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歪理邪說……」他的聲音沉重如鼓，讓這整片大陸上的降雨盡數倒流。「……你缺乏一個決定性的證據。」

「火能夠燒死人，但人也可以避開火，並將其應用於生活之中。雷能夠電死人，但人依舊可以避開雷擊，將電能引入千家萬戶——你因為山火燒死了人所以你想要消滅火，你因為雷暴劈死了人所以你想要消滅電，但你為何不好好想想，為何你非得要那樣去做！」

「我一開始，以為我和你的不同只是理念的不同。然而現在，我卻發現，我和你之間的不同不止是在理念，更是在視點之上！」

他的冷哼化作冷笑，冷笑聲聲連連。

「但是，我們當年受天地所厭惡——」

「乾坤若無私，善惡應無報。古，你把她當人看，所以你忌憚她，畏懼她的復讎。但是，她從一開始，過去，現在，未來，都不是人！」

「你真的越來越不像我了，鄭吒，你怎麼會有如此幼稚的念頭？」他低聲喝道，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樣。「我們凡人，殺光了幾乎所有的萬族，殺光了幾乎所有的先天魔神。甚至連該亞本身都被我們所殺死……若該亞是一個婦人，那我們便是佔了她房子，殺了她兒子孫子並將她自己也殺死的惡徒。而如今她即將回歸，你卻跟我說她和我們之間並非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古微微蹙起眉頭。

「凡人依舊能夠存在，凡人依舊能夠成為這個多元之中的主角。只要我們將該亞如同危險的自然現象一般迴避掉。那麼接下來凡人的大世依舊會延續——就如同當年的萬族能夠統治洪荒大陸一般。」

鄭吒搖了搖頭。「你應該清楚得很，古。該亞當年看似針對凡人，但實際上她針對著的是那條血色的河流。然而現在，血河黯淡，該亞卻也還未復甦。那麼我且問你，古，凡人是否因為血河的黯淡而趨向于亡國滅種？」

古的眉頭，皺得更深。他的面色陰沉，道蝕現象和_圖_書甚至將傾盆大雨在這片大陸周遭的各個角落上生成。

「古，你最大的錯誤，便是你只將自己當做凡人，你只會，只懂在凡人，甚至只懂在那洪荒時期凡人的立場上看待萬物！你確實在保護，你確實在拯救，你和你的族人在那個時代的確除此以外無路可走。但是，你卻根本不理解時代早已不同！」

他步步緊逼。

「證據？你都看過了我的經歷，我的記憶，你居然還說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你難道看不到瑪格特羅伊德嗎？你難道看不到洛葉嗎？她們從未隱瞞過她們的經歷，從未在必要的時候故弄玄虛，難道即便如此，你仍舊看不出她們的來歷，她們的使命？」

他握住了那柄貫入他胸膛的戰斧——

「我和鈞，還有我的夥伴們，會在該亞復活的時候，再開一次天。」他語氣篤定，心智堅毅更勝世間萬物。

「我說過，我的道路是開闢之道。我會開出一條道來，而剩下的路如何走，由這些站在路上的人自己選。」鄭吒毫不猶豫地回答。「所有人的命運，都要靠自己的奮鬥和努力。但是在那之前——」

「你知道我說的是事實，你更知道我說的不無道理。」鄭吒輕哼。「作為族群的一員，站在族群的利益上思考並無錯處。但是，作為戰局中的弱者，面對強者時卻依舊固執地只肯用弱者的立場來思考，那這從戰局總體而言卻是絕對的錯！」

「你是真的有那麼蠢，還是裝作看不見？」鄭吒面部的笑容斂去，而後，搖了搖頭。「就算你看不出，我也看得出。在月世界結束后，我便知道她們根本就是某位外來者和該亞本身的代言。她們的經歷和思考，就是該亞和那外來者的思考和決斷！」

「你——鄭吒。你要如何確保那樣的未來會成為現實？」

古，沒有回答。

古的氣息，猛地一滯。

「你……」古的眉頭，比先前皺得更深。「……是不當人和*圖*書了嗎？」

「……若是該亞反悔呢？你斬斷了唯一的倚仗，而後我們將再無反抗餘地。」

「你……真是不可理喻！」

「什麼強盜，什麼子女，什麼孤寡老婦。在你眼中，該亞或許也只不過是一個會發怒，會記仇的強大個體。你把她當做一個存在形式和凡人不同，但卻依舊會沿用凡人思考模式的生物來看待。所以你才會被這種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煩惱所困縛！」

「這不一樣。」他喉中低吼。

于寂靜之中，鄭吒的目光從那不知名的虛空中迴轉，然後，和誠懇注視著他的古視線稍稍交錯。

「那麼我再問你，古。」鄭吒點了點頭，而他的聲音響亮如鍾——「若是有一個人頭戴鐵盔，行走于雷雨中的高處。而當他被雷電擊殺之時，他到底是應該怪這場雨，怪這陣雷電，怪生成雷電的積雨雲，怪那構築積雨雲的天氣系統——還是怪他自己，在雷雨天戴著鐵頭盔往高處隨意亂走！」

「你將可能性賭在該亞蘇醒之後的狀態不如往常，從而能夠將故去的開天舊事再度重演之上。」鄭吒注視著自己的前身，回答，然後反問：「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時代已經改易，凡人和該亞之間並非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然而鄭吒毫不滯留。

「不可理喻的是你吧，古。」鄭吒鼻腔中噴出一聲冷哼，他挺著胸膛，竟是就這麼頂著那柄無名戰斧的鋒刃就這樣站起。斧刃將他胸口貫穿，開膛破肚且阻礙一切修正，然而他卻對此渾然不覺！

「若我加入你。」鄭吒的聲音悠久，而又淡漠。「若我加入你……」

血河正在黯淡，但黯淡的血河並未招致人類文明的衰落。因為在這凡人統治多元宇宙的世界觀中，哪怕所有的隱患同時爆發，對於如今的人類文明來說也是不輕不重。

「你在遲疑，古。」鄭吒按在斧柄上的手稍稍用力，那原本宛若天柱一般不可偏移分毫的戰斧竟是一點https://www.hetubook.com.com點地從他體內離脫！

然而鄭吒只是輕哼。並以一個歷史並不悠久的成語作為答覆。

「而我若是完全復活，那麼鈞也會完全復活。在那之後我便會重新執掌洪荒天界，用我和鈞當年所準備的布置，以劇本模因統轄一切獨立宇宙並將它們的力量盡數收束歸納為一。而後，我們會再度走出那最後一步。」

「我且問你，古。」鄭吒提問：「你想要第二次開天，是不是害怕該亞蘇醒之後對凡人的報復？」

但答案，很明顯的便是沒有。

「杞人憂天。」——鄭吒如此說道。

而這也是他和古之間的最後一句話。

但它若是存在，則此刻必然是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沒有任何遲疑，也沒有任何隱瞞。因為他知道在這多元宇宙中言語不傳六耳的可能性根本就是完全的無。那麼，與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截了當地將一切都擺到明面。

他的言語仿若出鞘的利劍，銳利，精準，狠辣。而這刺出的一劍，對古造成的傷損比先前所有的戰鬥加起來都要更加沉重。

「你真是……令我失望！」

而古就此陷入了沉默。

「血河正在黯淡，很快就會消失。而一旦血河不復存在，該亞便不會再將目光投注在凡人這和其它萬族並無差異的族群之上——凡人會成為這座宇宙中真正的合法住民，他們將能夠在一個公平的平台上和其它族群競爭角逐。」

「你真的是已經落後於時代了，古。」他的嘴角，掛起一抹奇異的笑容。「你哪怕是在舉這種極端例子來反駁我，你所運用的思維也依舊是凡人的思維。你以為萬族和凡人之間的不同只是外表的不同，你以為魔神和凡人的不同只是強弱的不同，你甚至以為該亞和凡人之間的不同，只是存在形式上的不同！」

「有什麼不一樣？」鄭吒冷哼。「不都是弱小者觸犯強大者，強大者毀滅弱小者么？這有什麼不一樣？還是說你以為那道雷電會m.hetubook.com.com對那個凡人格外關注？」

他伸手一推，戰斧便脫離了他的軀殼。他身上的創傷隨即恢復，而那些被擊破的諸多源世界線也開始復甦。

然而鄭吒的目光卻依然故我！

他沒有偏轉視線，但當他如此講述之時，那無可計量的遙遠之處，主神的光球便也隨著他的話語而微微波動。

「洛葉從不反悔。」——他如此回答。

空氣並不存在。

鄭吒最後給出了結論。

然而鄭吒卻在這暴雨中繼續訴說！

他的心中湧現出暴怒的力量，或許下一刻，他便會將鄭吒從這個多元之中徹底抹除！

「古。」他說：「該亞和我們不一樣的，她和凡人這類生物不一樣的。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死去的萬族，不在乎她那些先天魔神子嗣，甚至不在乎這對她來說應該是至關重要的最後一位女兒。它根本就沒有凡物所擁有的喜愛，厭惡，抑或者其它情感。它根本就不會在乎自己的軀殼上有兩枚還是三枚灰塵跌落！」

古默然，他先前所說的一切無非也就是一個先下手為強。而之所以先下手，那自然便只可能是為了阻止該亞的復讎。

鄭吒挺直了腰板，明明處於絕對的下風，但他卻一副智珠在握的勝者模樣。他注視著眼前的古，視線和先前卻大有不同。

「一派胡言！」古忍不住怒斥，言語中愈發的惱怒。「身為人族，站在人族的立場上思考有什麼錯！？難道我還要站在萬族的立場上，去體諒他們，去為他們開脫，因為它們不過是吃了幾萬個量劫的人族，而這對他們來說根本就算不上錯？」

而後——

他的進逼，甚至讓古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但下一刻古便重新踏足上前，氣息甚至要比先前更加磅礴。

然而即便如此，他卻也依舊知道鄭吒的回答仍然是『不』。

「我們人類，來源於這條血紅色的河流。過去，我們靠它勝過了該亞。然而現在，它卻正一點點地變得稀薄。」他沉聲說道：「這說明我們凡m.hetubook.com.com人的源頭，那位內宇宙之上的支持者已經被另外的力量所牽制。而一旦該亞復甦，我們想要活下去，便只能夠靠自己的手。」

沉默，沉默延續了很久。

「——『開一條路』這種事，是我的職責。我會斬斷這條血河，然後，才是屬於我這些凡人同類的『公平競爭』。」

「但我們凡人……」古的語氣稍稍一頓。「……我們依舊有可能會被在某一天被某個心血來潮的第六階，或者上層敘事者給幹掉。」

然而鄭吒只是輕笑。

「那是因為你們那時候戴著鐵頭盔站在山頂的雷雨中！」鄭吒的聲音強調式地提升了好幾個響度。「時代變了啊，古。那時候你們沒有路可選，若是不背水一搏，便只能夠在萬族的壓迫下滅族。但是現在……現在這多元宇宙中又有多少萬族？」

古的眸光稍稍一沉，在鄭吒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便知曉自己的理論並未成功地將鄭吒給說服。

「我會醒來。」但古仍舊給出了回答，「我會從你身上復甦，重新拿回我的正面和反面，然後我會接觸裴羲，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掉我，徹底地變轉回歸為裴羲抑或者成為我的一部分。」

「古，你所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你眼中只有凡人，所以你將一切知性個體都以凡人的目光來看待！你以為它們有著和凡人一樣的七情六慾，以為它們一樣會被困縛于所謂的國讎家恨，血海深仇……或許你那時候所主要接觸著的洪荒萬族的確如此，畢竟它們本來就只是一幫小角色，地位和凡人實際上差不太多。但是，你將先天魔神，將該亞也視作凡人來看待，那便是大錯特錯！」

「……你在那之後打算怎麼做？古。」

「你以為該亞是人，我卻只把她當做一種自然現象。你以為該亞復甦後會為過去的冒犯而報仇雪恨，但在我眼中，她根本就只是一團糾纏扭曲的自然規則！」

「只有人才會『反悔』，古。」鄭吒偏轉視線，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