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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寄羽淡淡道：「一個人很想吃鮮美的清蒸四鰓鱸魚，最終卻只吃到了又冷又硬的鹹魚，那也該知足了。」

陳徹一愣，道：「將這般名貴的鱸魚腌成鹹魚，太可惜了吧。」燕寄羽笑了笑，道：「從蘇州吳淞江運到昆崙山中，若不加腌制，只怕這魚早已臭了。」

眾人一怔，但見燕寄羽笑了笑，拿起一支燭台，踱步走向門邊。

龍鈞樂冷哼一聲，卻不理會寧簡。

「今夜我點起了滿鎮燈火，等他們望見了，便會來的。」

燕寄羽道：「多半是會來的。」

說完便邁步走向門外，回顧一眼，忽又莞爾道：「咱們去堂中瞧瞧吧，諸位請。」

葉涼等人聞言紛紛動容，均覺方輕遊俠肝義膽，實是了不起。

燕寄羽道：「那也無妨，有朝一日，等你見過了這江湖，多半就能知道了。」

寧簡蹙眉道：「龍掌柜，你竟丟下柳續……還有展前輩，就這般自己逃下山來了？」

龍鈞樂乾咳一聲，道：「我豈是袖手？當時薛夜魚尚未有所動作，而那方輕游也似隨時便要出刀，我便以一己之力與他兩人凝神對峙，那也是頗m.hetubook.com.com耗心力，苦不堪言。」

葉涼忽道：「請問燕山長，你究竟為何要殺刀宗？」

燕寄羽卻不答話，忽而轉頭望向酒樓門口：街上腳步聲漸近，少頃卻竟是龍鈞樂急急奔入了酒樓。

說著一頓，看向燕寄羽，苦笑道：「龍某實不知燕山長為何要讓柳續寫那四字，如今看來，倒是有些……咳咳，有些弄巧成拙了？」

「十三年來最怕點燈，總想起青鹿崖上昏燈點點，照見遍地都是殘缺的刀劍，和乾涸的血。」

燕寄羽淡淡道：「無論如何，我也須接受自己的命數，正如寧姑娘先前所言，若不認命，也只會顯得怯懦可笑罷了。」

「多謝燕山長。」龍鈞樂坐下來，慢慢緩過了氣息，隨後講述起舂山峰頂的情形——

燕寄羽頷首道：「不錯。」隨即輕嘆道，「寧姑娘方才所言不無道理，但他們會來的。」

「那隻怕未必。」寧簡當即道，「他們此刻已然得勝，為何還要回到鎮上？多半便會在山上搜查吳重的行蹤，或者徑直去尋刀宗了。」

陳徹吃飽喝足，也不禁思索起來：自己hｅｔｕbｏoｋ•coｍ•ｃom真正渴望的究竟是什麼，是能手刃簡青兮為韓昂報仇么，還是如五年前所想的去學刀術，做一個名震江湖、再也不用吃剩飯的刀客，抑或只是安安穩穩地當個乞丐混過此生……想到後來，心中卻莫名閃過了一道月光下緊握刀鋒的身影。

與此同時，展梅也是以一敵三，他出劍雖快逾驚電，但談寒生的「刀笛」連綿作響，卻似對展梅的身法劍術頗有延滯之效，更何況阮青灰的「木余刀」與金厭昔的刀術「無厚」本都善於以慢打快；四人斗得片刻，展梅終究也是受傷被制。

寧簡一驚：「可柳續不是被方天畫擒住了么……莫非，莫非燕山長是說，方天畫他們也會來這酒樓？」

燕寄羽不緊不慢地將堂中未燃的燭台都一一點燃了，又隨手扶起了幾張歪倒的椅子，道：「幾位不妨稍坐，很快便有人至。」

「原來如此。」燕寄羽輕嘆一聲，又道，「不知後來如何？」

尋思片刻，又搖頭道：「若他們當真會來，眼下燕山長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么……嗯，照此看來，恐怕燕山長心中也不覺得hｔtｐs://m.hｅtuboｏｋ•cｏｍ•ｃoｍ他們會來吧，否則絕不會置身於此。」

寧簡與陳徹、葉涼一怔，都隨燕寄羽來到堂中；只留下蕭野謠手持紙筆，皺眉不語，似正苦苦構思畫作。

瞥向寧簡，卻見她也正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嗯，」燕寄羽道，「方兄弟此舉，我倒有些欽佩。」語聲淡然，卻也聽不出有欽佩之意。

葉涼等人面面相覷，但見燕寄羽為陳徹讓出座位，陳徹徑自坐下吃喝起來。

葉涼張望門外，忽而脫口道：「是鎮上。是這鎮上又多出了許多燈火。」

陳徹道：「這倒也是。」

聽到這裏，寧簡忍不住道：「那麼龍掌柜自己呢，莫非一直袖手旁觀嗎？」

寧簡道：「是誰？」

燕寄羽忽道：「寧姑娘不必憂心，料想咱們稍後便能見到柳續等人了。」

燕寄羽道：「你只是見過了我們，卻還沒見過真正的江湖。你們只是閉目睡在這江湖裡，隨波浮沉罷了。」

忽聽葉涼道：「我、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語聲很是惘然。

當時方天畫等人眼看葉涼抱著雷纓絡下山去，也不攔截，彷彿早有謀划似的，猝然間wwｗ•ｈｅtｕbｏok.cｏｍ.ｃoｍ竟是先對柳續發難：那秋剪水年紀輕輕，卻已將巴山劍術修至「心照」之境，手中燭台晃動，亂人神思，似乎恰與柳續的「竹聲新月」相剋；而「畫劍堂」掌門孔蕪與柳續各擅書畫，其畫意相較於柳續的筆勢，本也頗有一戰之力，更可與周行空「畫中留影」的神異刀術彼此增益，三人聯手奇襲，一瞬里便將柳續制住。

諸人心中一動，只覺燕寄羽此言似頗蘊真意，各自沉思起來。

燕寄羽微笑道：「究竟為何，對於諸位而言，恐怕並不重要。」靜了靜，又道，「人生天地間，應當多多思索對自己真正重要的事，關切自己心中真正的渴望。」

龍鈞樂一怔，嘆道：「那是、那是，料想吳重抱起嚴姑娘作為護盾，便是為了引得方輕游救他……當時我見眾人忙於追截吳重，便趁機從相反方向下山，雖然接連被阮青灰等人出掌擊中，終究卻也僥倖走脫。」

燕寄羽道：「龍掌柜辛苦。」

諸人瞥見龍鈞樂神情委頓，嘴角溢血，衣衫破爛如乞丐，想見山頂上一場激戰定然慘酷；只聽燕寄羽嘆道：「龍掌柜受傷不輕，快請坐下歇息。」

葉和圖書涼愕然道：「我已見過了呀，半年多來，我見過了像燕山長這般的正氣長鋒閣閣主，也見過一些武林掌門和前輩，還有其他許多刀客劍客……」

葉涼聞言猛然怔住，一時失語。

龍鈞樂道：「後來吳重見勢不妙，抱起地上那位受傷的嚴知雨姑娘便朝著山下逃去；說來奇怪，那方輕游本是上山來救刀宗的，卻忽然躍步揮刀，幫吳重擋下追擊，掩護著吳重與嚴姑娘逃走了，而他自己卻落得重傷遭擒，嘿嘿，這又是何苦……」

燕寄羽道：「我記得陳兄弟離去酒樓時似對鱸魚念念不忘，這鹹魚便是以四鰓鱸魚腌制的。」

龍鈞樂點了點頭，繼續道：「好在吳重撕碎書信之後，竟似果真借得了雲荊山的刀意，只一招便打飛了方天畫的長戈，又揪住鐵風葉遠遠地擲出，眼看他返身便要去救展梅，卻似突然瞧見了旁邊樹榦上那『天下刀宗』四字……唉，這一瞧之下，吳重身上的刀意似乎霎時被衝散了許多，腳下踉蹌起來。」

寧簡聞言靜默，半晌過去，忽覺周遭似乎明亮了些許；一時間其餘諸人也察覺到異樣，可是堂中卻並無新的燈燭燃起，不由得相顧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