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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莞爾道：「燕山長有大事要做，想來不願今夜死在洞庭湖上，我看咱們兩方不妨就此罷手，各自散去吧？」

許顧一愣，道：「你、你小子說什麼？」他輩分極高，數十年來武林中從未有人這般與他說話，一霎里渾身哆嗦，竟險些氣得閉過氣去。

「當真么。」燕寄羽淡淡道。

「多謝方兄。」燕寄羽拱手致意。

燕寄羽微微一笑，卻不理會楊仞。

「『無妨』么，」燕寄羽輕輕一嘆，「方兄此言未免太過自謙，低估了自己『雨梳風帚』的劍勁……以方兄現下的傷勢，不知修為還剩多少，四成還是三成？」

楊仞轉頭望向許顧，道：「你這老頭為燕鳥人效命，糊塗得很，老子罵你也不算冤屈了你。你若不服，便來與我打一架吧。」

「不必多禮！」許顧哼了一聲，再度揮掌攻上；方白輕聲嘆息，衣袖微晃，嗤嗤兩聲，許顧忽覺似有兩道涼風從自己左右掌心裏流泄出來，掌上積蓄的勁道霎時隨風飄遠——

許顧一怔，雙足落定，才發覺自己已倒掠回原先的船上，和圖書剎那間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慚愧：「此人能不著痕迹地將我迫回，修為實是遠在我之上。」

楊仞從旁聽著兩人對話，心頭愈發憂切，快聲問道：「方老兄，你傷勢如何？」

燕寄羽眼神微動，一時不語。

「方白小輩，你須知老夫向來的兵刃便是這對手掌，聽聞你出劍也無需金鐵，你我比鬥起來，正好誰也不吃虧。」

「燕山長若不信，不妨試一試。」方白神色倏而清冷。

話音方落，周遭船上人群霎時哄然，停雲弟子最重禮法，均覺楊仞此言實是大逆不道，狂悖到了極點，一時間斥責詰問之聲紛紛不絕。

「改日有暇，再與許前輩切磋。」方白微微搖頭，隨即看向楊仞道，「楊兄弟，你們先行撤離，料想燕山長愛惜自己的性命，是不會攔阻你們的。」

周圍船上的停雲弟子中有不少明眼人看出了端倪，心中均凜：「沒想到方白重傷之際，竟仍有這般出神入化的修為。」

方白聞言輕嘆不語，亦覺悵然，同時卻仍留意警醒，心知若論真正的武學修為，和_圖_書燕寄羽或許不如自己，但若說臨敵對陣時的心機智謀，燕寄羽卻委實深沉難測，非自己能及。

楊仞正擔心方白傷勢，聞言沒好氣道：「長你娘的輩，你少來倚老賣老。」

許顧神情已沉靜了許多，聞言冷哼道：「憑你這偷刀的小賊，還不配與老夫交手。」他一生遵禮奉規，心知方白身負「天下第一劍客」之名，又曾是名門大派的掌門，自己雖是前輩，與他交手也算位份相當，可是楊仞無論年紀身份，都不值一提，若與楊仞動手，那是辱沒了自己，便徑直道：

楊仞瞧他氣色平定，心中稍松。

許顧站在不遠處的木船上，卻是越聽越怒，剛才方白一句輕飄飄的「改日有暇」，便將他晾在一旁，此刻竟還敢出言威脅燕寄羽，當即冷笑道：「老夫縱橫江湖之時，你方白尚未出世，今日卻在老夫面前一再賣弄狂言，老夫若不教訓你一番，豈不讓人以為武林中沒長輩了么？」

燕寄羽見狀嘆道：「楊幫主，且先不論你們『乘鋒幫』究竟是好是歹，但你也總算httｐs://wｗｗ•heｔｕbｏｏｋ.ｃoｍ.ｃoｍ是行走江湖的晚輩，又怎可對武林中的前輩長者如此不敬？」

方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言道：「無妨。」

「我現下傷勢不輕，已然難以將燕山長制住。」方白頓了頓，又道，「不過我雖制不住燕山長，但若僅是將燕山長殺死，卻也只在一瞬之間。」

許顧大驚，再聚掌勁，又覺腳下一空，恍若小舟消隱不見，自己正踏在茫茫湖面，隨時便要下沉，不自禁地拔足斜躍而出，卻見方白已斂袖拱手道：「得罪了。」

方白淡淡道：「便是只有一成存余，難道還不夠用么？」

燕寄羽唇角微動，似要勸阻，卻欲言又止。

楊仞笑嘻嘻道：「燕山長，你謝方老兄什麼？」他知燕寄羽言辭中雖未點明，但自是謝方白對許顧手下留情，便故意要點破此事。

燕寄羽輕笑道：「一般拿別人的性命相挾時，總須先顯出本事，最好先制住別人，才好說話，可方兄眼下還未必能制得住我，便已徑直要挾了么？」

楊仞哈哈一笑，道：「所謂尊敬武林長輩云云和-圖-書，那都是人定的道理，又不是天生的規矩，我只尊敬我想尊敬之人，管他是長輩還是晚輩？」

「好個方白，既有此自信，那老夫便也只用一成功力，與你分個勝負如何？」許顧朗聲介面，目光灼灼地瞪視方白。

楊仞瞪眼道：「老子說，你給老子滾遠些。」

方白瞧出此式似攻似拜，蘊有敬重之意，身影倏然一空，許顧眼前失去了對手，惑然停掌，卻見方白忽又現身，彷彿一直站在原處一般，衝著自己躬身施禮。

燕寄羽聞言一笑，仍不開口。今夜他為了重創方白，頗費了一番心思：方才恰是因為波光中映顯出的字形頗為粗糙，那似有若無的一絲筆意才能潛入方白心神之內，否則方白立時便能驚覺。到此刻方白雖傷，但神機仍銳，劍意流轉不息，他卻也不急於貿然追擊。

方白一怔，頷首道：「十四年前，燕山長率領中原武人，以妙計瞞過了『摩雲教』的追殺，將眾多傷者悄然移送至荒台，當時燕山長聽了我的稱讚，所說之言卻是和今夜一字不差。」

方白莞爾道：「我稍後便去找你們和_圖_書會合，楊兄弟，你不必為我擔憂。」

不少人聞聲一凜，心想：「此人雖然年輕狂妄，但這份功力可著實深湛。」

他說完也不等方白答應，徑自躍步疾掠到方白所乘的舟上，雙腳甫一觸及舟板，小舟頓時陷入湖中數寸。

方白身軀紋絲不晃，仍是靜靜佇立；許顧眼見剛才那一腳「鐵山蹴」未能震動方白，心下微怔，雙袖呼啦一振，喝道：「請賜教！」一記「鐵仙拜月」擊向方白兩肋。

燕寄羽輕輕搖頭，道：「可惜後來還是走漏了消息，讓摩雲教徒趕去了荒台，若無刀宗孤身將他們擋下，恐怕中原武林危矣。」言畢目露追憶之色，似乎神思陷入了往事。

燕寄羽微笑道：「得方兄一贊，在下幸何如之。」

許顧臉色煞白，手指楊仞，卻是唇齒打顫，吐不出詞句。

楊仞搖頭道：「方老兄，我們又怎能將你舍在這裏？咱們這便一起衝殺出去，諒他們人多，也擋不住咱們。」

楊仞皺眉聽著，忽而仰天一嘯：「都給老子閉嘴！」——聲音在湖上遠遠傳開，如一陣狂飈颶風，將停雲弟子的議論迫低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