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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涼心知自己僅會一式「秋水」，與譚寒音這等高手比斗，多半也只有一次出劍機會，須得思索清楚、找準時機，於是輕輕點頭，沉吟道：「那我須好好想想。」

譚寒音隨手一甩竹簫，簫管里躥出一股勁風，打飛了葉涼手中的短劍；葉涼渾身劇震，跌坐在地。

方輕游聞言一笑：「我自己心中羞慚，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說話中卻一直盯著譚寒音。

譚寒音正要揮掌擊出，突然聽見身軀中似有一股冰冷的河水奔流而過，凝神聽了一霎，卻有些分辨不清河水聲與血流聲了，只覺天地間無限寂寥，一切生機都在不斷遠逝，想要挽回，卻被劍意凍得僵痹在原地。

少頃，望見天邊陰雲中飄出了一角新月，驀然間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語聲：「你小子，要打就打，磨蹭什麼。」語氣卻與師父將自己送離春風酒樓時頗為神似。

秦楚笑道：「不錯！故而兩個人比斗，究竟誰能打得過誰，那得打過才知，沒打之前，那是誰也說不準的。」

卻見方輕游忽而身軀微松，不再與柳續對視，隨口道：「柳兄好修為，萬幸在下也不和_圖_書是只會『意勁』。」

陳徹頓時明白過來：柳續看似隨和淡然，但深心裏卻也頗有傲意；十三年前雲荊山橫空出世，柳續自知在刀術上不及，不願屈居人下，便棄刀不用，從此轉入停雲書院，苦修「竹聲新月」，多半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再超越刀宗。

話音未落，驟見譚寒音轉頭冷冷瞪視過來，頓時打了個寒噤，不敢再說話。

葉涼一會兒仰望天色，一會兒回顧幾眼雲閣中的燈火，手裡鬆鬆垮垮地提著短劍，神情卻是愈發從容鎮定。

葉涼不再猶豫，神情一凝，躍步出劍。

兩人相隔一丈而立，片刻過去，葉涼卻仍未出劍。

譚寒音一直注目于葉涼，乍見他臉色變化，便知他即要出劍，同時間便將竹簫在手心裏急轉，激蕩出一連串刺耳的凄嘯——

「小子受死！」譚寒音厲笑一聲，陡然踏前，揮動竹簫抹向葉涼咽喉。

那箇舊遠的夢境彷彿在他之前便越過了萬里的行程，如一片雨雲從衡山飄到了崑崙，在寒冬時落成了雪，靜靜地積在舂山峰頂，等待著他的抵達。

眾人相顧驚wｗｗ.ｈetuｂoｏk•com•cｏｍ駭，一時間均想：原來「意勁」竟也能被克制。

寧簡道：「這話倒也不無道理。」

譚寒音緩緩將腰間的竹簫取在手裡，斜睨葉涼道：「小子，便讓你先出招吧。」

秦楚一愣，隨即湊到寧簡身旁，神色一正，壓低了聲音道：「若是旁人問我，我便隨口答一句譚寒音能勝；但既是寧姑娘親啟芳唇，我便須認真回答。」

龍鈞樂目光閃動，皺眉道：「哈哈，方老弟，你既已自言退教，卻還要用玄真教的武功，難道不覺得有些羞慚么？」

葉涼茫然低頭，心中一陣悵惘，不及思索，抓起腳邊的一團雪，揮手擲向譚寒音。

——那團雪在觸及譚寒音胸襟之際融化成水，瞬息滲進了肌膚，在他的胸膛里凝結成一團冰棱，刺穿了心肺，從他後背上透射而出。

譚寒音目視葉涼，耳聽著秦楚聒噪不休，心下厭煩已極，只恨自己親口說了讓葉涼先動手，眾目睽睽之下，卻是無顏悔改。

夢境中遙遙傳來一聲清透的鳥鳴，壓低了竹簫的嘶嘯。

薛夜魚微笑道：「譚長老對付一個小輩，倒也不吝使出兵刃。https://m.hetubook.com.com」

陳徹聞言看向身旁的寧簡，只見她眼望柳續，神情中似也有佩服之意；方要開口，卻見寧簡又低下頭去，蹙眉端詳起暈迷中的雷纓絡。

從前葉涼倒是也聽說書人講過，有些內功深厚的武林高手能施展「傳音入密」一類的神奇武功，可是自己的師父分明絲毫不會內功，眼下又不見人影，卻不知究竟是誰傳音給他；心中驚疑不定，想等那人再說句話，可是半晌過去，那人卻沒再出聲。

譚寒音瞧在眼裡，暗自冷笑，手中竹簫不停，卻在刺穿那團雪時倏然迸裂散碎；隨即便感到有一片輕飄飄的雨水淋在了胸襟上。

陳徹知道寧簡接下了雇托要護住葉涼周全，便低聲道：「主人，你要去幫葉涼么，我先幫你照看雷姑娘吧。」

寧簡道：「是么，秦公子請講。」

一瞬里葉涼跌在滿地殘雪之間，眼睜睜看著竹簫刺近，生死關頭，心中卻莫名閃過了半年前的衡山一夢。

秦楚見狀笑嘻嘻道：「葉兄，我教你一招：反正是你先出手，你不妨就慢慢想，想到天亮再說，到時或許便有人來救了你。」

譚寒音臉色陰和-圖-書沉，卻不接話。

秦楚想了片刻，緩緩道：「依我看來，要麼是譚寒音勝，要麼是葉涼勝，要麼便是兩人打成平手。」

「秦公子這番話，可謂是至理名言了，」龍鈞樂忽而笑呵呵介面，「只是不知你義父此刻是否已打過了燕山長。」

葉涼又驚又喜，環顧周遭，卻無人來到；再看譚寒音、柳續等人神色，竟似都未聽見這句話。

與此同時，柳續忽道：「譚兄已勝，手下容情！」說著與方輕游、展梅身形疾閃，都攔向譚寒音。龍鈞樂見狀苦笑，隨即也跟著掠了過去。

寧簡瞥了一眼秦楚，淡淡道：「請教秦公子，這場比斗，不知秦公子以為誰能取勝？」

寧簡道：「照此說來，行走江湖，遇上任何一人，都須謹慎恭敬才好。」

葉涼劇烈喘息著，抬頭與譚寒音對視。

這天音宗的「蟬嘶」之法與「獅子吼」一類的武功相似，乃是憑藉渾厚內勁振音傷敵，若遇到內功深湛的對手運功抵禦，往往也無甚大用；只是葉涼臨敵經驗終究淺薄，聞聲猝不及防，頓覺臟腑翻湧，嘔出一口鮮血，本要搶前的那一步邁至半途便僵住了。

寧簡一怔，心想葉hｔtps://ｗww•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m.coｍ涼是吳重的弟子，柳續等人還指望吳重去殺刀宗，也未必便會任憑譚寒音殺死葉涼，更何況還有方輕游守在近處；想到這裏，眼看陳徹似要伸手將雷纓絡抱過，當即搖頭道：「不必了。」

秦楚道：「寧姑娘以為我說廢話，其實不然：我初入江湖時，我義父便教誨我說，若遇到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須得謹慎在意，萬分恭敬才是；當時我說：『可是也有的人名頭很大，卻武功低微，只是欺世盜名之輩。』義父卻道：『那你就更須提防了，這類人等武功不高，卻能賺來名聲，多半是擅長陰謀詭計。」

秦楚點頭道：「隨後我又問義父，那我若遇到是沒名氣的人，或者他與我年紀相仿，也是新闖江湖呢；我義父卻道：『那你仍須小心提防，只因武林中既有少年成名的奇才、亦不乏大器晚成之輩，說不准你遇到的便是一個修為已成、亟待立威的高手，而他最初不巧正是要靠殺我方天畫的義子來揚名。』」

忽聽展梅輕嘆道：「非是柳兄這般傲卓風骨，決然修不成此奇技，在下實感欽佩。」

寧簡一時間倒有些忍俊不禁了：「秦公子思慮實在周全，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