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崑山雪刃(二十二)
葉涼上前數步,靜了片刻,脫口叫道:「師父!」語聲頗為激動。眾人一愕,跟著走近,赫然看清了門口那胖子竟是吳重。
葉涼快步走到吳重身旁,道:「師父,你的傷好了?」
眾人各懷心事,一時無人介面;隨即雲破月出,夜色微明,陳徹看見葉涼仍自坐在地上,便走了過去,彎腰伸出手來。
說完便轉頭看向方輕游,又道:「方老弟若是為助刀宗而來,本該殺了吳重師徒才是,為何剛剛卻想要救護這位葉小兄弟?」
吳重剛剛走出門來,忽而一個趔趄,身形僵住。
陳徹與寧簡相視一眼,均未想到葉涼僅靠自己便擊殺了譚寒音,但見那團冰棱刺穿了譚寒音的身軀后四下飛散開來,卻又融為清白色的雪水,似乎每一滴水珠上都仍矇著一層劍意,竟未沾染絲毫鮮血。
葉涼心中一動,猶豫片刻,仍是老實問道:「咱們是朋友了嗎,為什麼?」
龍鈞樂訝道:「素聞玄真教門規森嚴,弟子都謹言守禮,可是聽方老弟說話,卻真不像是從前玄真教中的大師兄。」和_圖_書
葉涼凝神聽去,果然聽見堂中隱約響起了腳步聲,正自走向門邊。
眾人紛紛望向樹榦,一時間驚心動魄,只覺那四字筆勢飛動,宛若驚龍,筆畫深深刻在樹榦上,卻如縱橫于天際。
「這卻奇了,」柳續淡淡道,「龍掌柜素來居中持正,怎麼經過春風酒樓里一番打鬥,倒似是對燕山長頗為言聽令從了?」
吳重一愣,搖頭道:「我是從地道里爬出來的。」
龍鈞樂卻不理他,瞥向地上譚寒音的屍體,哀嘆道:「青鋒令使又死一人,唉,明晨卻如何向燕山長交代?」
方輕游淡然道:「若我有幸能與刀宗並肩對敵,雖死無憾,卻與旁人何干?這位葉兄弟為人誠樸善良,別說他是吳重的弟子,即便他是燕寄羽的老子,我也絕不會殺他。」
一陣低呼聲中,柳續眸光凝肅,以指代筆、一路而下,木屑飛濺如雨,頃刻間在樹榦上連寫四字。
葉涼聽他說得理所當然,不禁愣住,茫然跟著他走到寧簡身邊,看了看雷纓絡,又看看寧簡,張口欲語,m.hetubook.com.com忽聽寧簡淡淡道:「不必謝我,你今日已道過太多謝了。」
「咱們先前剛從堂中出來,裏面絕無旁人。」方輕游低聲沉吟道,「難道真如薛姑娘所言,刀宗一直便在雲閣之內,卻到此刻才現身么?」
陳徹道:「因為你請我吃烙餅呀。」
「我也不知。」柳續神情古怪,眼望著雲閣,輕輕一嘆,「但只怕再過片時,便可知曉了。」
夜風呼嘯,雲閣的木門晃動起來,倏忽敞得大開。眾人相顧一眼,愈發驚疑。
吳重聞聲轉頭望向方輕游,頷首笑道:「刀中藏鞘,名曰『月鞘』,鞘中仍有刀刃,便是刀宗昔年所用的『雪刃』了。」
方輕游猛然提起單刀上下一揮,一蓬水珠盡數打在刀上,刀身瞬息綻出了道道細紋;面色頓變,駭然退步。
眾人聞言一凜,紛紛回望,但見雲閣中忽明忽暗,似乎滿堂燈火正自一陣陣地飄搖。忽聽柳續朗聲說道:「閣下是誰,為何會在雲閣之中?」
正自轉念,只聽葉涼又認認真真地說了一遍:「多謝陳兄和-圖-書。」
龍鈞樂搖頭微笑道:「那是柳副山長早前誤會了,龍某對燕山長的號令,素來便是一心一意地聽從。」
天、下、刀、宗。
展梅腳下一頓,如疾電般倒掠,去勢快過了雪水濺射之速,在數丈外站定。龍鈞樂卻是苦笑一聲,抬袖遮掩住面門,袖中灌滿內勁,鼓盪不止,將雪水擋下,刺啦連響,袍袖縷縷撕裂,終究倒未被葉涼的劍意所傷。
陳徹走在薛夜魚身側,瞥見她一步邁出、臉上那條青色小魚倏忽不見,想起她在山腰茅屋裡曾用「魚兒」殺人于無形,頓時心弦緊繃,望向雲閣門口——
吳重道:「好些了、好些了,對了,你帶得有酒沒有……」眾人默然看著師徒倆聊起了閑話,忽聽喀拉一聲,卻是方輕游手中那柄單刀上傳出了異響。
「——若寫別的字,只怕壓不住『雨梳風帚』的劍意。」柳續輕嘆一聲,收指站定。
方輕游低頭看刀,但見刀身上先前被雪水震出的細紋漸漸擴散來——下一瞬,刀刃碎裂墜地,刀柄之下卻露出輕薄無鋒的另一層刀身來。
秦和_圖_書楚笑嘻嘻問道:「不知是什麼大事?」
龍鈞樂聞言轉頭,久久端詳葉涼,皺眉道:「若這少年已修成方白的劍意,難道大事卻還要著落在他身上……」
龍鈞樂聞言啞然,片刻后才道:「原來雲閣之下竟有暗道,吳兄又怎會知道?」
眾人面面相覷,卻見吳重又緩緩站直了身軀,笑呵呵道:「他娘的,崴腳了。」
方輕游一笑,道:「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往後還請龍掌柜海涵。」
葉涼緩過一口氣,道:「多謝。」說話中拉住陳徹的手想要起身,忽覺掌心刺痛,一瞬間便想撤手,但感念于陳徹的好意,卻只微微皺眉了一霎,仍是發力拉著陳徹的手站了起來。
「柳副山長的『竹聲新月』既能克制意勁,卻不知能否鎮得住刀宗的『天地朝夕』?」
陳徹見狀一怔,頓時鬆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卻也無甚異樣,訝然暗忖:「若我手上當真生出了刀意,可這刀意卻又是從何而來呢?」
柳續方才停步于譚寒音背後,首當其衝,眼看大半雪水都要迸灑在胸腹間,忽而伸出一和-圖-書根手指,指尖輕輕觸及雪水、隨即向旁處一引,同時腳下側滑出數尺,卻將一股水流引到了身邊一株枯樹的樹榦上。
夜風驟疾,吹熄了堂中燭火,一道人影緩緩顯露在木門邊。眾人心神愈緊,藉著淡淡的月色辨去,卻見那人身形頗有些寬厚,一時間不少人都想:「莫非刀宗退隱多年,已然發福了?」
吳重隨口道:「這雲閣便是我修的,我當然知道,乖徒兒,你過來。」說到一半,便徑自轉頭去看葉涼了,只是在龍鈞樂聽來,這「乖徒兒」倒像招呼他似的,一時頗覺不是滋味。
柳續、方輕游等人剛剛掠至譚寒音身側,一瞬間即要被那片雪水潑濺在身,驚凜之際,各自擋避:
陳徹隨口道:「不用謝,咱們是朋友。」
龍鈞樂皺眉道:「吳兄,你怎麼竟從雲閣中走出來了?莫非當真是修成了『心外之心』,已能藏形於天、不露痕迹了么?」
葉涼撓了撓頭,又轉頭瞧向薛夜魚,依他脾性,本是想在謝完寧簡之後再去謝過薛夜魚,此刻卻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但見薛夜魚目視柳續,似笑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