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雲旗
第一章 浮舟問劍(二十二)
「恕罪恕罪,」徐開霽嘿嘿笑道,「說起來,我也有許多年沒見過趙兄他們三個了。去年燕山長託付我到岳州約管『留影舫』一派,我料知以趙兄他們的脾性,遲早要與燕山長鬧僵,便藉機懇請燕山長,到時他們若有冒犯,還望燕山長莫要傷及他們的性命……」
徐開霽道:「沒有。」隨即呵呵笑道:「讓兩位久等了,走走走,我請兩位喝夜酒去。」
楊仞隨口道:「這裏沒外人,但講無妨。」
秋剪水從他取出書信,便猜到他會說這番話,聞言淡淡道:「我幫你保管書信便是,絕不讓燕山長奪去。」言下之意,卻是要留在岳州。
楊仞聽他徑直稱自己為「幫主」,不禁眉頭微皺,道:「裘掌門,何道長,你們尋我有什麼要事么?」
徐開霽將行囊里僅剩的幾十枚銅錢都倒在桌上,朗聲笑道:「有什麼好吃喝儘管端上來,莫要給我省錢。」
楊仞問道:「若換作現下,你便會答應么?」
楊仞道:「甚好。」取出一些銀錢,命酒館夥計將徐開霽背去客房,而後與秋剪水也各住了一間客房。
楊仞一怔:「我有什麼不便?」
楊仞苦笑一聲,勸說了幾次,見她心意甚堅,便也不再多言。
楊仞頷首道:「我本想多引些人來,但據我探的消息,華山上一直沒什麼大的動向,燕寄羽膽子倒大,他多半是孤身而來。」
翌日清晨,楊仞與秋剪水在樓下堂中碰面,徐開霽卻一直睡到巳時才醒,眼看秋楊二人已點好了飯食,頓時眉開眼笑,坐下便吃。
秋剪水微微一笑,輕聲道:「便是這樣,也很好。」
徐開霽道:「那也不盡然。燕山長心系武林,深謀遠慮,和_圖_書所作決議都是為武林計,我身為『青鋒令使』,為燕山長和『正氣長鋒閣』做事,也是理所應當,只是盼著能將『留影舫』之事平平安安地處置妥當,別有什麼死傷才好。」
楊仞想了想,又道:「我本以為還要在岳州晃蕩許多時日,才能引來燕寄羽,卻不料他到得這般快。」說完仍將書信遞給秋剪水,「刀宗的書信是對抗『正氣長鋒閣』的關鍵,秋姑娘,我想請你替我收著。」
秋剪水性情謙退,素來不以自己武學上的天資與修為自矜,但聽楊仞贊得真誠,也不禁抿嘴一笑,甚是開心。
徐開霽道:「我年輕時脫離了門派,獨闖江湖時遇識了趙兄、游兄與井兄,與他們頗為投緣,他們便邀我結伴同遊,我心中其實很想答應,但我那時正遭師門追捕,奔波狼狽,既不願連累他們,也不願被他們可憐,便斷然拒絕……現下想來,當時我還是少年心性,言行未免孤傲決絕,若換作現下——」說到這裏,不禁搖頭微笑。
楊仞道:「燕寄羽將井前輩交與了『無顏崖』的明映雪,也不知如今安危如何。」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四下找尋留影舫,晌午過去,仍未見到畫舫的蹤影。
那乞丐道聲「遵命」,匆匆而去。徐開霽眼見這乞丐眸光清亮、步履輕盈,顯是修為不凡,不由得暗自驚讚:「便只『乘鋒幫』的一個尋常探子,竟也是這般高手。」
尚未吃完,忽有兩人奔進堂中,望見楊仞與徐開霽後面露喜色,卻是何輕生與裘駟。
徐開霽默然片刻,道:「楊幫主覺得,自己能勝過燕山長么?」
楊仞從衣襟內取出那兩封刀宗和圖書的書信,笑道:「去年燕寄羽曾說你雖沒看全刀宗的書信,體內已隱隱有『意勁』萌生,今日你不妨將另一封信也看了,將『意勁』徹底悟成。」
徐開霽輕嘆道:「現下我只想和他們好好喝幾杯酒。」頓了頓,又道:「我請客。」
兩人迎上前去,楊仞問道:「找著了么?」
隨後,兩人繼續找尋留影舫,直到日影西斜,夜色漸濃,卻仍未尋到,不得不返回渡口。眼看徐開霽尚未歸來,兩人便在湖邊等候。
三人回到城中,楊仞道:「徐前輩,咱們去春風酒樓么?」
隨後,幾人落座吃了些茶飯,商議起找尋留影舫一事,楊仞道:「徐前輩腰傷不輕,這兩日不妨便在酒樓里歇息,我和秋姑娘一旦找到畫舫,即刻便來知會徐前輩。」
楊仞道:「嗯,原來徐前輩『一不留神』聽見了這麼多句。」
楊仞笑道:「那好得很。」他知徐開霽面上雖不似先前自嘆「實在已沒法子」時那般憂悵,但心中定不好受,便也不再提留影舫之事。
楊仞道:「甚好,你且去吧。」
那乞丐瞥了一眼秋剪水,卻不答話,秋剪水神色頗不自在,眼看楊仞似還要追問,趕忙道:「楊仞,你問問長希真人與游谷主是否也進城了。」
楊仞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
楊仞笑道:「不論徐前輩願不願意入我『乘鋒幫』,我都信得過徐前輩。」
楊仞與秋剪水也隨即乘舟來到湖上,找尋一陣,行至水深處,楊仞放下竹蒿,拿起船槳划動。秋剪水眼看船行迅疾,顯是楊仞修為深厚,不禁心下暗贊,她不知柳空圖傳功之舉,猜測是楊仞後來看過了刀宗書信,才得以功力大進www•hetubook•com•com,心知楊仞很是要強,曾言絕不會看信,她便也不提此事,只道:「楊仞,聽說你如今已有幾百名幫眾了,是么?」
三人閑談慢飲,半晌過去,徐開霽喝到酣處,縱聲而笑,將眼前的酒碗一拂,趴桌呼呼大睡。
楊仞點頭不語。三人就此出了酒樓,一路來到湖邊渡口,徐開霽自己銀錢不夠,便請楊仞雇了兩隻小舟,道:「湖面太廣,咱們分頭找尋,若都找不到,夜晚亥時回到渡口碰面;若你們二位先找到了,務請那些刀客前來與我相見。」言畢撐動竹蒿,架舟遠去。
楊仞對燕寄羽心系武林云云頗不以為然,便只淡笑道:「徐前輩和趙長希前輩三人,想是交情很深吧?江湖傳聞,徐前輩的道袍還是趙前輩所贈。」
幾人說話中領著阿葉進得春風酒樓,陳掌柜瞧見徐開霽,只冷淡招呼了一聲,便呼喝阿葉速去幹活。
過得良久,楊仞估摸著已是夜半子時,才瞧見徐開霽乘舟近岸。
幾人邊走邊談,來到春風酒樓門前;街邊有個乞丐見狀緩步走來,在楊仞跟前佇足,低聲道:「見過幫主。」覷向徐開霽,卻欲言又止。
楊仞一怔,轉頭問道:「秋姑娘,咱們去哪裡歇息?」
「原來如此。」徐開霽神情微松,道,「明姑娘與井兄之間情誼深厚,想來井兄定然無虞。」
徐開霽頷首嘆道:「嗯,只可惜還少了井兄。」
徐開霽聞言緩緩點頭,隨即又莞爾道:「楊幫主,咱們相識不過短短兩日,你便肯將這般大事實言相告,當真是膽識過人。」
楊仞點頭道:「嗯。」卻聽那乞丐稟道:「兩位前輩都與賀副幫主同在一處。」
秋剪水一驚,道:「https://m.hetubook.com.com去華山?莫非是去救方、鐵等前輩么?」
徐開霽心下微奇,從前陳掌柜對他頗為懼怕,今晨卻似膽大了不少,但他為人洒脫不羈,旁人怕不怕他,他都不甚在意,便只對陳掌柜叮囑了幾句,說阿葉昨日貪玩未歸,請陳掌柜別責罰阿葉。
徐開霽一心想要完成與「留影舫」刀客的約定,聞言當即搖頭道:「那可不成,今日咱們倘若尋到留影舫,徐某還能與他們比斗幾場,若不去,可就耽誤事了。」
徐開霽瞪眼道:「那裡的酒菜太貴,我可請不起。」隨即嘿嘿一笑,領著兩人來到一處極寒酸的小酒館落座。
楊仞轉頭看向徐開霽,笑道:「徐前輩要和故友喝酒,眼下倒不是難事了。」
徐開霽見那酒罈子甚大,點了點頭,很是滿意,連聲招呼兩人吃喝。
楊仞笑嘻嘻道:「我以自己為餌,將燕寄羽釣來岳州,同時讓蕭野謠帶著六百刀客到華山停雲書院拜山,也不知他們能否攻破『鴻翼大陣』,救出那些被囚的掌門。」
秋剪水沉吟道:「不單你自己是餌,還有賀前輩、方輕游以及方白前輩,這些你幫中的首要人物也都前來岳州,料想燕山長也定會以為『乘鋒幫』要盡數在岳州會集。」
秋剪水「嗯」了一聲,接過書信。
酒館夥計撇撇嘴,收走了銅錢,少頃端來一壇劣酒,幾碟小菜。
秋剪水一怔,道:「那卻也不必,這幾個月里我琢磨出了一些新的武學心法,已將體內的那一絲意勁與『心照』之境相融,料想即便再遇見燕山長,也不會被他的『竹聲新月』所制;倘若修全了『意勁』,或許反而不好。」
楊仞又驚又佩,讚歎道:「秋姑娘,你的天分真高。」
hetubook.com•com秋剪水瞪他一眼,一言不發。
「幫主,」何輕生樂呵呵道,「你忘了吩咐我倆的事了?我們找著留影舫了!」
楊仞恍然笑道:「原來徐前輩是為了趙長希他們,才答應接管『留影舫』的事。我便說以徐前輩的性情,本該懶得趟這渾水才是。」言畢心想:「燕寄羽一早便答應了徐開霽,本也不能殺死趙、游,這般算來,他拿這兩人換回戚晚詞的性命,倒也不怎麼吃虧。」
「不錯,」楊仞神情得意,哈哈一笑,又道,「不過眼下他們都去華山了,便只賀風馗、方輕游帶著二十多人來到岳州。」
楊仞吁了口氣,轉頭目視秋剪水,歉然道:「秋姑娘,對不住,說是游湖,卻成了找船。」
裘駟拱手道:「幫主,我倆可算尋到你們了。」
那乞丐道:「賀副幫主已率眾兄弟進了岳州城,他說近日裡恐怕幫主有些不便,就不來打擾幫主了,他已命眾兄弟四散開來,繼續找尋燕、李的行蹤。」
楊仞繼續道:「燕寄羽來便來了,有我和方白老兄,還有賀前輩、方輕游在此,斷無不勝之理,但為求穩妥,還請秋姑娘攜著書信,即日暫離岳州。此事極為要緊,等到我收拾完燕寄羽,自會再與你聯繫。」說到後來,語氣已頗鄭重。
徐開霽聽他重提入幫之事,只呵呵一笑,便轉口道:「先前我聽秋姑娘和楊幫主說起,趙長希與游不凈近日都已加入了乘鋒幫……」
楊仞回想當日明映雪命人將井凡石捆起時的冷漠語氣,心說:「怕是也不一定。」轉念問道:「徐前輩,你早先便讓燕寄羽莫殺趙前輩他們,那時你便斷定他們不是燕寄羽的對手么?」
酒館夥計湊近了道:「幾位客人,鄙店樓上便有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