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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輕游以手撐地，身軀晃顫，慢慢爬起身來，轉頭見到楊、秋與燕寄羽激斗正酣。他緩沉一口氣，邁步朝著燕寄羽行去。

楊仞點點頭，見秋剪水為方輕游敷好了傷葯，便道：「方兄傷勢如何？」

楊仞一振刀鋒，站直身軀，轉身覷向燕寄羽。

此際楊仞見暫無新的女劍客攻來，而燕寄羽矮身背對自己，實是良機，當即提刀閃步過去，倏聽秋剪水道：「別去！」

這時又有九名「織星劍」弟子結陣奔近襲殺方輕游，楊仞橫刀截住，快聲道：「秋姑娘，你先為方兄治傷。」

三人說話中，燕寄羽將戚晚詞的屍身平放在地，返身站起，神情平淡如水，卻也瞧不出心緒激蕩。

——戚晚詞行走江湖時處事冷厲，但對自己的門徒卻極護短，這些女劍客眼見她軟軟倒地，雙目泛紅，一個個均急欲為她報仇。

在他身後，一群「織星劍」女弟子提劍疾步擁近。

楊仞聽見一怔，去年在肅州城外的荒野間，他質問燕寄羽指使戚晚詞殺害郭正，燕寄羽曾言：「我與戚姑娘已有十余年未曾見面，又怎能命她殺死郭師兄？我知她不願見我，近日裡也只是給她寫過書信，略略提及有些瑣事想請她相助罷了……」

楊仞不自禁吐出一口濁氣，渾身如釋重負，只覺此和*圖*書言可謂是他近日聽到的最好消息。

與此同時，寧簡正自為陳徹掠陣，望見另一邊的情形，也不禁神色微動，想起那日在沔州將手帕交給方輕游時，方輕游只極平淡地道了聲「多謝」，卻不知他原來一直將手帕隨身攜帶。

方輕游見狀停步，沖兩人稍稍頷首。楊仞奔掠中心頭微震，瞧見方輕游腹間血跡斑駁，但蒼白的臉上卻鎮靜安定，並不激動，彷彿所作所為不過理所應當。

燕寄羽道：「是我對不住你。」

從前陳徹與人交手，往往極快便能洞悉對方招式奧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然而葉涼身負「秋水」劍意，只練就了隨心生髮的一式，招法獨抒性靈，渾無格套，頗難捉摸效仿。起初陳徹不得不連連閃躲，險象環生，片刻后，卻窺出了克制葉涼劍術的竅門——

「自然相信。」方輕游道。

燕寄羽俯身單膝跪地，抱住戚晚詞，不斷為她渡入內勁，察探到她心脈被斬碎，已絕難活命，不禁神色微變。

楊仞緊握雪刃，微微猶豫，秋剪水神情謹慎，仍是沖他搖了搖頭，輕聲道：「眼下燕山長周身氣勢與殺機極盛，不宜硬觸。」

楊仞忽對方輕游道：「方兄，你可信我？」

「那好，」楊仞哈哈一笑，道，「那你便和-圖-書安心歇息，我為你斬殺燕鳥人。」

楊仞與秋剪水對視一眼，兩人心意相通，身影齊閃，棄下燕寄羽返回救助方輕游。

他仗著充沛的「意勁」迅捷展動步法，始終與葉涼保持數尺的距離，等葉涼一劍刺來、出招至半時，劍意與氣機均已落定，他便能循著劍勢領悟到葉涼這一劍的後半招，搶先使出來攻向葉涼，如此便可后發先至，數招過後，果然迫得葉涼手忙腳亂，痴痴狂狂的眼神里平添一絲焦躁。

刀劍聲、廝殺聲里，兩人靜靜對視，夜幕不知何時已然垂落。

趁此間隙，燕寄羽繞過秋、楊兩人，驟然掠到戚晚詞近旁；楊仞心知守護方輕游為重，卻也無暇攔阻。

未及說完，戚晚詞已輕輕搖頭道：「你一生都不說謊的，就別為我破例啦……」她本就膚色白皙，平素神色清冷，更顯得臉頰蒼白，此際迴光返照，臉上卻露出些許紅暈。

秋剪水道：「方兄身上劍傷雖深，但避開了要害，性命無礙；只是流血過多，需要歇養。」

燕寄羽黯然道：「我知你不願見我，故而遲遲未曾找你相見。」

燕寄羽輕嘆一聲，道：「戚姑娘……」

幾十股刃風嘶嘶銳嘯，伴著刀光落向燕寄羽，燕寄羽頸不轉、手不抬，兀自給戚晚詞渡勁，短時里運ｈetｕbｏｏk•ｃom•ｃｏm勁過疾，發梢與衣衫都震漾起來，卻似對身後危險渾然不覺；那名刀客未及欣喜，風嘯聲莫名一啞，隨即刃風嘩然倒卷，在他身上割開一道道血口。

「李兄留步。」柳續手腕一晃，刀光映在李素微咽喉處，「我不願殺你，還請你莫輕舉妄動。」

他本來對此話將信將疑，今日才知竟是實情；轉念又想：「先前在岳州左近，燕寄羽寧願以趙、游二位前輩交換戚晚詞，也不願親自現身相救，多半也是為了不與這婆娘見面……」

燕寄羽震返刃風時也引得戚晚詞身軀一抖，她勉力睜眼，瞧見燕寄羽后道：「……咱們終於還是見面了。」今日自從燕寄羽現身，她便一直側過頭去，避不瞧他，直到現下，兩人才算真正照面。

李素微從旁瞧出了陳徹的打法，對其武學天賦也不禁深深讚歎，眼見陳、葉二人的身影如電光糾纏分合，有心干預也難以插手，轉身便待趕去燕寄羽那邊。

葉涼與陳徹變招如急風快雨，短時里刀劍已交擊數十次。

隨即，楊仞與秋剪水分立方輕游左右，秋剪水左手燭台晃成碧幽幽的一線，右手「飄零劍」連刺，瞬息點倒七八名女劍客；楊仞掃出一式「散鋒」，亦將數個敵手斬得旋身跌飛。

楊仞方才未能瞧出燕寄羽以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法將刃風反彈回來，心下暗驚：「這鳥人果真另藏了些門道。」

此刻楊仞剛剛將九名女劍客斬退，聞言想起那日在肅州城的青樓里，曾聽雷纓絡提及那封被吳重攜去舂山的「偽信」：「那封書信起初本就是在師尊手中，後來她轉交給吳重，吳重又將書信託放在了鄂州『晴川刀』一派……」不禁與秋剪水相顧一眼。

「不……」戚晚詞語聲微頓，氣若遊絲道，「我不願見你，是因為……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想見我。」

李素微苦笑頓步，眼望著楊仞與秋剪水身形穿梭交錯，配合漸熟、出招愈密，燕寄羽被困在數丈方圓內，屢次想要抽身掠向戚晚詞，卻均被兩人截下。

秋剪水本以為師姐遺物中的刀宗書信是雲荊山交與師姐的，這時才知竟是得自燕寄羽，心頭驚惑：「既是如此，郁師姐為何又叮囑我『此信萬不可落入燕寄羽手中』？」

楊仞一凜頓步。同時間，一名乘鋒幫刀客剛剛斬殺了身前的神泉寨弟子，卻已斜掠而近，揮刀劈向燕寄羽脖頸——

方輕游道：「戚晚詞只是其一，元兇禍首卻是你。」

燕寄羽目視戚晚詞，卻仍不看身後的楊仞等人，忽聽戚晚詞低語道：「燕、燕兄……你喜歡之人果真不是我吧？」

楊仞方才擲出了雪刃，以掌代刀和*圖*書，不免威勢大減，饒是如此，見燕寄羽雖身染「描紅」，但仍守御森嚴，步法幻妙，暗自也有一絲佩服：「這鳥人在武學上倒不愧宗師風範，即便我持刀全力施為，恐怕一時半刻也難殺傷他。」

「多謝秋姑娘。」方輕游臉色泛白，但嗓音仍頗沉穩。

燕寄羽嘆道：「那也無妨。」

戚晚詞呢喃道：「你給我的只是偽信，卻將真信交給了郁剪寒，你心裏的人到底是她，到底是她……」說到後面，氣息漸微而停。

「方兄弟，」燕寄羽目光一轉，緩緩道，「你終究為楚姑娘報得仇了。」

戚晚詞凄楚一笑：「你沒有對不住我，我卻做過對不住你的事……當年你將那封書信交給我保管，我氣不過你那時和郁剪寒處得親近，轉手便將書信隨意給了吳重……」

他趁著腳下輾轉，經過雪刃時倏而挑刀在手，精神一振，正待出刀，瞥見方輕游坐地以手帕斬中戚晚詞心口，不由得又驚又喜。

那刀客凜駭中閉目待死，突然身軀一輕，被人揪住後頸急急倒掠數丈，險死還生；回頭望去，卻是楊仞得了秋剪水的警語之後，及時將他救下。

方輕游頷首道：「好。」先前他全憑一股堅韌心志，與耳邊恍惚隱現的幾聲笑語，才強撐住未曾暈厥，精氣實已虛乏，當即在楊仞的攙扶下閉目靜坐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