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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里楊仞想起去年自己初遇方白的情形，當時自己曾對方白誇口：「我此番踏入江湖……便是既要囂張，又要不吃虧。」現下想來，自己卻終究沒能做到，顧慮反而越來越多，不禁暗罵一聲。

楊仞一怔，不禁心弦微動，卻聽燕寄羽語氣誠摯道：「倘若貴幫能與正氣長鋒閣化干戈為玉帛，實是武林幸事，到時楊兄弟要做『青鋒令使』，乃至正氣長鋒閣的閣主，也未嘗不可。你我合力，設法解去『描紅』， 共同造福武林，豈不遠勝過彼此爭鬥？」

「至於趙風奇之死，恐怕是楊兄弟對我有些誤會，未嘗不能解說清楚。譬如今日，楊兄弟豈非也誤以為葉涼失憶是因身中『驚鴻影』之故？可我過往卻只對葉涼用過一次『驚鴻影』，便是在肅州時為了鎮住他迷亂的神智，不得已而為之。」

虞夙聞言皺眉，但聽燕寄羽問道：「楊幫主，你我之間並無血仇，你為何非要殺我？」

虞夙久聞趙長希的名頭與修為，起手便動用了名劍「赤流霞」，接連三式搶攻，便想及早將其擊退，好去協助燕寄羽，然而趙長希指風綿密，縷縷無盡，卻將他身形牢牢鎖死；不遠處，游不凈身形遊走，袖風飄忽，一人對抗十余名紅羅山莊弟子，卻似也穩佔優勢。

楊仞只呵呵一和-圖-書笑：「燕鳥人，你倒會胡吹大氣。」

「多謝柳兄。」燕寄羽目視楊仞，又道，「楊幫主，我瞧得出來，你實也不願殺人，是么？」

燕寄羽頷首道：「楊兄弟，你不隱瞞心中欲求，已是極少見的人物。更何況……」他看了一眼與楊仞並肩站立的秋剪水，繼續道，「我在許多事上實不及你，你要打敗我，倒也不必非見生死不可。

楊仞微笑不語，瞥見虞夙臉色凝肅，顯是對燕寄羽深深信服，而柳續則出神一般，也不知是否聽進去了燕寄羽所言；他自己對「共同造福武林」云云則是半個字也不信，只隨口道：「嗯，我不想做令使和閣主，只想做你的老子，不知你可願意？」

「燕山長此言倒並非虛妄，」柳續自登船以來一直沉默，此刻卻忽然道，「以燕山長的武功修為，若真要大開殺戒，確能為自己省去不少麻煩。」

忽聽柳續嘆了口氣，道：「燕山長，原來你在這船上布下了『驚鴻影』的陣法。」

趙長希屈指彈出一記「赤水玄珠」，指風洞穿虞夙衣袖，虞夙閃避不及，手臂流血，越斗越是憂心，他本以為柳續身為停雲書院副山長，定會相助燕寄羽，卻瞥見柳續兀自靜靜佇立一旁，竟似渾不在意眼前戰局。

「好個『不得已而為https://m.hetubook.com.com之』，」楊仞嗤笑道，「燕寄羽，無論葉涼失憶是否與你有關，你敢說你在肅州對他用『驚鴻影』之際，沒存過日後再利用他的心思？」

便在這時，蘇綺茂焦躁中將羅帶急刺向游不凈咽喉，卻被游不凈劈手抓住；蘇綺茂大駭，迸力回奪，游不凈面帶淡笑，自是不將蘇綺茂的功力放在眼裡，猛一收臂，便想將他扯近了擒作盾牌——

楊仞笑道：「燕鳥人，你到底還是敢做不敢當。」

與此同時，秋剪水燭台晃漾，指劍頻刺，正與燕寄羽周旋，留意到周遭驚變，神色微緊，卻也難以索解，倏而瞟見一個黑衣年輕人疾刺猛削之際，口鼻中似有細血溢出，心下悚然一悟：

游不凈對敵經驗老辣，眼瞧敵人只是勁力激增，招式未變得高明，便仗著步法不斷閃避，倒不至立時落敗；趙長希瞥到他情勢艱險，右手彈指之際，左掌連拍，掌風霍霍，替他擋下了數條羅帶。

楊仞冷笑道：「只怕這條活路，不大容易走通。」

「游兄此言差矣，」燕寄羽微微搖頭，「恰因『禮法』二字，才使我行事頗受限制，平添許多麻煩。非到萬不得已，我實不願殺傷性命，否則武林多半早已清定。」

游不凈介面哂笑道：「禮法』二ｈtｔｐs://m•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oｍ字何辜，燕山長將所做的惡事都推諉到這兩字上，便想洗清自己么？」

楊仞一凜，這時燭火驟亮，他不假思索便掠近船舷，橫掃一刀，碎木紛飛，旋即高躍而起，斬落船帆，正待返回秋剪水身邊，八九名紅羅山莊弟子瞬息已朝他圍攻過來。

頃刻間，接連有紅羅山莊弟子失聲低呼，內功修為卻都莫名突飛猛進，羅帶揮舞出的勁風愈響，船上各處颯颯一片；眾弟子不明所以，又驚又喜，加緊圍攻游不凈，竟將他迫得連連倒退。

這些黑衣年輕人以虞夙的愛徒蘇綺茂為首，不少人曾在岳州遭過楊仞的奚落戲弄，對其滿腔恨怒，羅帶橫削直刺，毫不容情；楊仞振腕便待斬出「散鋒」，心知眼前敵人修為遠遜於己，一刀之下絕難活命，卻不自禁地遲疑起來，似乎儘管眼前情勢緊要，卻仍不願下殺手，便只以刀背將這群黑衣弟子震退。

「那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楊仞搖了搖頭，藉機與秋剪水互換眼色，倏聽她暗中傳音道：「這船上恐有些古怪，小心行事，且慢動手。」

虞夙瞧在眼裡，亦是頗覺震驚迷惑，心說：「我這徒兒何時竟有這般渾厚功力了？這可絕非我能教出來的。」

燕寄羽略一沉默，卻只輕嘆道：「葉涼實是個極聰明之人，每次別人對和*圖*書他的欺瞞利用，其實他心底隱約都有所覺察，可他卻仍願意一次次地去相信別人。」

燕寄羽道：「我所言所行，無不符合我所尊奉的『禮法』，至於旁人如何想我，卻都無妨。」

下一瞬，蘇綺茂厲吼一聲，羅帶飛速倒卷，竟將游不凈拽得踉蹌前撲，游不凈立時撤手，幾乎被震傷嘔血，凜然瞪視蘇綺茂，似覺難以置信。

楊仞聽她要獨自與燕寄羽交手，不免有些擔心，但知她修為神異，確也再無更穩妥的計策，便微微頷首。

楊仞心下驚疑，面上卻不動聲色，目光掃量船上，烏雲當空，壓得周遭愈發昏晦，卻也沒瞧出什麼異樣，只聞雷聲隱隱約約，從極遠處的天際滾過。

虞夙默然旁聽，忽道：「楊幫主既想與燕山長一較高下，虞某本也不該多言，但燕山長眼下身染重病，若在此時動手，未免不大公平。」說著又看向趙長希與游不凈，道，「趙兄游兄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豪傑前輩，料想今日絕不會趁人之危，壞了武林正道的規矩。」

「不錯，但我總須設法走通。」燕寄羽語聲平靜，「今秋華山大會之前，我實不能死。」

——方才這片刻間，楊仞嘴上笑談，看似不著急出手，同時卻是在凝神聆聽秋剪水的「傳音入密」——「這船上的布置很不對勁，稍後我先攻襲燕山長https://m.hetubook.com.com，以『心照境』引動他的神思，暫將他牽制住，你一見燭台亮起，便趕去將兩邊船舷和中間的風帆、艙門斬碎。」

「燕山長竟是以『驚鴻影』在這船上寫下了一封『偽信』……這些紅羅山莊弟子暫與天地丹田締成不完整的聯結，便如運轉了『半日紅妝』一般，雖然內力陡增十數倍，反噬卻極為劇烈，恐怕已活不久了。」

趙、游對視一眼，趙長希淡然道：「如今我與老游都已加入『乘鋒幫』，行事便須聽幫主吩咐，這也是武林規矩，料想虞兄也必能諒解。」

他愈想愈不痛快，眼看那群黑衣弟子又要攻上，卻被趙、游二人截住；隨即轉頭，見秋剪水身姿從容，短時似無危險，便又將船艙的木門斬斷，掠向另一側的船舷，暗忖：「以往所見的『驚鴻影』，要麼如舂雪鎮上，能將一眾人迷倒，要麼如江海余、李素微那般，心性為其所亂，卻不知眼下這船上的『驚鴻影』，究竟會如何發作……嗯，我既已將船上物事斬毀，多半也不會發作了。」

楊仞漫不經意道：「老子要殺你，一則是要為趙風奇老兄等人報仇，二則你行事陰沉歹毒，我本也瞧你不慣……更何況，你執掌正氣長鋒閣，是武林的魁首，可我『乘鋒幫』既要成為武林第一大幫，我要做武林中最厲害的人，自是非打敗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