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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刀宗

作者:雨樓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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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乘鋒 第一章 紙上清河(二)

第二卷 乘鋒

第一章 紙上清河(二)

許念皺眉道:「胡說,我是要害她,又不是要娶她。」
楊仞道:「多半是你從前去那酒樓作惡,被揍過一頓。」想了想,又道:「不過那酒樓新換了一個姓龍的掌柜,古里古怪的,不去也罷。」
許念道:「說什麼都行,你就隨便說點。」語氣中竟似有求懇之意。
許念渾身一震,當即走到井邊,竟似要跳進去。
「你小子竟不貪心,」許念聞言歪頭打量了楊仞半晌,彷彿剛認得他似的,嘆道,「似你這般自以為是的狂小子,江湖中倒也罕見。」
許念尋思了一陣,遲疑道:「這毒非同尋常,似乎是叫作驚……驚鳥還是驚什麼來著,我一時記不分明了。」
楊仞見狀暗忖:「我住的這處宅院已是鎮子的偏僻角落,他們既已搜到了這裏,看來是想控住整座舂雪鎮。」一邊轉念,一邊走回院落中央,但見許念獃獃佇立、若有所思,便道:「許老頭,你進屋歇歇吧,免得站斷了你的老腿。」
楊仞好奇道:「你究竟在找什麼,說出來我也幫你找找。」
許念默然回憶良久,才道:「我依稀記得,雲荊山的刀術中有一式名為『刀雲』,一旦施展開來,周圍十數丈方圓內刀意瀰漫,任何人踏進刀雲之中,只要稍稍呼吸,便遭刀勁入體,割裂臟腑,盪滅神魂。」
許念搖頭道:「你才剛滿二十,還不懂得人世間的諸多樂事,這時害死了你,你臨死時便沒那麼怕,沒那麼不舍,最好是再過幾年,等你剛懂些世事人情,正意氣風發的時候,最好是正覺得天下無處去不得、無事不可成的時候,偏偏害死了你,那才叫稱心快意。」說著說著,語調亢奮起來,低笑不停。
楊仞道:「有什麼不一樣?」
楊仞愕然道:「好端端的一個鎮子,怎會將人毒倒?你是說有人在鎮子里下毒么?」眼看許念點了點頭,當即問道,「什麼毒這般厲害,我只要在鎮上走動便會中毒?」
說完便返過身來,提刀盯著院門,心知過不了多久那幫停雲弟子便要闖進門來,暗道:「我與停雲書院素無恩怨,他們既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且看他們究竟意欲何為吧。」
許念道:「也好。」
楊仞一怔:「胡言亂語,哪有這種事?」
便在這時,遠處的街上隱約傳來一片喧嘩,似有不少人正自吵鬧毆鬥,楊仞聽得皺眉,他雖知鎮上遲早要出亂子,卻也沒想到這麼快就鬧將起來,等了一陣,喧鬧聲漸漸消隱,楊仞道:「我出去一趟,到春風酒樓探探消息。」
許念道:「不錯,天地間生機太多了,須得多害滅一些才好。」
楊仞心想:「這兩人書生打m•hetubook.com.com扮,以筆為刃,想來便是停雲書院弟子了。」又見周屠戶揮舞一把屠刀,刀光霍霍,進退中步法頗為精妙,不禁更覺訝異:「原來周屠戶武功這麼高,我以前倒是不知。」
話未說完,楊仞已連連搖頭:「這倆門派之間愛斗不鬥,關我屁事?那玄真教總壇遠在東海之濱,你想讓我跋涉萬里為你去送信,未免想得太美。」
楊仞道:「書信?是你寫的么?」
許念頷首道:「楊小子,你既要離鎮,便請將這封書信送出去吧,就送與……」說到這裏,忽見楊仞猛然間哈哈大笑起來,不禁怔住,皺眉道:「你不信?」
楊仞一愣,往常自己練完刀術總會被許念嘲笑幾句,今日這老頭兒倒似有些反常,當即答道:「自是因為你這裏租銀便宜。」
卻聽許念又嘆道:「你若不信,不妨打開竹筒看看,說不準看過之後便能修成意勁,那時你自然便信了。」
許念眉頭緊皺,忽而顫聲道:「不成,我須得找一樣東西。」說完飯也不吃了,站起來在屋裡四下翻找。
又等了一陣,楊仞再度躍上院牆,望見周屠戶倒在了院中,兩個書生站在一旁,衣衫卻已凌亂破裂;便在這時,其中一名書生忽然轉頭張望過來,一瞬間與楊仞對視。
楊仞訝道:「什麼大事?」問完等了半晌,許念卻只反覆呢喃著「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再沒有別的話。
楊仞一怔,回想過去九年,許念早睡早起,每日都吃滿三頓飯,飯後從屋門口一路緊走到鎮外的野地上,雙手掰住一棵老柏樹扭動周身,舒活筋骨,連喝三聲「好!」,再慢慢踱回鎮上,照他自己的話說,他得養足了精氣,好去害人;可是過去幾日,他倒確然沒邁出過宅門一步。
楊仞心下暗笑:這李素微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如今少說也有四十來歲了,卻竟被這老頭稱作「小娃兒」;隨即問道:「李素微為何要與燕寄羽作對?我可聽說他倆交情匪淺。」
楊仞剛要下井,忽而回望許念,笑道:「許老頭,等我下去了,你只消設法填死井口,便能害死我了。」
楊仞跳回院落中,頗覺迷惑:「這可奇了,難道他們怕了老子?」此時已近黃昏,天上陰雲漸凝,不一會兒春雨濛濛灑落,他走到門邊,打開一道門縫瞧去,門外卻已空無一人,周遭也再聽不見爭鬥聲。
楊仞也進了屋,這回不待他開口,許念便自去默默地生火燒飯,等到兩人坐下吃飯時,許念忽道:「楊小子,你再說說停雲書院的事吧?」
想到這裏,楊仞便道:「定然是你見到鎮上來了許https://m.hetubook.com.com多陌生武人,便不敢出門了。」
楊仞點頭道:「好吧,那你可知道停雲書院現任的山長姓甚名誰?」
許念嘆了口氣,道:「我須得先找到了,才能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
他心中計較已定,便靜靜等候,哪知過得良久,門外腳步聲遠遠近近,卻始終無人進門。
許念肅然道:「那人便是玄真教的掌教真人,名叫李……」說到這裏,目光霎時痴惘,似又犯起糊塗來,「是叫李、李什麼的……」
隨即躍下牆頭,又走到門邊,透過門縫望去,不遠處有個身形肥胖的華服公子,正領著數名書生走過來,只聽那胖公子道:「凡是各派武人,以及家中藏有刀劍的,通通都先制住了。」那幾個書生道了聲「是」,便朝著旁邊一戶人家走去。
許念道:「眼看鎮上即將大亂,整個武林多半也要隨之翻覆,這封信留在鎮上太不穩妥,自須送走。」
楊仞道:「能有多神妙?」
許念冷笑道:「如今若要在鎮上胡亂走動,只怕遲早會被這鎮子毒倒。」
「不光那酒樓去不得,最好也莫要在鎮上亂走,」許念壓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你可知我近日裡為何不出門?」
楊仞心中一緊,隨即心想:「去他娘的」,便又朗聲笑道:「幸會閣下。」
許念聞言怔住,片刻后冷笑兩聲,卻欲言又止。
楊仞道:「是嗎,那你幹麼臉紅?」說完不等許念接腔,便徑自練起刀來。許念抬手摸了摸自己臉頰,瞪著楊仞,半晌才惡狠狠道:「你練一輩子刀術,也只能用來割草!」
許念頓時面露喜色:「甚好,甚好。」正自呵呵笑著,卻聽楊仞又道:「你若要我去送信,還須答應我一件事。」
楊仞正要再勸,忽而又聽見院落外傳來打鬥吵嚷之聲,這回卻似是從四面八方響起,頓時心中一凜,提刀快步走到院牆邊,跳上牆頭張望,驚見臨近的周屠戶家中不知何時進了兩個白衫方巾的男子,各持一根筆狀武器,正與周屠戶激斗。
許念也不爭辯,拿了燭台,在院子里不住亂走,楊仞環顧院落,但見滿地野草,一株枯樹,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口乾涸多年的水井,忍不住道:「許老頭,難不成你要找的東西是在井裡?」
許念瞪眼道:「你懂個屁,玄真教與停雲書院遲早要斗個你死我活……楊小子,你帶上這竹筒儘快離鎮,去到玄真教的總壇,務須將竹筒里的書信親手交與李素微——」
楊仞道:「過獎了。許老頭,你剛才為何說要把這封書信送出去?」
楊仞以前從未見他露出這般神態,瞧著絕不似作偽www.hetubook.com.com,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便只默然沉思。
楊仞恍若未聞,只顧低頭吃肉。許念隨口咒了楊仞幾句,撂下碗筷,到院落中曬太陽去了,過得片刻,但見楊仞也提著長刀來到了院中,便怪聲怪氣道:「楊幫主又要練刀呀,你可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該當好生歇息才是,練刀這般辛勞,何不讓你的幫眾去練?」
楊仞道:「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
楊仞見他無時無刻不忘作惡,如此恆心毅力,倒也不禁有些佩服,便道:「嗯,那你今日又想害誰?」
楊仞道:「那你想將信給誰?」
兩個時辰過去,楊仞收刀站定,忽聽許念道:「楊小子,這九年來你為何不換個住處,卻一直住在我這裏?」
「不知道……」許念搖了搖頭,隨即又道,「哼,我是一時想不起,不是不知道。」
楊仞嚇了一跳,道:「老瘋子,你要自盡嗎?」快步走近,又道,「還是我下去瞧瞧吧。」
「不對,」許念搖頭道,「我知道周屠戶找過你好幾次,讓你租住他的宅子,要的租銀比我還少。」
直到春雨止息,夜色愈濃,許念仍未找到,頹然站在院落中,沉吟道:「沒在屋裡,那麼一定就在院子里了……」
許念稍作沉默,忽而嘿嘿笑道:「楊小子,你當年為何要來舂雪鎮住下,還不是想靠刀宗的威名庇佑你安穩練刀,你既受了刀宗的恩惠,便該竭力報答才是,否則如何配當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
許念哼了一聲,道:「傻小子,那是因為我多日前便察覺到,這鎮子與往年不大一樣了。」
楊仞聞言一腳踢爛那道狹小木門,走進門后的暗道,到了十丈外,果然摸到石壁上有一處凹陷,其中卻放著一個細長物事,觸去仿似一管竹筒。
「我也說不清,」許念似被問住了,撓頭道,「我方才一聽見『春風酒樓』四字,心裏便覺不大穩當,那酒樓多半是個險地。」
「許前輩,說來也巧,」楊仞笑道,「我恰好不愛為刀宗做事。」
許念見楊仞扭頭看向自己,便道:「我一見到竹筒便記得了,這裏面是一封書信。」
楊仞道:「一來我不覺得世間會有意勁這種東西,二來即便真有,刀宗又為何要將如此重要的書信交給了你?」
許念道:「我老人家死也要作惡,做好事么,呵呵,下輩子再說吧。」
楊仞聽得怔住,隨即哈哈笑道:「老子現下便意氣風發得很,反倒怕你活不到幾年後。」想了想,又道:「許老頭,你已經這般老了,何不去做幾件好事,到臨死時也能安心些。」
許念一愣,搖頭道:「我才不走,我這把年紀,還能和圖書走到哪裡去,更何況……嘿嘿,等鎮上變亂一起,興許我還能趁亂害幾個人,那倒也美得很。」
楊仞聽得狐疑,但見許念臉色凝重,便又道:「這信既是刀宗寫的,何不再交還給刀宗?」
楊仞一愣,暗忖:「這瘋老頭自打見到竹筒之後,頭腦似乎清晰了許多,轉瞬便想到了此節。」他雖覺這鳥不拉屎的西域小鎮本來也安穩得很,多半沒有刀宗也一樣是太平無事,但自己聽從師命來到鎮上,確也是存了一些倚靠刀宗的心思;尋思片刻,笑道:「許老頭,你這話也不無道理,我便走一趟東海玄真教總壇,只是那李素微肯不肯收信,可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楊仞奇道:「春風酒樓在鎮上開了許多年,你從前也不是沒去過,為何今日忽然說是險地?」
許念道:「意勁是刀宗所創武學,刀宗的刀術便是以意勁催動,那是極為神妙的。」
他重又閂住了門,回望見許念兀自茫然站在雨中,丟了魂魄似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天上滾過一聲雷,許念忽然醒過神來,彷彿才察覺到下雨似的,嘴裏胡亂咒罵著,快步進屋避雨去了。
楊仞見他找得極是仔細,不放過任何犄角旮旯,不禁問道:「你要找的東西很要緊嗎?」
許念多年來已在心中將他認識的每個鎮民都害死了幾百遍,聞言嘿嘿一笑,道:「今日我要害鎮西的孫寡婦。」
許念悵然道:「是刀宗雲荊山寫給我的。」
楊仞道:「為何去不得?」
楊仞笑道:「你方才說的那些屁話,老子一句也不信。」
那書生似是怔了怔,而後卻轉開頭去,不理會楊仞了。
楊仞道:「你須得入我乘鋒幫,做我的幫眾。」
「我不過還沒記起來罷了,」許念哼了一聲,眼珠轉了轉,忽而故作訝聲道,「啊呦,我忽然想起來了,我從前在江湖上曾見過你那本刀譜的,當時卻是被我隨手撕了,哈哈,撕得粉碎。」
話音未落,驟見許念混濁的眼珠一瞬清明,渾如換了個人似的,不禁皺眉道:「許老頭,你又發什麼瘋?」
許念聞言臉色驟變,道:「莫要去,那春風酒樓可去不得。」
許念道:「你為何不信?」
楊仞道:「喔,原來如此。」
楊仞笑道:「好你個許老頭,原來人老心不老。」
許念道:「這信中寫的,便是修成『意勁』的關竅。」
楊仞哈哈一笑,隨即跳入井中,雙臂在井壁上撐了幾撐,很快下到井底。
許念苦笑道:「若刀宗自己想要保管,當初也不會交與我了。」
楊仞帶著竹筒回到院中,藉著許念手中的燭台看去,那筒口封得甚為嚴密,也不知筒子里是什麼。
許念冷和圖書哼道:「武林中再沒比它更要緊的東西了。」說完便快步出門,又到隔壁楊仞住的屋子裡搜尋;楊仞除了那把「清河」長刀再沒什麼值錢家當,便也任由他去。
許念臉色煞白,低聲道:「出大事了,鎮上要出大事……」
楊仞笑道:「你沒怎麼聽過停雲書院,也不知柳空圖是誰,還敢說自己在江湖上行走過?我看多半是吹噓。」
許念冷森森道:「嗯,你怕了?」
楊仞點點頭,也不多勸,擺開架勢便要練刀,瞥見院中野草在春風中晃來盪去,忽緊忽慢,宛若舞蹈,不由得心中一動,道:「天地間生機勃勃,也非只人之一物才有性靈。」
「意勁?」楊仞道,「意勁又是什麼?」
許念道:「什麼事?」
「不錯!」許念立時拍掌道,「就是李素微那小娃兒,放眼武林,恐怕也只有他才能與燕寄羽抗衡……」
「嗯,」楊仞點了點頭,道,「也是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肯叫我楊幫主的人。」
楊仞一笑:「許老頭,我就要離鎮了,你現下還不害死我,以後可沒機會了。」
許念趴在井緣向下張望,忽聽楊仞驚呼道:「井底有個暗門!」許念皺眉回想片刻,衝著井底大聲道:「你進去暗門,前行十丈,往左邊石壁上摸索。」
楊仞天不怕地不怕,心想再大的事也無非就是個「死」字,便也不再追問,徑自大口吃喝來。
楊仞一怔,想了想,搖頭笑道:「老子才不修什麼意勁,乘鋒刀法天下第一,已足夠我練的了。」
楊仞笑道:「驚你個鳥,你少來唬我。」說完見許念眼神亂閃,神情中似頗有懼意,回想起吃飯時許念曾吞吞吐吐地問自己為何要走,不由得嘆了口氣,道:「許老頭,你既這般害怕,不如別待在鎮上,我便帶你一起走吧。」
楊仞笑道:「那我幫你回想回想,此人姓燕,名叫燕寄羽……」
許念道:「楊幫主,你不是為我做事,而是為刀宗。」他往常稱呼楊仞為「楊幫主」時,不是為了催促楊仞燒菜,便是意含嘲諷,這回語氣懇切地說了出來,顯是心中當真覺得此事極為要緊。
「刀宗寫的?」楊仞一愣,「嗯,難得你還知道刀宗的姓名,他寫了什麼?」
許念神情迷惑,沉吟道:「方才聽你提及停雲書院之後,我似乎記起了一些從前的事,卻與春風酒樓相關……」
楊仞自顧自施展刀招,漸至心無旁騖之境,許念也不再說話,倚靠著枯樹看著楊仞練刀,九年來兩人常常如此,一動一靜,便在這小小院落里打發了許多時光。
楊仞道:「李素微。」
許念聞言長嘆,神情一瞬悲戚,隨即轉為深深悔恨,側過頭去,良久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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