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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東行數里，果然望見幾個書生正在遠處走動，好在他熟悉地勢，藉著草坡遮蔽，悄然繞了過去；一邊小心翼翼地走著，一邊苦思對策，忽聞幾聲輕微的異響，轉頭看去，十余丈外卻有一匹白馬正自嚙食野草。

半晌過去，楊仞來到一處平曠地面，終於追近了那匹馬，哈哈一笑，猛然躍起，落在了馬背上；那白馬受驚狂嘶一聲，前蹄揚起。

那人沉吟片刻，點頭道：「眼下我須去尋一個人，咱們暫且別過，若有緣再見，我便做你的幫眾如何？」

哪知剛摸到韁繩，那白馬突然止住了吃草，輕快地奔到秋剪水身邊去了。

那人道：「是一個少年人，年紀與你相仿，名叫陳徹。」

只聽秋剪水凄然一笑：「我這般沒用，實在做不來掌門，唉，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秋剪水道：「小羊，你別來煩我，讓我在這裏待一會兒。」

哭了一會兒，將那封書信重又收回行囊，喃喃道：「掌門師姐，你臨終前要我將你的和_圖_書親筆書信交與刀宗，我也沒能做到……如今刀宗死了，我到夜裡便回去舂山峰頂，將你的信在雲閣之前火化，不知你是否同意？」

那白馬似頗有靈性，當即轉身奔到別處去了。

「他娘的，老子見鬼了？」楊仞心下駭異，四處亂逛了一陣，仍找不到那青衫人，便只疑神疑鬼地走著。

楊仞猝然間沒能坐穩，竟被甩落在地，不禁怒道：「老子還制不了你？」隨即再度躍上馬背，勒緊韁繩，便要催馬東行，那白馬卻掙扎著轉身，似想奔回主人身邊，楊仞一邊迸力相抗，一邊不住嘴地叫道：「往東，往東！別走錯了，好馬不走回頭路，快往東去！」

楊仞皺眉道：「沒聽過。看來我此番重出江湖，卻已有些孤陋寡聞了。」

秋剪水輕嘆道：「小羊，你又懂得什麼了，你永遠也不會懂的。」說著隨手彈出一縷指風，身邊的燭台霎時熄滅。

楊仞道：「你要去尋誰？」

春風悠然吹過野草，低低的哭ｈtｔps://m•hetｕboｏk•ｃｏm•ｃom聲中，那白馬輕緩地邁動四蹄，在主人身邊繞來繞去，不時嘶鳴幾聲。

楊仞點頭道：「不錯，我十一歲那年厭倦了武林爭鬥，便在舂雪鎮上隱居了九年。」

楊仞隨之邁步，但見那人步履不疾不徐，走出十餘步，忽覺眼前恍惚顫動，眨了眨眼，竟已看不見那人的身影了。

楊仞聽得皺眉，心說：「有什麼好哭的，越哭越沒用。」

「原來這匹馬是她的。」楊仞略一尋思，「這人和燕寄羽似是一夥，活該老子偷她的馬。」

楊仞見狀大喜，趕忙躡步遠離了河岸，漸行漸快，朝著白馬追去；不經意回望一眼，秋剪水卻兀自孤零零地坐在河邊。

楊仞一凜，立時便要拔刀，卻見秋剪水只是凝視河面，似未察覺自己來到；一時遲疑，正拿不準是否要悄悄退走，忽聽見一聲低低的啜泣，卻是那秋剪水哭了起來。

「她娘的。」楊仞暗罵一聲，這才明白秋剪水是同那匹白馬說話，料想ｈttps://ｍ.heｔuｂｏｏｋ.com•ｃｏｍ那馬的名字是叫「小羊」，又想：「這姑娘果然糊塗，不光白日里點燈，還給一匹馬取名小羊。」

那人淡淡道：「嗯，容我再多想想。」

楊仞跟隨其後，踩著亂石雜草走了一陣，來到了河邊，那白馬緩停四蹄，又低頭吃起草來。楊仞正要上前騎上馬背，忽瞥見不遠處的河水邊靜靜立著一名女子，手持燭台，赫然卻是自己曾隔著門縫瞧見過的秋剪水。

「重出江湖？」那人奇道，「你從前退隱過么？」

低下頭去，又抽抽噎噎道：「掌門師姐，自從你走後，我有許多心事，卻都不知與誰去說了……這幾年來我強作鎮定，只敢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一小會兒……

楊仞心中一動：「是了，我在這裏越耽擱越是兇險，莫如找到一匹快馬，從小徑一路疾馳遠走，等到了中原，江湖繁華廣闊，燕寄羽卻到哪裡再找老子？」

那人一怔，神情中倦意愈深，輕聲道：「你所言不錯，我半生匆忙，想干成的事確是m•hetｕbooｋ.cｏm.com一件也沒幹成。」

過得片刻，心緒漸定，又想：「那密道里已不安全，鎮上也不知是否有埋伏，停雲書院人多勢眾，周圍定然也布下了弟子，這可有些麻煩。」

楊仞凝神屏息，忍不住又走近幾步。

頓了頓，又道：「小楊，你回來了么。」

「果然如此，」楊仞笑道，「不過那也不打緊，你以後跟著本幫主，自能成事。」

當即慢慢地靠近那匹白馬，那馬似有察覺，輕嘶一聲，慢悠悠扭身而去。

「原來如此。」那人哈哈一笑，青衫晃動，徑自前行而去。

楊仞看得驚凜，心說：「這姑娘雖然糊塗，但這份修為著實厲害。」

楊仞一驚，隨即又聽她道：「小楊呀小楊，我真羡慕你，你只要吃飽了草，便無憂無慮的，而我卻……卻有這麼多煩惱。」

楊仞心想：「這姑娘一會兒和馬說話，一會兒又問死人同不同意，那是平日里孤單得很了。」

那白馬噴吐鼻息，發出一陣陣長嘶，每次往東行不出幾步便又折返向西，一人一馬短www.hetubook.com.com時間僵持不下。

那白馬忽而嘶叫一聲，恍若在回應主人。

秋剪水拿過身邊行囊，慢慢解開，取出一封書信來，默然端詳許久，忽而又哭起來，斷斷續續道：「掌門師姐，我真沒用……我、我什麼也做不好，實在有愧於你，你在九泉之下一定也很失望吧。」

「再想想？」楊仞皺眉道，「還有什麼可想的，你這人磨磨蹭蹭，說話一點也不痛快，如此怎能幹成大事？」

眼看那匹白馬身姿矯健神駿，心中暗喜，又見馬上鞍轡俱全，顯非野馬，又想：「也不知馬的主人是誰，竟敢放任這般好馬自己吃草，嘿嘿，老子便來個順手牽馬。」

秋剪水似正傷心出神，仍然不知身後有人。她哭了一陣，漸漸不哭，靜默片刻，忽又輕聲道：「唉，『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掌門師姐，回想咱們分別那天，竟已過去六年了。」

楊仞心中奇怪：「這又是鬧哪一出？」只見秋剪水緩緩在岸邊坐下，將燭台和行囊放在身側，輕聲泣道：「掌門師姐，我好生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