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夜雨青鋒(十六)
簡青兮微笑道:「在下既覺諸位都是好人,也不覺得自己是惡人,只是世道無常,好人與好人為敵,原也不罕見。」
岑東流訝然道:「嚴公子,看來這弓魔倒是很聽你家侍女的話。先前咱們讓他吃飯,他可沒理咱們。」
「店小二么,」簡青兮淡淡一笑,「這位小兄弟是誰都無妨,只要能換得諸位將弓魔交與在下,那便夠了。」
堂中短時靜默,嚴春看了看江海余,卻見他臉色漠然,正自端詳身側的嚴知雨,對簡青兮的話語無動於衷。
簡青兮道:「眼下諸位既然殺了這位假扮薛秋聲之人,想是已經識破了薛秋聲的用心。以在下對薛秋聲所知,他多半要殺諸位滅口。——只要諸位留下弓魔,離開這青石鎮,我便替諸位擋下薛秋聲如何?」
簡青兮抬起右手,輕輕緩緩地點向陳徹眉心,一瞬間眾人心弦收緊,寧簡盯著簡青兮的右手,雙袖垂斂如刃,微微踏前了半步,卻見簡青兮伸指挑飛了陳徹眉前的一https://m.hetubook.com.com滴雨水,打量著陳徹,神情訝異。
簡青兮一怔,道:「言之有理,我看咱們也不必在街上淋雨,且去客棧里說話吧。」說完便推著陳徹走向青石老店。
簡青兮頷首道:「既然如此,那我殺了這小子便是。」
簡青兮笑了笑,道:「有趣。」說著當先踏入了客棧。
嚴春笑道:「這小子不是武林中人,與我等更是非親非故,閣下要擒要殺,悉隨尊便,至於弓魔,那是我等擒住,卻與閣下無關。」
岑東流淡淡道:「薛秋聲要殺岑某,便讓他來試試,且看是誰殺了誰。」
方輕游忽道:「簡公子,蘇州簡家素來是武林正道世家,令尊簡熙簡老前輩生前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俠士,如今簡公子為了一枚青鋒令便要累及無辜,只怕令尊泉下有知,也絕不願見到。」
嚴春道:「請吧。」
霎時間眾人駭然對望,均想:難道真正的薛秋聲一直便在客棧之中?和_圖_書
陳徹道:「好。」
岑東流手臂輕震,低頭看向銅壺,神情驚疑,隨即緩緩抬頭打量那黑衣人,道:「閣下便是薛秋聲?」
簡青兮忽而一笑,道:「薛兄,在下方才所言,可說對了么?」
卻聽嚴知雨道:「江老伯,再喝一碗么?」江海余嗯了一聲,嗓音很是粗啞。嚴知雨便又為他倒酒。江海餘一連喝了三碗酒,這才搖了搖頭。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嚴春笑呵呵道:「原來是簡家家主親至,實在是有失遠迎。」
那黑衣人不疾不徐地走到堂中站定,頷首道:「天音宗薛秋聲,幸會諸位。」語氣甚是溫和,只是聽來頗有些模糊,仿似人在客棧內,嗓音卻在門外風雨中。
簡青兮道:「不錯。料想今夜過後,江湖上便會傳開:弓魔雖被諸位擒住,畢竟老奸巨猾,竟又設法脫困,將諸位與溫樓主一一害死,最後全靠薛秋聲格斃弓魔,武林才除此大患。」
嚴春目光閃動,介面道:「這替罪之人,想來www•hetubook•com•com便是弓魔了?」
嚴春微笑道:「這確是有些奇怪。」
陳徹心頭陡沉,猛力掙紮起來。簡青兮手指連點,制住陳徹臂上穴道,訝然笑道:「小子,亂動什麼,到此刻才知道厲害么?」
陳徹道:「叫也沒用,不如省些力氣。」
岑東流哈哈一笑,道:「我倒想聽聽,你要如何救我?」
隨即,樓上客房傳來推門聲,岑東流霍然轉頭,卻看到一個頭髮花白、面容和藹的黑衣人,正自緩步下樓。
岑東流提起銅壺,暗自凝神聚力,目光緊隨著那黑衣人,那人瞥了岑東流一眼,淡淡咳了一聲,銅壺忽然一顫,跳出一線酒水。
簡青兮道:「世人無不自私齷齪,只是深淺不同而已。」
簡青兮一笑,轉口道:「須知溫歧溫樓主的武功深不可測,武林中能殺死他的人可謂鳳毛麟角,薛秋聲即便能殺了溫歧,也須有個能讓正氣長鋒閣信服的替罪之人,才能安穩做得閣主。」
眾人聞言怔住,均未想到簡青兮竟https://m.hetubook.com•com隨口說出一句如此悖逆人倫之言。
寧簡道:「別怕。」
簡青兮道:「諸位現下便走,還來得及。」
簡青兮微笑道:「這位小兄弟倒是鎮定得很,既不掙扎哀求,也不驚惶呼叫。」
眾人對望一眼,也只得跟上。寧簡面寒如霜,走出幾步,忽道:「陳徹,你怕么?」
先前嚴春命嚴知雨留下看守弓魔,此刻眾人走進堂中,望向弓魔那桌,不由得一怔:江海余仍是面無表情,卻正在大口吃喝,隨手接過嚴知雨端來的酒水,仰頭喝盡了,看也不看眾人。
陳徹道:「怕。」
岑東流手按銅壺,身軀緊繃,目光緩緩掃過堂中,隨口道:「走你娘的鬼。」
方輕游與陳徹對視一眼,面色微變,忽道:「輕鹿,你去樓上瞧瞧韓兄弟。」
楚輕鴻蹙眉瞪著簡青兮,一時無言以對。
話音方落,便有一道語聲猝然響起,忽遠忽近,飄搖如風——「簡公子料事如神,自然不會說錯。」
楚輕鴻道:「閣下只為一己名利,便擒下不會www.hetubook.com.com武功的無辜弱者作為要挾,如此自私齷齪之舉,如何還敢以好人自居?」
眾人心頭劇凜,看向門外,卻不見有人來到。
簡青兮抖落濕透的黑袍,露出一襲青衫,冷冷瞥了一眼地上那「假薛秋聲」的屍身,臉上卻也並無訝色;隨即轉頭打量江海余,眼神中閃過一抹奇異光彩,宛如在看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
岑東流一愣,不禁哈哈笑道:「我還當這魔頭是喝風便能活的鐵打身子,原來倒也不是。」
方輕游輕嘆一聲,道:「看來簡公子是執意要做惡人了?」
「蘇州簡青兮,見過諸位。」
嚴春道:「卻不知道簡公子煞費苦心,擒下這位青石鎮客棧的店小二,究竟意欲何為?」
簡青兮點了點頭,道:「現下已來不及了。」
簡青兮點了點頭,道:「那我便當他泉下無知好了。」
簡青兮沉吟道:「咱們不妨聊些實在的。在下此番前來,並非只為自己,卻也想救諸位的性命。」
夜雨綿綿,簡青兮悠然環顧長街左右,隨口道:「嚴公子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