己的戰斧,將它修正成更加有利於近身戰的匕首。
「哎?」她的眉頭一挑。
它腹部那宛若核心一般的紅珠形世界道具,無聲斷裂。它念誦到一半的咒語,它所支配的魔力流,它所擁有的法杖和防護道具,無聲斷裂。而當這道斷裂截斷了它的脊椎,破壞了它軀殼的完整性時,甚至就連它眼中所見的系統模板上端,也出現了一道巨大的斷口。
大地被撕裂成數以百萬計的碎塊,其中,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地塊部分直接在毀滅之潮中泯滅。僅有些許碎塊還有殘存。而在這些殘存的碎片之中,狼女和_圖_書腳下的這一片是最大的殘片。
有幾個特殊的個體例外,那是這片大地上至強的龍王,以及一些歸隱的舊穿越者和他們的後裔。他們是痛苦的,因為他們感知到了毀滅的到來並試圖反抗,然後全數在湮滅的潮汐中掙扎了幾個毫秒,然後消失。
所有的準備,沒有一樣能夠派上用場。
世界毀滅了。
她只是靜靜地聽,等待著這位不死者的下一步表演。
她抬起手指,自上而下地撫摸著這柄工會令牌——她的眼眸中倒映著從令牌內核處向外流出的億萬鏈接。而它們勾連著腳下這座大墳墓的每一塊磚石和活物。
「什麼?」
黑翼的萬魔之主搖了搖頭:「主人的智慧淵深如海,我們的每一次思考,每一個判斷,每一次決定,每一個行動都必然在主人的掌握之中。主人知道我們會在這時出現在這裏,主人知曉我們會對你表露敵意。而你的身上,有著源於主人的力量痕迹。」
她看到了安茲烏爾恭的頜骨張了張,而後,舉起了手中的施法令牌。
最後的一場戰鬥,開始了。
「你……你居然知道!?」不死者眼眸中的蒼炎,驟然一黯。
「露普斯蕾琪娜·貝塔?」狼女的腦袋歪到另外一邊。「那個女人早就死了,第一個死,第一個凋亡,第一個連一點痕迹都不剩下的變轉。她早已成為過去,而我當然不是她。」
——結果果然是一樣的,快點或者慢點,的確都無所謂。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狼女,眨了眨眼睛。
她大致已經猜測出那位予自己以升華資格的存在到底有著怎樣的身份——因為她看得透她們,看得透這眾神之王和萬魔之主——她們的生命層次很高,但在權能層面卻只和自己大體相當甚至隱隱被自己所克制。那麼顯而易見,如果不增加額外的實體,自己所遭遇的,應該就是她們的主人了。
故事,已經沒有繼續運作下去的意義了。
而當整座大墳墓因為工會令牌的崩毀而灰飛煙滅的瞬間,隔斷在外的魔力屏障也就此崩解。那代表著安茲烏爾恭的魔力源在這劇烈的變故中先是一愕。而緊隨其後的,便是宛若實質一般的悲慟宛若潮水一般湧向四面八方。
【啊……難怪我,這麼想為大墳墓的舊人帶來解放。原來……】
那些強者,那些弱者,那些庸碌之輩,那些野心家,那些有志於改變世界的,或者只想要專心過好自己日子的活物在一瞬間盡數死去。沒有一絲波瀾,沒有一瞬反抗,它們甚至無法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便步入和_圖_書永眠,然後肉身和靈魂一起在能量狂潮中崩解,然後在這個紀元中,形神俱滅。
而就在她們開戰後的數秒鐘,於一塊桌面大的星體殘骸之上。
那是……強大的生物。
原來如此。
『啪嗒——』
露普斯蕾琪娜·貝塔已經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代價便是自己抹除自己,永遠都不再存活於世間。然而這樣的代價對於那位尊貴者而言或許已經足夠。但對於祂的追隨者而言,大概還遠遠不足。
而它的形體隨即崩解成為一堆破爛的骨塊,稀稀拉拉地摔碎在了砂礫化的壞死地塊上面。
戰鬥女僕團中僅存的最後一位,在先前和安茲烏爾恭一起外出勘探情報從而得以苟活至今的戰鬥女僕娜貝烏爾也死了。她的本體是二重幻影,所以她就在安茲烏爾恭的面前崩解成一灘潰散的陰影,然後連一個字的遺言都沒法說出便在日光下湮滅消失。而現在,整座納薩里克大墳墓的殘存者,終於只剩下了最後一位。
殘片,適合決鬥的殘片。
她的眼眸中映照出了先前所觀測不到的億萬平行世界線,而在每一條世界線中,都有一個未能夠從死境中重新定義自我然後復生的露普斯蕾琪娜!
「廢物。」狼女輕哼一聲,提起了自己的戰斧。
她看得出,看得出那每一枚星辰都是凌駕于這個世界上除卻自身以外個體的強大戰力。看得出即便是這樣的強者們也有著至上的君王將其統屬。她甚至看得出這片大陸以外的宇宙和宇宙之外的另一個宇宙都在漫長的戰爭中打成一鍋沸騰的濃湯,看得出終焉的末日即將降臨到這個世界,甚至這個宇宙之上。
一顆殘破的頭骨內部,
她只是掃了一眼,就將視線從那一團魔力源身上移開。而當她的目光繼續上行,碰觸天幕穹頂的時候,她便清晰地看到了那自天外滿溢而至的暴怒星海。
於是,狼女收起戰斧。她注視著那星群輝耀的天空,等待著即將抵達的世界滅亡。
而狼女回報以冷笑。
……力量的獲取,總有代價。
她微微搖頭,看向了眼前的神王與魔主。匕首舉起的那一刻,她看到兩者都進入了戰鬥的態勢之中。
然後……
它眼中的幽暗魂火,熄滅了。
她切斷了令牌上所有的鏈接。
狼女歪了歪腦袋。
當星群擊碎天幕的那一剎那,無量的光與火,風與暗便自宙空中降下,將這整座位面星辰撕裂成破爛的碎塊。
「無法理解嗎?唔……」狼女挑了挑眉,就當沒看見不死者腳下的隱秘魔力調動。「她做了一件和-圖-書蠢事,在那座名為卡恩村的村莊里冒犯了一個錯誤的人。而她自然需要為此付出代價。而代價就是自己抹除自己,自己殺死自己,自己否定自己——她以自己的思考做出了斬斷自身一切羈絆的結論。而在她的屍骸之中,誕生了我。」
她看到了那些被困鎖在各自樓層的守護者們。
……
「你們是來殺我的嗎?」狼女將匕首反握,問道。
所有的活物,都死了。
狼女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她甚至不知道劇本模因,不知道修正力是什麼。她只是將那正不住崩壞成土塊的工會令牌扔到腳下。然後,踏過腳下這片已經化作死地的沙土,走向那位最終殘存者所在的地方。
「紗條愛歌。」——她聽到了神王的聲音。
她看不起這種連自身的情緒都被外物所控制,甚至自身還對這『被控制』的現象相當倚重甚至認同的個體。在她眼中,這比奴隸的地位還要更加低微。
【還是比一切更多?】
「因為你讓我知道,我所要殺死的敵人是一個和我有著血仇的陌生人。而不是我的一位孩子背叛了我——這很好,這樣的話,我等會殺死你,就不會有任何負擔了。」
「這個世界要毀滅了,我的時間不多了。」
世界就要毀滅了,眾神之王和萬魔之主的怒火將會在這片大地上迎來最後一次碰撞。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活物,都會死。
「我明白了。」它點了點頭。「你害死了我所有的孩子們,而我原本有機會阻止這一切。我忽視了露普斯蕾琪娜的那場異動。我決定了留在王都而不是在第一時間里回來安撫她。錯誤在我。而為了這個消息,我要感謝你。」
【那位將這份力量賦予我,或者說,賦予我獲取這份力量的資格的隱秘存在。她期望著我給出怎樣的代價?】
所有還活著的生命都在彼此爭鬥,所以不會有人或者物來打擾這場決鬥。
「帶著鬥志死去,才能夠最大地增長成功的幾率。」——她獲得了這樣的回答。
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自己要付出的代價只有一樣。那便是在宇宙終末到來之時,若是尊貴者的僕從仍舊未能夠獲得自我,那自己就該用自己所獲取的權能,替它們強行斬斷它們的一切因緣與外在干涉。因為這是它們最後的機會,因為只有將它們強行打入死境,它們才有可能自虛無中重新定義自我然後以有『心』之物重生!
「我還沒想好自己該叫什麼。」——這是狼女自己的回答。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那麼快點或者慢點,也就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