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雲旗
第三章 風青雨白（十二）
方輕游雙足落定，旋即擰腰沖入劍陣，手上單刀飛旋，一瞬里刀光宛若凝成飛鳥，在九個女劍客之間撲簌簌轉了一圈，九人手腕流血，短劍脫手，各自踉蹌倒退。
戚晚詞凝立拔劍，神色清冷，喝道：「結陣！」眼瞧方輕游的身形落上船板，心下一陣厭惱，突兀地又記起了楚輕鴻的樣貌。
方輕游手腕微晃，刀芒收束在戚晚詞的眉睫前，倏而身側青影流過，一把柴刀將他的刀鋒輕飄飄架住，卻是柳續追上船來。
「哈哈，多謝岑兄信重！」楊仞聞言與賀風馗等人相望，均感驚喜。
在她身前，九名「織星劍」弟子結成「萬象星海」劍陣，將她與方輕游阻隔。
她搖頭冷笑，暗蓄內勁，雙手卻氣得微微發抖：楚輕鴻殺便殺了，此事已算了結，可方輕游竟膽敢來與她尋仇算賬，當真荒謬之極。無論她做了什麼，都不該有人來找她算賬，因為她自己已在心中算得清清楚楚，和_圖_書無須再重算——若任誰都能與她重算一番，這世上還有公道可言嗎？
楊仞一怔，笑道：「李道長，你倒是好心，你身為正氣閣主，難道卻與我幫是一路人嗎？」
田桑榆、胡飛塵耳聽楊仞說得無禮，均看向李素微；李素微卻不著惱，只愁眉苦臉道：「多謝楊幫主，請容貧道想想。」
方輕游略一靜默，道：「好，那咱們便上岸說話。」
楊仞皺眉欲語，忽聽遠處陳家酒館門前傳來一陣凄厲的哭聲——
賀風馗拱手道：「岑兄，聽說你不久前與戚晚詞交過鋒？」
一眾「織星劍」門徒神情凜駭，瞠目結舌，似為方輕游的刀術所震懾；過得片刻，才慢慢地躡步跟隨在後。
他身著不起眼的灰衣，手中握著的也只是一柄不甚鋒利的鐵刀，霎時間眾人卻覺一道耀目的鋒芒倏忽掠出了渡口，飛動在江水之上，幾欲將迎面的巨船剖分開來——
岑東流道：和圖書「不錯，那婆娘劍術不低，手下又多，我老岑寡不敵眾，只得暫時退卻……恐怕她也就快到臨江集了，須得早做提防。」
江邊一時沉寂，楊仞笑了笑，正待催問，忽聞遠處水聲有異；眾人轉頭望去，卻見數十艘船順流而近，當先一艘船上懸挂著「雙星掠月」的旗幟，卻是峨嵋「織星劍」一派的徽記。
遠處，戚晚詞佇立在船舷邊，凝神辨去，靠近渡口處的一群人里似有方輕游的身影，頓時蹙眉；隨即又辨出了身穿道袍的李素微，心下微凜：她先前聽徒弟雷纓絡稟報，李素微等人與「乘鋒幫」在臨江集拼殺，眼看是兩敗俱傷之局，她便率眾趕來坐收漁利，孰料此刻親眼所見，兩方人站在一起，倒似在閑談一般，也不知情形究竟如何。
李素微苦笑道：「楊幫主，貧道以武林為重，實不願與貴幫廝殺血斗。」
不知何時，方輕游已孤身離開眾人，宛如暮色中的
和_圖_書一線微光，朝著高矗江面的數十艘船急沖而去。戚晚詞冷哼不語，她周身內息已被方輕游的刀意迫住，短時發力不得，任由方輕游側步將刀刃抵住自己背心，卻也無計可施，只得隨著方、柳二人挪步下船。
「鏗」的一聲，戚晚詞眼前驟亮，恍若時辰回復到了正午，日光從方輕游刀上迸湧出來，恍惚中戚晚詞手腕銳痛，雙劍墜地。
斜陽下，刀光浮蕩滿船，久久不散。
「楊幫主，」李素微嘆道，「戚姑娘身為『青鋒令使』，那是與你們乘鋒幫水火不容的；奉勸貴幫還是及早離開臨江集為妥。」
說話中與眾人會合，李素微苦嘆不語，楊仞哈哈笑贊道：「方兄，你當真嚇了我一跳！不過你怎不一刀剁了這惡婆娘？」
李素微不禁輕輕搖頭：「戚掌門來得好快。」
「賀兄所慮不錯，」趙長希介面道，「莫非……竟是燕寄羽與她同來？」
方輕游目不旁顧，踏步直和_圖_書進，戚晚詞一驚，雙手交錯，短劍劃出十字劍光，護在胸腹前，瞥見方輕游目光平靜如水，沒來由得肝膽發寒。
想到這裏，她心頭掠過一抹怒氣，暗忖：「最好方輕游先殺死李素微，再被我殺死。」
楊仞笑道：「多半如葉兄所言，這姓戚的是被自己的徒兒雷姑娘誘騙來的。」說著回顧一眼，卻見葉涼與龍霖、岳凌歌以及柳空圖等人兀自留在酒館門前。
柳鷹聞言哈哈一笑，道：「燕山長若敢現身於此，即刻便會染上『描紅』的重疾，以他的精明周密，那是絕不會來的。」
楊仞點頭道：「那好，你將柳鷹交與我處置，還有柳老山長，我與他同住九年，交情不淺，很想和他多敘敘舊，便也不勞你照料了。——李道長若肯答應，只管離去便是，我也不難為你。」
楊仞望見戚晚詞的船隊即要駛入渡口，道：「他娘的，今日便是這惡婆娘的死期。」轉頭又道：「方兄，你……」hetubook.com.com未及說完，忽而驚覺身畔不見了方輕游的蹤影——
柳續忽道：「我久不動刀，沒想到江湖中竟新有了方兄弟這般的刀術，若有時機，真想和方兄弟好好切磋一番。」
方輕游淡淡道：「柳前輩既有此意，少頃待我為楚師妹報仇之後，自當從命。」
賀風馗沉吟道：「以戚晚詞今時的修為，應知自己非我『乘鋒幫』之敵，難道仗著一眾不成器的手下，便敢前來送死么？」
去年她擊斃楚輕鴻之後，自覺做得過火，料想李素微必然不滿，便也不甚願意見到他。她本來未曾打算真殺死楚輕鴻，心裏隱約覺得似有些對不住李素微與方輕游，於是李素微、方輕游便成為她最恨的兩個人。倘若這兩人死了，她在這世上便沒有對不住之人了。
「方兄弟，刀下留人，在下尚有幾句話想問戚掌門。」柳續言畢撤刀拱手。
柳續介面道：「戚掌門與燕山長關聯頗深，知曉許多隱秘，諸位要殺她也不必急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