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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簡臉色蒼白，靜默一陣，幾乎不忍去瞧陳徹，心想：「假若溫蔚不將陳徹帶到臨江集，那該多好……」愁黯之際，忽聽陳徹打了個哈欠，道：「主人，你怕么？」

楊仞搖了搖頭，皺眉欲語，柳鷹笑道：「楊幫主，你也莫責怪葉兄弟，當初你如果一早將燕海柱放了，這『描紅』之陣又豈能布成？」

兩人對視一眼，寧簡點頭道：「好。」

李素微長嘆道：「柳兄用心如此深沉，貧道心服口服。」說完轉身面對龍鈞樂，神情一凜，「可是貧道也著實沒想到，龍兄竟也是『青崖六友』之一。」

葉涼心弦一震，這才明白「青崖六友」在滁州說的「出此下策」究竟是何意；呢喃道：「原來你們根本不是想要我殺死弓魔，而是故意讓我救走嚴姑娘，將她送到楊兄和『乘鋒幫』的身邊……」

柳鷹又輕嘆道：「只可惜岳公子、葉兄弟以及寧姑娘等人近日裡頻與乘鋒幫共處，也沾染了『描紅』之病……不過在下為武林著想，難免誤殺幾人，實在對不住了。」

龍鈞樂大驚，道：「李兄且聽我說，那日我也是受到穆清池的矇騙……」眼見李素微目光兀自冷肅，急聲又道，「柳兄，你且來說說，究竟實情如何？」

方輕游也不待他說完，道：「既如此，我便為秦前輩報仇了。」話音落時，刀鋒一垂，已將穆清池刺斃。

岳凌歌目光亂閃，卻似也無計可施，只瞪著柳鷹不說話。

眾人聞言均覺有理，不由得精神一振。

劉萬山脫口道：「這、這如何使得？」

柳鷹道：「此病會在兩年內逐次侵害五臟六腑，蠶食周身精血，料想這兩日已侵入肺經，諸位到和圖書夜裡寅時，身上『雲門』、『天府』、『俠白』、『尺澤』等穴多半不免刺痛，到時諸位自知真假。」

柳空圖拍拍劉萬山的肩膀，神態甚是關切，道：「他倆都活不長了，料想兩三年後便會死去，你這般孝順，還是另討個長命的老婆吧。」

卻見柳鷹淡然問道：「楊幫主，難道這些天里，你身邊竟沒一個人勸你放了燕海柱嗎？燕老伯並非武林中人，你若真是磊落仁善，原也不該牽連他才是。」

眾人相顧驚凜，柳鷹忽而大笑，道：「老山長雖神思糊塗，但仍目光如炬。不錯，身染『描紅』之病，兩年後便會病發身亡。」

楊仞無言以對，倘若當時雷纓絡徑直將燕寄羽的生父相送，他多半也不會平白拒絕。

想到這裏，他心如死水，眼前昏沉沉的，轉身對著楊仞深深一揖，澀聲道：「楊兄，是我害了你們……」

「啊……」劉萬山一愣，慌忙道，「你老人家糊塗了，怎麼突然說這般怪話？」

穆清池惶急起來，叫道：「好個柳鷹，你搶先道破我知的機密，便是想將我害死？沒想到我多年隱忍，卻仍是信了你的邪，被你……」

李素微瞥見劉萬山神情焦急，只苦嘆不語。柳鷹悠然道：「劉師侄且請放心，嚴姑娘之所以醒來，那是身上藥性已然傳散殆盡，咱們與楊幫主等人相見時短，那是不會染病的。」

陳徹道：「別怕。」

柳鷹淡淡一笑，卻不開口，眼神怡然自得。楊仞目光轉銳，沉吟待語，酒館門前一時寂靜。——先前江船失火，許多村民去瞧熱鬧，回來路過酒館，見這許多武人劍拔弩張，隨時要打殺起來，早已hｔtｐs://wwｗ•ｈｅｔｕboｏk•com•ｃom紛紛歸家躲避；日頭西沉，一股肅殺之氣瀰漫開來。

葉涼見狀微驚，暗忖：「如今『青崖六友』之中，穆前輩已死，阮前輩被囚華山，柳前輩現下亦已受制，倘若雷姑娘真如我所猜測的想要脫離，那麼這六人里便只剩田老前輩和凌掌門身份未顯了……」

楊仞罵道：「對你爹個腿。」倏聽方輕游淡淡道：「無論『描紅』多麼奇異可怖，總歸是一種疾病，世間萬事萬物相互生克，既是疾病，定然有葯可醫。」

劉萬山頓時鬆了口氣；龍鈞樂笑道：「如此甚好，賀風馗，你本就是個病夫，如今病上加病，當真妙極。」說完目光刻毒地瞪視賀風馗，賀風馗卻恍若未覺。

賀風馗聽后卻淡漠如舊，他一心要為「天風峽」復讎，兩年時間足矣，至於能否活得更久，於他卻全不重要。

穆清池嘿然不語，面色陰晴變幻，似乎並不很想「捨生取義」。方輕游瞟他一眼，對楊仞道：「這位穆前輩是柳鷹的傀儡，似也不知什麼更深的隱秘了。」

楊仞聽到這裏，遍體冰涼，他率領乘鋒幫對抗正氣長鋒閣，本就是亡命之舉，一瞬間想到秋剪水，心中歉疚難受已極；轉頭看向秋剪水，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她也正朝自己望過來，目光溫柔而堅定，似在勸慰自己不必多言。

「李兄，你說什麼？」龍鈞樂愕道，「龍某與『青崖六友』從無瓜葛，這等事可不能隨意胡言。」

「柳兄，」穆清池驟然冷聲道，「我深信於你，一切依你計策行事，沒想到卻被你當作了藥引子。」

李素微搖頭道：「先前楊幫主與柳兄已說得清楚，你與穆兄ｈttps://m•hｅtｕｂｏok.coｍ•cｏｍ在岳州密謀，故意引誘『乘鋒幫』中計，你又何必再徒勞抵賴？」一邊說話，手中無鋒劍已緩緩抬起。

柳鷹道：「那麼雷姑娘便會徑直將燕海柱送交與你，那也只是不能幫她的車夫相救龍鈞樂而已，又有什麼要緊的？」

柳鷹微笑道：「妙極，嚴姑娘既醒，更可見『描紅』確已大成。楊幫主，恭喜你們乘鋒幫作為『輔葯』，均已染上『描紅』之病，等再遇到燕寄羽，輕而易舉便能將他送赴黃泉了。」

「放屁，」楊仞冷笑道，「你說死我便死，你老兄是閻王爺么？」

葉涼低頭不語，手心顫抖，幾乎拿捏不住短劍，這一日他遭逢慘變，師父被殺，兇手卻竟是自己的心上人，本已傷心絕望，對於自己身染『描紅』之事反倒不甚在意，只是先前他聽柳鷹說雷纓絡對自己毫無感情，全是利用，心底卻終究有一絲不信，直至此刻才發覺，雷纓絡實是將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間，到底讓自己成了謀害「乘鋒幫」的幫凶。

柳鷹聞言卻黯然一嘆，道：「事到如今，無論我說什麼，難道李兄還肯相信么？龍兄，從前多謝你了，今日在下愛莫能助，深感慚愧。」

乘鋒幫諸人驚疑不解，各自皺眉。劉萬山「啊」的一聲，道：「李前輩，這幫賊子既都染病，咱們耗在這裏，可別讓他們將疫病也傳給了咱們……」

龍鈞樂打量兩人，疑惑道：「柳兄，你將計策和盤托出，不怕這群『乘鋒幫』的賊子知曉自己命不久矣，從此心灰意冷，不肯再對付燕山長么？」

他說著瞥見秦芸端坐不動的屍身，又道：「其實秦姑娘未必能破解『描紅』，但我不能和-圖-書冒險，那是不得不殺她。」

「柳兄好歹毒的計策……」李素微環顧諸人，苦聲道，「既借刀殺人，利用『乘鋒幫』剋死燕山長，又讓楊幫主等人命不長久，以防範『乘鋒幫』此後獨霸江湖……」

秋剪水心下暗嘆，略一猶豫，道：「穆師叔犯下叛門、濫殺兩大重罪，依照本門門規，該當處決。」

柳鷹微微一笑，也不著惱，從容道：「如今大事已成，在下死不足惜。」

楊仞明白他的意思，轉頭看向秋剪水，道：「秋姑娘，依照巴山劍派的門規，不知該當如何懲處穆清池？」

柳鷹笑吟吟道：「不過楊幫主也不必氣餒，這『描紅』既是針對燕寄羽而布置，等你們再遇見他時，病症便會迅疾傳到他身上，他可沒貴幫這般幸運，染病後不出三日，便會死去……楊幫主，試問若非如此，你們真能敵得過燕山長么？你們得我此助，也算因禍得福了。」

秋剪水蹙眉不語，這才恍悟先前為何這位停雲書生對自己言辭異樣，心下頗覺詫異：「我與這人素無過多接觸，他為何會喜歡我？」卻見柳空圖嘆了口氣，又道：「劉師侄，你還是莫喜歡這位姑娘，就讓她和楊小子做夫妻去吧。」

柳鷹哈哈一笑，道：「方兄弟未免將此病想得簡單。一個人武功練得再深邃神妙，也逃不過生老病死，這『疾病』一物，可比刀劍拳掌、毒藥暗器，以及內力和『意勁』都要厲害得多。倘若吳重活著，刀宗復生，或許還能治此病，但眼下么……奉勸諸位還是認命吧。」

眾人聞言暗自驚心，楊仞想到前日秦芸察看嚴知雨傷勢時，已瞧出嚴知雨是中了「山中刺」的某種功法，只是當時諸人不知「描紅」ｗwｗ.ｈeｔｕboｏk•cｏｍ•com之事，卻未能警醒。

便在這時，一聲輕呼乍起，卻是嚴知雨從昏迷中睜開了雙眼，她望見燕海柱，茫然道：「老伯伯，你是誰呀？」燕海柱先前險遭穆清池所擒，驚魂未定，但仍勉強沖她笑笑，一時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楊仞冷哼一聲：「我當時若不肯拿龍鈞樂交換，你又待如何？」

「去你娘的，」楊仞越聽越怒，「老子本就不是什麼善人，今日先剁了你喂狗！」

寧簡一怔，這話本是去年在青石鎮上，陳徹被簡青兮擒住時，自己問陳徹的，卻不想陳徹會在此際反問出來，略一猶豫，道：「嗯，是有些怕。」

柳鷹微笑道：「正是如此。葉兄弟去年曾救過楊幫主，眾人又都知你心性誠樸，由你將這味『主葯』送去，那是誰也不會起疑的。」

語聲方落，乘鋒幫刀客里便躥開一陣低亂議論，不少人道：「昨夜我『天府穴』確曾有些刺痛。」「不錯，我也是如此！」

楊仞提刀走近柳鷹，搖頭道：「柳老兄，你自顧自聒噪了許久，說我們都染了病，可老子渾身自在得很，怕不是你失心瘋了，胡亂唬你老子？」

柳鷹笑呵呵道：「我『青崖六友』誓要為武林剷除燕寄羽，其中只有穆兄你是貪戀權位，想做『燭照劍』掌門，才願意與我結夥，這藥引子自該讓你來當。但無論如何，你將我交待的事做得很好，總歸是有功于武林，也可謂捨生取義，死得其所了。」

柳空圖忽然嘀咕道：「劉師侄，你總是偷瞧那位秋姑娘，一定很喜歡她吧？」

「這決計不會。」柳鷹笑了笑，道，「他們都是俠義之輩，既知自己命不久矣，更會鐵了心要在死前將燕寄羽擊敗。——楊幫主，我說得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