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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默然片刻，道：「你練得很是認真。我從前見過許多人舞劍練刀，你是練得最認真的一個。」

方白道：「既然困了，那便——」說到這裏，忽聽楊仞道：「……我信。」

卻聽楚風蕭道：「鎮上的事，我等都已聽說了，燕寄羽這廝，此番真豁得出去。」

楚風蕭嘆道：「岑兄如今卻已……唉，方兄見過岑兄便明白了。」當即轉頭看向人群，朗聲道：「將那三人都帶過來！」

方白「嗯」了一聲，道：「你信么？」

說話中，那群刀客已漸次馳到兩人近旁，為首的兩個刀客當即下馬，上前與方白見禮，正是「天風峽」的兩位副掌門楚風蕭與趙風奇。

隨即不再多言，凝神揮臂，心無旁騖地練起「乘鋒刀法」來，將十九式一一使過，又從頭使起，等到練滿一百遍，已是許久過去，收刀眺望遠山月色，一時間輕輕喘息，忽而輕笑道：

等到楊仞被馬蹄聲驚醒時，已是兩個時辰過去；楊仞翻身躍起，但聞遠處山野震動，人嘯馬嘶之聲宛如天地間的一股洪流席捲而來，不禁心中訝異，道：「方老兄，『天風峽』https://m.hetubook.com.com竟來了這麼多刀客？」

方白聽得迷惑，過了片刻，卻聽楊仞又咕噥道：「八百五十四……不對，方才多數了一步……」仔細又聆辨了一陣，聽出楊仞是在數自己的步數，也不知他在夢中正走在哪裡。

楊仞環顧周圍，但見眾刀客都是一身青黑色勁裝，頭系一條長長的飄帶，背負長刀，漸次勒馬躍下，神情剽悍，雖一個個默然站著，卻似隨時要拔刀斬出一般。

楊仞嘴角迸出嗤的一絲笑，坐在野草上，伸了個懶腰，慢慢躺倒，將雙手枕在腦後，忽道：「你說的沒錯，我還真是困得很了，他娘的，方老兄……」

楊仞想了想，道：「好漢該死的時候也得死，我倒是也能心安，不過我也不多勸你，你老兄好好歇息吧。」言畢走去一旁，拔出「清河刀」，擺開架勢便要練刀。

「這可奇了，」楊仞哈哈一笑，走回方白身旁，「我有什麼好恐懼的？」

「這便是天風峽刀客么？」楊仞忽道。

方白嘆道：「楚兄也不必太過憤急，還須從長計議。」楊仞打量楚風蕭，但和圖書見他四五十歲年紀，容貌頗為俊雅，雖然滿面風霜，卻也難掩眉目間的溫和之氣，不由得心想：「此人若換身衣裝，倒更像是停雲書院的飽學書生。」

方白道：「我還瞧出了你心中的恐懼。」

方白嘆道：「不錯。」

楊仞聞言心下暗笑：「你楚老兄自己說話也未見得高雅。」隨即看向趙風奇，但見他三十齣頭，渾身肌肉幾欲崩裂衣衫，臉上、脖頸上遍布刀疤劍痕，目光轉動如刀，瞧來極是精悍。

「——萬仞天風！」無數人縱聲呼應，狂嘯聲恍若從天墜落，壓低了巍峨群山，在荒野之間滾盪不絕。

楊仞撓了撓頭，道：「你便只瞧出了『認真』二字么？」

「方老兄，你瞧我這套刀法如何？」

「我猜也不是。」楊仞搖頭一笑，「方老兄，你這許多年來連自己都沒能勸服，還總想著去勸別人，那可有些吃力不討好了……依我看來，就任由天風峽的刀客找停雲書院算賬去，最多是都死在燕寄羽手中，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方白奇道：「岑兄是江湖中有數的大刀客，難道還敵不過停雲書院的一名年輕和-圖-書弟子？」

夜風幽咽，亂草中混進了蟲鳴，遠遠近近地晃動；方白靜坐沉思，一個時辰過去，忽聽熟睡的楊仞含糊說起夢話來：「……八百三十七……八百三十八……」

楚風蕭道：「滾你奶奶的趙老四，你在方兄面前，焉得如此粗俗？」

楊仞與方白走到高處眺望，但見火焰點點閃動，兩三百人手擎火把、縱馬如飛，宛如一條火色長龍不斷碾過沿途野草，頃刻間飄掠而近。

方白道：「這些刀客義氣深重，已算是武林中少有的好漢，若任憑他們貿然赴死，心中如何能安？」

楊仞略略問了幾句鐵風葉與「天風峽」刀派的情形，道：「方老兄，等這幫刀客來到，你要將鎮上實情說與他們么？」

方白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恐懼什麼，但至少瞧得出你懼怕那封竹筒里的書信。你並非全然不信世間有『意勁』這等武學，你不肯看信，是怕『意勁』其實遠勝於你的刀術——你怕自己真學會了『意勁』，從此就不用練你乘鋒幫的武功了。」

方白道：「照此看來，他們多半已知舂雪鎮上的變故，只怕正盼著停雲書院找來ｈetuｂoｏk•com•coｍ決戰。」說著眉宇間憂色更重，又道：「楊兄弟，你以為該如何是好？」

兩人對視片刻，楊仞只覺方白的眼神一瞬狠厲，又端詳了一會兒，卻發覺只是自己此刻的神情映在了方白眼中；楊仞臉皮一松，嘿嘿笑出聲來：「九年前師父對我說，只要我每天練一百遍乘鋒刀法，等到練滿十年，便能天下無敵。」

楊仞一怔，料知方白修為已入化境，內息流轉渾然自在，才能一邊趕路一邊休養，自己卻暫沒這能耐，這一日奔波下來，此刻著實覺得疲累，不禁有些羡慕方白，搖頭道：「方老兄，我知你說的在理，但我今日尚未練刀，那是不得不練。」

方白沉吟道：「說是要說的，不過他們並非燕寄羽的對手，總須想個法子勸住他們，切不能衝動妄為。」

楚風蕭「嘿」的一聲，未及答話，卻聽旁邊的趙風奇道：「沒什麼好計議的，燕寄羽本事再大，也殺不盡天下的刀客，干他娘的便是。」

方白沉吟片刻，問道：「楚兄、趙兄，你們可曾去到舂雪鎮？不知是如何得知了鎮上變亂？」

楚風蕭道：「我們在前去舂雪鎮的路上撞見了和_圖_書『飛光門』的岑東流，還有原玄真教弟子方輕游，當時他兩人正與一個停雲書院的年輕書生打鬥，方兄弟早已身受重傷，全靠岑兄一人苦苦支撐，我們救下了他倆，這才聽說了燕寄羽的諸般陰謀舉動。」

「要我說么，」楊仞哼了一聲，道，「咱們快些離去，可別讓他們連累了。」

方白見狀道：「我今日騎馬行路之際已歇息過了，倒是楊兄弟年輕，正該多多養蓄精力，習練刀術也不急在一時，否則虧損了身心元氣，反而得不償失。」

趙風奇道：「聽說那鎮上已空了，我們還去它個鳥？」

楊仞道：「這些天風峽刀客，都是你方老兄的朋友么？」

楊仞皺眉道：「他們手拿火把，高聲狂叫，這般明晃晃惹人耳目，不怕引來停雲書院的人嗎？」

方白頷首道：「聽來似有兩百餘人。」

方白道：「也稱不上朋友。」

方白聞言莞爾，搖頭道：「燕寄羽不會來找他們，我只怕他們執意要找燕寄羽。」

方白一怔，但見楊仞已闔上眼皮，側了側身，隨即睡去。

須臾，只聽遠處有人發出一聲勁吼：「刀旗長立——」嗓音蒼烈悲昂，高高躥入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