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夜雨青鋒(十八)
簡青兮點了點頭,又看向寧簡,但見她臉色慘白,嘴角流出一道細血,左手按在腹間,右手橫刀將陳徹護在身後。
薛秋聲淡淡道:「薛某不想與諸位做口舌之爭,只要諸位留下弓魔,離開此間,薛某便饒過諸位性命如何?」
簡青兮輕嘆道:「須知薛兄閉關多年,已修成絕世奇技,本是要在昆崙山上誅殺刀宗,眼下諸位又何必螳臂當車,自取其辱?」
岑東流笑道:「就憑這薛老兒還敢妄言誅殺刀宗,未免太不自量力。」一邊說話,一邊提聚內勁,緊握銅壺,便待出手。
一時間眾人都望向那火焰,心中莫名空靜下來,滿堂腳步聲頓時止息。
一步落定后,他緩緩呼吸良久,才又走出一步,彷彿每一步都邁得無比艱重。腳步聲震地如雷,也震在眾人心頭。
薛秋聲語聲藹然,宛如追憶舊友,只是愈說臉色愈寒,
卓明月擎著堂中唯一的光亮,朝薛秋聲走去。
忽聽地上重重一響,卻是卓明月邁出了一步,他雙手握住短棍,將燃燒的棍梢高舉過頂,火焰閃動,照得他眉宇間肅然生輝。
簡青兮頷首道:「https://m•hetubook•com.com嚴公子是聰明人,想必不願將性命丟在這客棧里。」
堂中靜默下來,薛秋聲與簡青兮相視一笑,都佇立不動。眾人眼看著嚴春和嚴知雨離了客棧。
簡青兮打量岑東流,見他兩手空空,想到他銅壺已碎,正覺疑惑,卻聽岑東流笑道:「簡公子,方才岑某噴的那口血刀滋味如何?」簡青兮輕哼一聲,轉頭看向江海余,卻見方輕游正持無鋒劍立在江海余身前,不禁皺眉道:「方兄,弓魔殺了你父母,你卻還要救他么?」
岑東流哈哈笑道:「你他娘的又不是和尚,修什麼閉口禪?」說完臉上抽搐,忽然咳出一口血。
錚的一聲,這一拳卻擊在兵刃上,簡青兮只覺一道旋勁反盪回來,幾乎將腕骨生生擰得倒轉,心下暗凜,急急掠向牆邊,卻聽嗤嗤連響,似乎接連撞中了許多水珠,頓覺顱中眩暈如醉,趕忙在黑暗中揮拳亂舞,以拳風探路,片刻后才終於貼牆站定。
話音方落,岑東流只覺全身內勁忽如潮起,順著右臂經絡不斷湧入銅壺,急急運功壓制,內息卻竟狂https://m•hetubook.com•com亂難抑,霎時間手臂劇顫如蛇,啪的一聲,銅壺炸碎,酒水灑了一地。
寧簡冷冷道:「簡青兮,下一刀,我便殺了你。」
堂中人人神情震動,都望向弓魔——卻見江海余垂頭撥弄著桌上的空酒碗,彷彿方輕游敘說的只是旁人的故事,與他全無干係。
眾人聞言恍然:昔年那張青與天音宗既有此仇,料想後來弓魔殺過不少天音宗弟子,只是天音宗門徒素來行蹤飄忽,即便死傷頗多,怕是也不為武林所知。
岑東流嘿嘿一笑,道:「這『義所當為』四字,從薛兄口中說出,聽起來可比雷兄說時刺耳多了。」
眾人面面相覷,心下駭然,卻見薛秋聲古怪一笑,繼續道:「他就只是那般漫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嘿嘿,並非是薛某不自量力,真正狂妄無知的,卻是諸位。」
方輕游道:「簡公子既想要青鋒令,那便請憑本事賜教,何必用旁人來要挾?」
簡青兮微笑道:「那我等著便是。」
那人卻渾不覺痛似的,頃刻間又斬來一刀,簡青兮擰腰讓過,砰砰兩拳,都打在那人腹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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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閃身倒掠;那人中拳后一聲不發,不退反進,出刀更疾,連刺向簡青兮胸口要害;簡青兮扯動陳徹,將他擋在身前,那人手腕偏轉,繞過陳徹,轉刺簡青兮左肋——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動容,楚輕鴻與張輕鹿對望一眼,持劍走到方輕游身側站定。
「刀宗的修為,薛某卻是親眼見過的。十三年前在北荒的天驚崖上,雲荊山斬殺摩雲教宗時,我便在一旁。後來武林各派返回中原,行至朔州時,雲荊山與諸人道別……」
方輕游掠近岑東流,將他扶起,一瞬間兩人交換眼神,均覺薛秋聲的功法實在匪夷所思。
嚴春訝然道:「閣下難道不怕我等離開之後,將閣下的所作所為傳揚開來么?」
薛秋聲道:「諸位要說什麼、要說與誰,盡可去說,薛某區區一人,也堵不住武林中悠悠眾口。」
岑東流道:「那又如何?」
「那時他遠遠地看了我一眼……就是這一眼,叫我膽戰心驚,武功盡廢。」
這番話頗出眾人意料,嚴春微微頷首,沉吟起來。
嚴春沉吟片刻,微笑道:「薛兄竟似能以語聲擾動他人內息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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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厲害。」簡青兮一瞬間心思飛轉,將陳徹踢向那人,自己卻疾掠向江海余所坐之處,半空里將全身勁力凝集在右拳上,猛擊而出。
簡青兮道:「可還有人要走么?」等了片刻,見無人介面,便又笑道:「若無人走,那麼在下只好先將這位陳兄弟殺了。」
薛秋聲道:「追捕弓魔,不過是義所當為罷了。」
岑東流大驚失色,疾躍而起,揮拳擊向薛秋聲面門,薛秋聲恍如未見,自顧自低下頭去,掩口咳嗽了兩聲,半空里岑東流身形驟僵,摔在地上。
嚴春忽道:「怪不得天音宗近來如此賣力地追捕弓魔。」
簡青兮頓驚,只覺周遭腳步聲、兵刃聲、衣袖掠動聲紛亂而起,當即扯著陳徹退向角落,忽然頸上生寒,卻是有人刺來一刀,險些刺穿他咽喉;情急之際聽風辨位,一拳打在那人臂上,退步中聽見咔的一聲微響,料知已震碎那人臂骨。
嚴春道:「不錯,知雨,咱們走吧。」說完便邁步朝著門口走去。嚴知雨一怔,也隨即跟上。
眾人相顧一眼,方輕游淡然道:「在下本當手刃弓魔,以報父母血仇,但亦深信弓魔作惡多
和*圖*書端,到明晨溫樓主定會給在下、給武林一個公道。薛兄,簡公子,你們既為一己私慾,那也不必多言,今日但教我有一口氣在,絕不會將弓魔交與你們。」
忽然間堂中微明,卻是卓明月的短棍上亮起了一點火星,那火星明滅數下,隨即迅疾一擴,燃成了一簇火焰。
薛秋聲忽道:「岑兄可曾見過刀宗?」
岑東流一愣。薛秋聲又道:「料想諸位都未見過刀宗,也無人知曉雲荊山武功究竟如何,卻都覺得薛某定然勝不過他。」
方輕游淡淡道:「我既答應了將弓魔交與溫樓主,在此之前,誰也不能殺他。」
簡青兮目光閃爍,笑道:「原來薛兄卻比在下想的更要大度得多了。諸位還不趁此良機,速速離去?」
薛秋聲道:「當年我雖失卻一身武功,卻也因禍得福,從此潛心修習天音宗秘傳『閉口蟬』之術,到去年終至大成,自信已能勝過刀宗。我再好言勸說一回,諸位交出弓魔,便請離去如何 ?」
簡青兮淡淡道:「在下能要挾諸位,那也是在下的本事。」
當是時,卓明月忽然袍袖翻飛,短棍橫掃,勁風滌盪四散,吹熄了燭台,霎時間堂中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