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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刀宗

作者:雨樓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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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雲旗 第三章 風青雨白(二十二)

第三卷 雲旗

第三章 風青雨白(二十二)

江海余遍體流血不止,細血淌落在嚴知雨的紅裙上,血色混入裙色,顯不出來,反倒目光里神采奕奕,蒼白的臉頰上隱隱煥發出異樣的淺紅,數十年來仿似從未如此刻這般生機勃勃;嚴知雨本待掙脫手腕繼續為他治傷,心神忽被他清亮平靜的眼睛所震懾,一時間忘卻了所有動作,亦未察覺葉涼迫退岳凌歌之後,已返身朝她掠來——
葉涼道:「李道長,你、你說什麼?」他瞥見手中染血的斷劍,嗓音微微發顫。
葉涼突兀墜地,低頭看劍,劍刃上裂紋蔓延,倏忽斷成兩截。
「張兄弟,幾年來你的神思與那功法糾繞纏化,心魔已深,唯你自己才能剝離,今日我這一記『氣箭』,亦難將你徹愈,唯能在你神魂中留存一抹『意勁』,盼將來能助你有所領悟,等到那時,你便能以此自救……」
江海余眼瞧葉涼目中透出深深恨意,神情卻悵然寧靜,似已拿定了什麼主意。
葉涼應機而動,手腕急振,飛閃而近,斷劍貫入了江海余的心口;與此同時,江海余彈出了那根頭髮,脊背如弓弦綳直,髮絲在葉涼眉心輕輕一刺,轉瞬飄散不見。
他轉頭四顧,放眼大地,遍處都是濃重的陰影,剎那間他既覺懼怕,又從懼怕里生出一股奮勇,決然朝著地上陰影彈射出一道血箭,撞得泥土飛濺,碎草紛飛:
李素微拊掌道和圖書:「弓魔殺人如麻,惡名垂於江湖十數載,沒想到今日死在葉兄弟手上。從此葉兄弟名揚江湖,成為武林中人人欽佩景仰的俠士,可喜可賀呀。」
「原來是我錯了,原來傷人……就是傷己。」
葉涼拔劍倒退數步,身軀晃了晃,神思清醒過來,驚見江海余佇立在自己身前,面目安靜,已然氣絕。
「不,不不,不要……」葉涼呢喃吐字,渾身哆哆嗦嗦,猛地閉目,睜眼再看,手中仍是一把斷劍,他狂吼一聲,不停地閉眼睜眼、閉眼睜眼,卻終究無法改變眼前所見,嘴角咧開,迸出一陣嚎啕痛哭。
江海余恍惚一笑,耳邊驀地掠過幾句陳舊的話語:那些他本以為早已全然忘了,今日才驚覺記起,實則卻又多年來都銘刻在心的話語,來自於他最為崇敬感激、卻又最覺陌生邈遠之人。
便在這時,一股血箭飛離了江海余的身軀,宛如承載著某種生命的意志,飛蛇般當空扭曲,繞過葉涼身側,「嗤」的一聲,仍是精準地打在短劍上,細血飛濺。
嚴知雨勉力運指,想要為江海余封住傷口的血脈,卻覺頭暈目眩,力不從心,忽被江海余握住了手腕,下一指便點不下去了。
這兩年來,他有時也隱約想到刀宗多年前的勸言,只是他修為高絕,罕逢敵手,深心裏也曾傲然自忖:「哼哼,從www.hetubook.com.com來都是我『傷人』,又豈有『傷己』之事?刀宗所言未免還是虛有些重……」可是現下他瞧見葉涼神思癲狂,滿面悲苦,念及平生所為,卻忽然一悟——
下一瞬,哭聲倏頓,葉涼臉上露出古怪的迷惑,宛如忽然識出了多年的故人一般,對江海餘生出一抹親切之感,隱隱約約,卻又難以自抑,彷彿眼前之人的身軀中藏有某種和自己同源同質的東西,引得自己體內的「秋水」劍意如潮汐般往複流淌,而在水流底下,一股閃電如潛蟄已久的龍蛇,亟待噴薄騰飛。
「倘若傷人便是傷己,那麼救人呢……又能否如同救己?」江海余喃喃轉念,霍然站起。
嚴知雨見狀顫聲道:「江老伯……」跌跌撞撞地朝著江海余奔去;與此同時,寧簡掠近了倒地的陳徹,將他攙起,岳凌歌身形疾躍,掠過交戰中的賀風馗與田桑榆,便待趕來將嚴知雨救走——
——明月初升,從雲層間透出一隙光,少年和魔頭一立一坐,默然對視。
此際,葉涼的哭聲漸啞漸低,神態重又痴狂錯亂,只是臉上淚水兀自不住滾落,越淌越急。
葉涼倏然縱起,截向岳凌歌,半空里振劍掃出一團劍光,岳凌歌面色不變,微一抖腕,鐵弦彈刺而出,驟而變軟,捲住了短劍,劍光消隱,一霎里岳凌歌迸力回奪,險和圖書將短劍扯得脫手。
「只是你一旦悟得,卻是既能救己、亦可傷己,我難料你那時的心境,望你好自為之。」
「江老伯,你……」嚴知雨未及說完,忽覺身子一輕,已被江海余抱起,江海余陡然振臂,將她急擲出去,飛落向岳凌歌;葉涼身形迅如魅電,本已堪堪欺近兩人,腳下一頓一折,劍光隨身躥起,颯然削向嚴知雨——
葉涼大驚,他在痴惘中已記不清這柄短劍的由來,只是莫名覺得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物之一,絕不能被人奪走,當即咬牙催運內勁,左掌轟然拍出,岳凌歌劇凜撤手,沉勁落地,葉涼卻似猶不放心,接連數掌亂擊,掌風迫得岳凌歌不住倒退。
陳徹等三人方自掠到葉涼和江海余之間,便見一線紅光沒入身旁的土地,無數細銳氣勁炸散開來,不得不倒掠急退,各自驚疑暗忖:「怎麼弓魔卻似不願讓我等靠近葉涼?」
眾人瞧得既驚駭又酸楚,寧簡剛剛為陳徹渡入些許內勁,身邊風聲一緊,卻見陳徹重又沖向葉涼,她和岳凌歌對視一眼,亦閃身追掠過去。
嚴知雨從暈迷中蘇醒未久,身乏體虛,躲避不及,駭然閉目待死,忽聞一聲促響,劍刃在頸前嗡嗡震鳴,卻是又一片草葉飛射而至,幾乎將葉涼的短劍打落。
「張青兄弟心性失常,難捺殺意,非只是遭遇慘變之故,卻也是因身中和_圖_書某種奇異的功法,被人引岔了神思;此前我從未見過這般功法,料想是武林中新近所創……」
在此間隙,嚴知雨已奔近江海余,攙扶著他,唇齒輕抖,眼看他周身是傷,惶急得說不出話,她始終不甚明白,為何這位武林中談之色變的弓魔一直對自己頗為溫和親近,只是心中忍不住一陣陣地悲痛;江海余瞧見她神情難過,嘴角微動,似想出言勸慰,終究卻也沒能說出口。
江海余苦苦一笑,搖頭醒神。當年他本已決意避世,卻在兩年前得知師兄周固未死,實與師妹秦芸合謀矇騙了自己之後,終究按捺不住悲怒執念,重出江湖,在青石鎮上領悟了「青絲箭」,后更又殺傷了不少性命。現下想來,周固未死、且與吳重是同一個人的消息,多半便是燕寄羽有意引他出山,才設法傳告於他。
葉涼雖然神思狂亂,但臨敵應戰之際卻愈發敏銳多變,眼見方才誘敵反擊的一劍打倒了弓魔,喉中咔咔亂響,似甚得意,臉頰上卻木然僵滯,彷彿已忘了如何發笑。
葉涼心頭一陣悲鬱,隨即又不自禁深深害怕起來,雙手抖動,眼看著江海余栽倒在地。
「方兄,請你念在這一緣故,饒過張兄弟的性命如何?我已在他眉心『印堂穴』刺入了一絲氣箭,助他平穩心性,從此他立誓退出江湖,料想不會再增殺業。」
「秋水」劍意隨著草葉湧入和*圖*書江海余的經絡,激得他許多舊傷口重又開始流血,臉上、手腳上、胸膛上都浸潤開一片片的紅漬。
青絲如夢,淚落如雨。
草葉破風急飛,葉涼劍刺至半,猛然回腕橫削,草與劍相撞,卻發出悶雷般的怪響,斷草彈飛回去,比來勢更疾,猝然射穿了江海余的右腿,江海余踉蹌一晃,跌坐在地。
此時此刻,弓魔卻未瞧葉涼,亦不瞟三人一眼,寂寂仰望夜空,只覺彷彿坐在一處無邊無涯的屋樑之下,混濁的陰雲凝聚在高處,恍如一根根厚重的梁木,世上的芸芸眾生,誰也走不出這間屋子。
江海余垂下頭,將掌中珠釵上的一顆珍珠旋開,目露溫柔之色。那珠釵中空,裏面卻蜷曲盤繞著一根頭髮。他拈起髮絲,抬眼與葉涼對視。
葉涼手握斷劍,嘶聲哭號,手腕時而輕顫,刃光在夜色中微閃如鬼火。
「葉兄弟,恭喜你了……」李素微忽而朗聲讚歎。
「多謝方兄成全。」
眾人瞧得驚心,一瞬里葉涼目光在江海余身上轉了轉,但見他衣衫焦黑破爛,雖也遍布血污,終究不如嚴知雨的紅裙奪目,冷不丁轉身一劍,再度削向嚴知雨咽喉。
「嗬啊——!」葉涼縱聲嘶吼,攥緊劍柄,看也不看弓魔,徑自對準嚴知雨的眉頭又刺一劍,「咻」的一聲,江海余前行中踢飛斷草,他對待葉涼似頗不尋常,數度發箭都只射向短劍,並不欲傷及葉涼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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