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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個世界很有趣。」艾麗斯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將她帶到了已經修建到了三千米高的光球要塞頂端，從那看向周遭，大地遼闊而萬物渺小。

這一切都來源於天上的那枚光球。這一切都來源於光球所帶來的『變化』。

她對這個世界，有什麼看法？

林夕總感覺她說的沒有那麼簡單。因為一個普通的，正常的『人』。是不會閑著沒事就把『多元宇宙』之內的概念掛在嘴上或者把自己比作是『天平』的——若是其它人這麼說，哪怕是A級強化的持有者，則林夕就算嘴上不反對，心裏也會認定這傢伙是中二病發。但是在艾麗斯的口中，她卻並不覺得她配不上這樣的話。

變化……這也算是變化的一種體現嗎？

她歪過頭，朝林夕眨了眨眼睛。

林夕揉了揉眼睛，看向天空。在她的視線之中，萬物的情緒如同海潮一般涌動。

她困惑而且渾噩地從基地頂端的天台處離開。卻是沒想到才過十分鐘不到她就被自己的上級叫去遠程訓話——原來她們兩人在天台上的對話從一開始就在相關機構的監聽之下。而對話的全過程很快就被專家分析並給出了綜合各種要素的解答。

而變化總會帶來陣痛，黑暗便會從陣痛之中誘發。

然而在林夕眼中，在自己那雙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之後的眼眸中，她卻能夠輕易地讀出那一張張和善笑臉之下所隱藏著的細小藐視和不屑的情緒變轉。

她最終決定待在艾麗斯·瑪格特羅伊德身邊。因為只有艾麗斯和其它人不一樣。

「你覺得這不公平嗎？但是我並不覺得呢。」艾麗斯輕盈地搖了搖自己的小腦袋瓜。「我的評判標準如此簡單，而且清晰明了。處於發展變化之中的是好的，反之則是壞的。符合標準的留下，不符標準的放棄——總不成我還要委屈自己把不喜歡的花帶在身邊，影響心情不說，有時候還可能會被花上m.hetubook.com.com的刺給紮上幾下？」

她的身形逐漸消失在朝下的樓梯口，很快，這處頂端的望台便回歸了僅有一人的空曠。而望著她所離去的方向，名為林夕的少女輕輕地將下唇咬了一下。

——艾麗斯不會贏，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會怎樣。

啊，沒錯。哪怕是九十九分的熱枕誠心包含著一絲藐視，那麼也是藐視。

有些時候，她甚至認為艾麗斯沒有情感——那平日里所表現出來的文雅清冷一面不過是這個女人掛載在皮相上的偽裝。而隱藏在那雙冰藍眸子之後的，是對世間萬物都毫無偏向的絕對漠然。

就像是往一滴水中倒入百分之一的毒藥后，水就變成了毒藥。然而往一杯毒藥中加入百分之一的水，毒藥卻依舊還是毒藥一般。千般的好不如一線的壞，而只要這一線的壞被察覺，那麼其它的千般好也會在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中州的管理者曾經來拜訪過她，說過些噓寒問暖的話。西海的外交官也來造訪過她，用錢幣和民族大義之類的東西給她打氣加油——她全都很冷淡地應承或者糊弄過去，而後看著這群人一副滿載而歸的模樣消失在視野末端，不再出現在她的周邊區域上。

因為她並沒有掌握什麼毀天滅地的力量，也沒有支配著什麼關鍵的機要。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她打算將自己所發現的異常彙報給上級之前突然決定保持緘默。因為她發現她的上級並未以全然的好意看待著她，隱藏在那器重和推心置腹面容下的，是將她視作傀儡道具的漠然，以及掌握著她的妹妹作為倚仗的有恃無恐。

她伸出手，主動地觸碰了那團黑暗。

「那也未免太荒謬了。」她豎起一根手指，在林夕的面前搖了搖。

「對，只要是變化的。那就是好的。」艾麗斯微笑著回答：「無論產生變化的主體是什麼，無論變化朝著怎樣的方hetubook.com.com向。只要是變化的，對我來說就是好的。因為我有我自己的道德觀念，我只認同『變化和發展』為好。」

但是現在，她更願意直接走到艾麗斯的面前。然後，開口詢問。

「但那又與我何干呢？我喜歡一朵花的顏色，並不代表我要將其它的花也培養成相近的色彩。凡人的文明若是變化，我便喜歡。妖魔的群落若是變化，我便喜歡。鬼魅的集合若是變化，我便喜歡。聖神的國度若是變化，我便喜歡。而反之則是厭惡。便是我所討厭嫌棄的事物。」

於是，林夕被追責。處分，職務雖然還能保留，但內部的考核大幅下降。同時艾麗斯的待遇也被小幅度的下調。因為她被判斷為潛力下降。

「總之，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就是這樣。就目前而言它還是挺有趣，挺值得期待並且繼續關注的。當然，若是它不再變化，陷入停滯，那麼我自然也會移開我的目光。不過這種事其實並不重要，至少對你來說，其實算不得什麼重要的事呢——比起糾結我的想法，你自己或許更加應該仔細想想……」

專家們的分析結論是——艾麗斯·瑪格特羅伊德這一個體，有低於小數點后七位的微小概率是來自星空之外的神秘力量，且和光球的出現存在一定關聯。而剩餘的可能性，則是這傢伙因為精神壓力過大從而產生了某種不可理喻的妄想。

然而她卻依舊獲得了艾麗斯的解答。

很顯然，無論從數學還是理智亦或是邏輯層面，前者都是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小事項。負責這些『特殊人員』的相關機構最終認可的結論是林夕的失職導致了人類方戰鬥力的非正常損耗……雖然相對於總體而言或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但損耗就是損耗。

她真的不知道。

林夕知道那是什麼，在一周前發放給所有特殊人員以及『助理』的，像是單片眼鏡一般的個人終端和_圖_書在她看向那些黑線時便將相關的情報羅列在了她的視網膜上——那是複合了質量投射器的軌道電梯。核心技術來自光球但設計圖和材質卻源於凡人的思考。

「只要是變化的，就是好的嗎？」林夕問道。

「很多人會跟不上的……社會的劇變，階級的重組，利益的再分配。很多人會因此死去，很多人會因此而流離失所。」林夕有些不忍地說。

看法？

她感覺不到艾麗斯的情感。

若是在過去，或許她會將這異常的感官上報給自己的直屬上級。讓那些智囊們分析這套理論然後得出答案。

然而，艾麗斯只是輕輕地笑。

「……你，對這個世界，又有著怎樣的看法？」

她不知道。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再平易近人的上位者眼中也總會隱藏著細小的矜持自傲。再熱情好客的東道主在待人接物時也會有這極其稀少的疲憊和厭煩。在這世上，不存在有人能夠持有全無瑕疵雜念的情感。而作為庸碌眾生之一，她其實應該對那些心念繁雜的同類寬容以待。

這還只是針對艾麗斯，針對她合作夥伴的些許負面情感。她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觀測到些許，便感覺自身無法忍耐。

言不由衷——她第一次地從一個嶄新的角度理解了這個詞句。

「我喜歡什麼由我自己決定，我討厭什麼也由我自己決定。我評判的標準，由我自己決定。我是天平，而我的標準，便是事物是否處於發展，是否能夠給這個多元，給這世界帶來新的變化——被我討厭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哦，我也不會殺他們，也不會傷他們，也不會對他們做任何事。就像我喜歡一朵花會將其呵護，但我討厭一朵花也不會將它折損。不過就是這麼簡單明了的事情喔。」

「不想改自己，所以就去改天平這種事可是不允許的喔。而且……」她伸出手，在林夕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該不會認為這個世界多www.hetubook.com.com一個我或者少一個我，就會被突然變成什麼樣吧？」

但特殊人員之間的爭鬥仍在繼續。因為這場爭鬥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從『首領許可權』的獲取變轉成了對所有特殊人員的分級和測評的試煉場。

是這樣沒錯。按理來說的確應該這樣才好。但即便如此，當她察覺到那好意中的一絲惡意之時，她也依舊能夠感知到負面情緒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瘋狂滋長。

「所有的東西都在發展，所有的事物都在變化。這對我而言，就是好的。」她朝著遠處的天空張開雙臂。彷佛要將一切都擁抱在懷中一樣。而就在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林夕便看到在天的盡頭有數條黑色的細線從地面爬起，刺向天穹。

她只知道艾麗斯經常在工作之餘外出，而後在夜晚搭乘著中州官方所安排的車輛回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有時回來時神完氣足，有時回來時身體虛弱。很顯然，艾麗斯一樣也參与到了特殊人員之間的競爭之中，而且有勝有負。

而通過它，凡人能夠以每天一百萬噸的速率將物質運送到地外軌道或者將物質從那運回。而每一座建設基地都有複數的A級強化持有者鎮守並協助工程，最多只用一個星期，超過一千座軌道電梯就會盡數落成，然後在一個月內，鋼鐵外殼將會如同穹頂一般覆蓋整個地表。

那麼……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她能夠看到它們，卻也只能夠看到它們。她保守了這個秘密，因為她看到了潛伏在大地之上的諸多黑暗。

看上去像是這樣。或者說誰都認為就是這樣。誰都認為艾麗斯·瑪格特羅伊德這一個體和她那數以千計的同階一樣沒有多少最終獲勝的希望。而誰也沒有將太多的重視放到她所在的這個地方。

那麼，相同的事情若是放在她自己身上……會變成怎樣？

當林夕注視著艾麗斯的時候，她的內心便總有這種想法浮現。

——「你wｗw•ｈetｕｂoｏk.coｍ.ｃoｍ，對這個世界，又有著怎樣的看法？」

林夕啞然。

「瑪格特羅伊德小姐。你對這個世界……是怎麼看的呢？」——她原本打算委婉地詢問艾麗斯，問她為什麼給自己一種這樣奇怪的感覺。然而在脫口而出后，表達出的語言卻變成了這幅模樣。

林夕不知道特殊人員之間的戰爭是怎樣的。

哪怕是近乎全部的認同和親近夾雜著一線不屑一顧，那麼也是不屑一顧。

而後艾麗斯便越過了她，走向樓下。

不知道開始，不知道內容，甚至不知道結果。因為她從未注重這些瑣事，她也知道她的地位不適合讓她對這種事投入太多的關注。

答案是……

或許是，但這和林夕無關。因為她此刻的思維之中，已經只留下了艾麗斯所交付給她的那道思考。

她看到一座座高精尖的工廠要塞拔地而起。她也看到一群群居住在原址之上的住民背井離鄉。她看到一支支強勁的部隊耀武揚威，但卻也看到異界降臨所招致廢墟之下的層層屍骸血肉。

——【我，對這個世界，有怎樣的看法？】

似乎誰都對談話的結果很滿意，似乎有很多人在乎她。

真有趣，明明只是個普通的B級強化持有者。明明只是一個厭惡社交，沒有一個強大盟友的普通人。這樣的艾麗斯卻總是能夠讓她給出這樣的評價。而更有趣的是，她發自內心地確認，確認自身的猜測為真。

她隔著屏幕讀出了這些，所以她閉上了嘴。

自從那個奇怪的夢結束之後，她的能力便一直都在增長，一直都在變強。一開始她還只能夠看到眼前之人的情緒變化。而後她隔著通訊器，隔著視頻也能夠看得出對方的所思所想。而到了現在，只要她睜開雙眸，整座城市的情緒之海便在她的眼中清晰地顯化。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但是你會放棄他們。」林夕皺著眉頭，語氣莫名地認真了起來。「你不覺得這樣對他們有些……不公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