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雲旗
第二章 臨江夢龍(三十八)
楊仞笑道:「這倒有趣,春風刀,秋水劍,這不正是一對……」話未說完,瞥見陳徹臉色悶悶地看過來,當即住口不言。
葉涼一怔,良久不語。
「葉涼,你可還記得當初拜師時,吳師兄他怎麼說么?」說話中,秦芸從屋裡走出。
隨後兩人各自砍柴,葉涼運轉「秋水」劍勁,輕輕一劃便能將樹榦剖開,劍刃上只偶有微風振出;楊仞揮動雪刃,卻是刀風霍霍,勁響不絕。
葉涼苦思良久,才道:「他……他教了我一招劍法。」
楊仞心說:「興許是吳重根本沒怎麼教過你,你自然想不起來……」隨口道:「我也沒見過吳重,但聽他的語聲,想來不怎麼英俊。」
葉涼搖了搖頭,輕聲道:「雷姑娘待我很好,從來沒有責怪過我。」低頭瞧著沾了木屑的劍刃,卻也不免有些心虛。
楊仞見他神清氣爽,笑容洒脫,不禁微怔,道:「葉兄,一夜不見,你倒像變了個人似的。」
陳徹冷不丁道:「一株樹無人看顧依舊可以生長,但一個人卻終究難以孤零零地活。」
趙長希與游不凈、賀風馗端詳葉涼的手勢動作,卻均是神情一凜,眼見劍鞘上盪出輕風陣陣,似乎葉涼的每一下揮手,都與曠遠天地相融,暗藏著極神妙的劍意。楊仞與秋剪水、方輕游互換眼神,亦是暗自驚佩。
兩人進得樹林,葉涼拔劍在手,楊仞道:「葉兄,你用雷姑娘贈你的短劍砍柴,不怕和_圖_書她怪罪你么?」
楊仞笑道:「葉兄莫怕,我用刀宗的『雪刃』陪你,料想雷姑娘的短劍再高貴,也高不過這把刀去。」
楊仞想了想,笑道:「左右無事,我便陪著葉兄同去吧。」
楊仞只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倘若葉兄肯入幫,我自當告訴葉兄。」
楊仞撓頭道:「你怎知我有話要說?」
葉涼點點頭,語聲輕快:「不錯,總須再去兩趟,楊兄可要一起么?」瞥見寧簡、陳徹主僕經過,便和兩人打個招呼,又道,「陳兄,可要和我一起去砍柴么?」
葉涼恍若未聞,卻已陷入了回憶,右手揮動帶鞘短劍,隨手比劃著劍招;何輕生與裘駟瞧了一陣,相顧搖頭,何輕生道:「我瞧這式劍法可也不怎麼樣呀……」裘駟悄聲道:「不錯,一定是吳先生捨不得教他厲害的,隨便糊弄了他兩手。」
葉涼愕道:「陳兄,你說什麼?」陳徹身旁的寧簡聽見這句話,神色亦頗不自在。
葉涼甚是歡喜,與楊仞並肩出了院落,楊仞問道:「瞧葉兄神情,似乎……似乎很喜歡砍柴?」
葉涼道:「這倒不然,天天砍柴,便是將揮出的一擊千錘百鍊,我覺得對修習劍術也有裨益。」
過得片刻,楊仞忽聽身後葉涼止住了動作,轉頭望去,葉涼收起短劍,拱手道:「楊兄,你有什麼話,便請說吧。」
葉涼心神一顫,本來全不記得當時情和*圖*書景,可是觸及秦芸溫和親切的眸光,卻不由自主地脫口道:「師父他說……他精通劍術,我若拜他為師,他便對我傾囊相授……」說著說著,不知為何卻流下淚來。
楊仞臉頰微紅,道:「咳咳,葉兄見諒,這卻有些不便告知。」不待葉涼再問,便轉口道,「啊,那柴房裡有一把斧子,咱們竟忘了拿,葉兄,莫非方才你不是用斧子砍柴么?」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直言了。」楊仞正色斂容,拱手道,「我想邀請葉兄加入我『乘鋒幫』,共抗『正氣長鋒閣』。」
兩人快步而行,楊仞道:「葉兄,你說昨夜做了一個古怪的夢,莫非是夢見了雷姑娘么?」略一猶豫,又道,「實不相瞞,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是嗎?」葉涼一愣,隨即笑道,「我昨夜在江邊睡著了,做了一個古怪的夢,醒來心裏清楚了許多,記起了不少以前住在臨江集的往事,只覺周身鬆快得很。」
葉涼晃晃手中短劍,道:「我還是更喜歡用劍。」眼看楊仞神情錯愕,便解釋道,「嗯,我也不知為何,就是……就是習慣了。」
葉涼好奇道:「不知是什麼夢?」楊仞道:「還是葉兄你先說。」
葉涼道:「燕山長的諸般作為,有些我不明白,有些我也不認同,但我一時間不能答覆楊兄,還請楊兄見諒。」
葉涼道:「我已記得從前自己確曾有一位師父、一位很好hetubook.com.com很好的師父,只是仍想不起他的樣子……」
寧簡聞言微微蹙眉,道:「『春風』二字有什麼不好,我的刀術便是名為『春風』,我看分明是吳大叔胡言亂語。」
楊仞點點頭,輕嘆道:「那葉兄便再多想想吧。」
「今日看來,他並沒有食言。」秦芸頷首道。
「晚輩不敢。」葉涼趕忙長揖謝罪,隨後與院中諸人打過招呼,走近那株桂樹,手撫樹榦,追憶往事。
葉涼奇道:「可是溫蔚不是說戚晚詞等人這兩日便要趕到,貴幫不留下來找她報仇么?」
葉涼便將夜裡夢見的那團模糊的人影描述出來,楊仞道:「原來是這樣的夢……你說的那人騰雲駕霧,變幻萬千,那不是龍嗎?世上又哪有龍。」
楊仞哈哈一笑,道:「這習慣倒有些少見。」
燕海柱哈哈大笑:「那你師父可有些小氣啦。」
方輕游目視葉涼,道:「葉兄弟,你已記得吳重是你師父了?」
趙長希從旁聽見,頷首道:「身心本是一體,心神清明,身子自然輕鬆,恭喜葉兄弟,看來你離全然恢復記憶不遠了。」
楊仞撇撇嘴道:「想來這也是吳重從前誆騙你的話。」
葉涼神色微動,回想一陣,喃喃道:「不錯,去年我說這話時,便是在想念眼前院落中的這株桂樹……」心念倏而一閃,又道,「我記得自己從前曾經坐在這棵樹下,為自己的劍術取名,我本想叫作『春風』,但是他、
hetubook•com.com但是我師父說這兩個字不好……原來如此!後來我的劍術才有了『秋水』這個名字……」
陳徹不假思索道:「不去。」
楊仞道:「那吳重可夠黑心的,不好好教你武功,天天讓你砍柴。」
葉涼沉吟道:「那人自不是龍,只是他所具備的氣象當真讓人心生震撼……」尋思一陣,問道,「對了,昨夜楊兄夢見了什麼?」
葉涼心弦微動,念及那道偶爾在自己心底響起的憊懶笑語,暗忖:「難道那便是吳重前輩的聲音么?我本以為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聲音一定很是威嚴……」
燕海柱瞪眼道:「臭小子咒我么,我身子骨結實得很,從不生病!」
「也說不上喜歡,」葉涼搖頭笑道,「只是砍柴時心裏很踏實,想是因為以前我住在這裏時,便天天砍柴吧。」
葉涼微笑道:「楊兄是一幫之主,若無要事,又怎會陪我在此砍柴?」
楊仞奇道:「葉兄,你去砍柴了么?」
楊仞道:「不錯,但我會一直等到夜深,若吳重始終未回,我便須帶著秦芸前輩暫離臨江集了。」
楊仞愈發好奇,道:「葉兄,你還要去砍柴么?」
「很好很好,能有多好?」燕海柱嗤笑一聲,他自己的兒子離他追隨師父走了,他平生最不愛聽的兩個字便是「師父」,在他心中天下師父便沒一個好的。
葉涼沉默一陣,不再多言,兩人又砍了些柴,便一齊返回院落;此際雷纓鋒與燕海柱都已睡醒,葉www•hetubook•com.com涼見雷纓鋒精神健旺頗多,很是為他高興,想起昨晚燕海柱鼻息有異,便問道:「燕老伯,你是否患了什麼疾病,若須服藥,晚輩這便下山去採買。」
清晨,楊仞從睡夢中醒來,翻身躍起,正自舒活筋骨,便見葉涼背負著一大堆乾柴踏入院落。
葉涼輕笑道:「嗯,我想到咱們昨日生火耗費了吳重前輩家裡的木柴,便想著再多砍些回來,以免他老人家看到柴房空落而生氣。」
葉涼神情微悵,道:「我也不知是不是。我今晨醒后,雖然想起了許多往事,對這臨江集已頗覺熟悉,但關於吳重前輩的樣貌舉止,以及他往昔對我的教誨,卻仍是記憶模糊……」
楊仞勸道:「燕寄羽的惡行,想必葉兄也有所了解,葉兄秉性善良正直,正與我們『乘鋒幫』志同道合,何況你做燕寄羽弟子的這一年來,除了……」他剛才與葉涼同行時瞧出葉涼腿傷未愈,本想說「除了落得腿上瘸拐,又得了什麼好處?」但話到嘴邊,終究忍住。
葉涼道:「我現下心中還有些模糊不清,料想再過不久,等我見了吳重前輩,若能恢復全部的記憶,便可答覆楊兄……」說到這裏,心念一動,道,「楊兄,你是覺得今日吳前輩不會現身,才會在這時問我,是么?」
陳徹道:「這是去年在舂雪鎮上,葉兄對我說的話。」
「多謝趙前輩指點。」葉涼躬身一揖,隨後將乾柴堆放在院子角落,手提短劍,轉身又走向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