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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際楊仞斬碎了另一邊的船舷，回身觀望，亦瞧出這群紅羅山莊弟子竟似修成了「意勁的雛形」，也不知趙、游還能支撐多久，覷見燕寄羽剛剛閃過秋剪水的一刺，立時掠過去，單刀直進，搠向燕寄羽腹部要害。

刀刃與燭台碰觸，幾無聲息，秋剪水身軀一顫，燭火驟熄，燭台散碎成數十枚青色的銅塊，叮噹墜落船板；這支燭台由巴山劍派掌門世傳，昔年亦是郁剪寒所用，燕寄羽斬碎燭台，眼角微動，流露出一抹悵然難過的神情，左腕突兀加疾，掌心已擊在楊仞心口——

秋剪水嘴角溢血，瞥見楊仞被燕寄羽打在心口要害，剎那間周身冰涼，神飛魂散一般，渾不顧周遭敵人，迅疾掠近將楊仞抱住，扣住他的脈門查探傷勢，心中怦然一跳，驚覺楊仞方才雖受了致命一擊，竟似只是稍稍被震傷臟腑，並無大礙，未及細思緣由，幾已落下淚來，眼前驀然閃過岳州的月光下，兩人靜靜漫步時的情景，手和-圖-書心一陣顫抖。

燕寄羽抬袖掩口，咳出一股鮮血，頷首嘆道：「秋姑娘，你今夜的修為較之在岳州時，竟似猶有進境。」

柳續暗嘆一聲，只得返身擋下五名黑衣人的羅帶；燕寄羽見狀邁步揮刀，刀光飄飄忽忽，卻辨不清是要追襲柳續，還是斬向楊仞或秋剪水——

轟隆聲里，兩人默然對視。

燕寄羽趁隙出指封住腹上傷口的血流，俯身咳嗽著，手中雪刃忽而晃動，刀光橫斬向秋、楊二人——

這時虞夙與一眾門徒施展「紅羅劍帳」，合斗趙長希、游不凈，已多次刺傷二人，轉眼便能取勝，虞夙心頭卻愈發驚惑，察覺到不少弟子臉色煞白，眼耳口鼻時而滲血，似是遭遇了某種異樣的變故，卻又想不分明；猝見柳續與燕寄羽對刀，又是一凜，心知唯有及早擊敗船上的敵人，才能請燕山長解惑救人，當即下令，分出五名弟子去擒殺楊仞等人。

秋剪水頭也不轉，倏和_圖_書而回袖一拂，一抹寒氣激得雪刃偏轉，刀光暗滅；燕寄羽神色微變，倒掠丈外。

燕寄羽端詳楊仞，目光奇異，如同初次認識楊仞一般，卻似也並不急於再出手。

楊仞心中微動：「是了，即便燕鳥人真練成此技，使起來必也極耗心神，故而先前他在臨江集的亂戰中卻不敢輕用，否則即便能打敗一兩個人，也要被更多人趁虛而入……」他想通了這一節，便待再度躍起攻上，經絡里被燕寄羽「天人三策」的內勁閉塞，卻是難以發力。

秋剪水道：「今夜你休想再傷到楊仞。」此言一出，恍似又回到了岳州那夜，心中盈滿月色與輕風，神情愈發堅決。

燕寄羽略一沉吟，目光漸肅：「原來如此……沒想到『心照』之上，尚有『月照』。秋姑娘天資高絕若斯，為巴山劍術創出新境，料想郁姑娘泉下有知，也必極感欣慰。」

燕寄羽腹上血流如注，神色卻仍極淡然，一瞬里楊仞的右手恍似伸入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虛空，擊出的渾厚內勁蕩然無蹤，幾乎引得手腕脫臼；楊仞心頭劇凜，雙手握刀，再度發勁，卻仍覺腕上虛軟，內勁甫一湧出便如陷入無底深淵，莫名消散——

楊仞瞪大了眼睛，倏然想起先前在陳家酒館門前，他一掌拍中燕寄羽肋間，也是軟綿綿的毫不受力，他本以為這是燕寄羽偷偷悟成了某種奇特的「意勁」，此際憶起陳徹曾說燕寄羽應是不會「意勁」，驀地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一時卻又不敢相信：「燕鳥人自己不會『意勁』，卻能引動別人的內力，將之歸還於天地丹田，這才能把我剛才的攻勢消于無形……」

「是么……可眼下秋姑娘手無燭台，又憑何能勝我？」

夜色愈濃，秋剪水逆著細密的雨線站起，返身回眸，神色清冷：「……燕寄羽。」方才楊仞險些被殺，她心緒激蕩，卻是生平初次對燕寄羽直呼其名。

柴刀與雪刃再度相抵，刀鋒直指萬仞高處：兩道閃電宛如一m.heｔubｏｏk•ｃｏm•coｍ追一逃，接連遁入遠空。

「心外無月，何關天上？懸明月以自照，光華恆存。」秋剪水語聲沉靜。

「今夜陰雨漫天，」燕寄羽莞爾道，「又何月之有？」

似乎許久之前，他曾被一隻炙燙的手掌拍在肩膀上，那熱力卻直到此時才透發出來，隨他心意流轉，轉瞬已至胸口；燕寄羽一掌正中他心臟，卻彷彿擊在鋒銳的刀尖上，疾退數步，掌心已被割開一道刀痕，鮮血淋漓。

天邊雷電乍明，兩人似心有所感，身影變動，同時又出一刀，刀光似有若無，隱沒在驟然灑落的夜雨中。

「叮」的一聲，燕寄羽腳下頓凝，雪刃被柴刀抵住，夜風中憑空勾勒出青衣的輪廓，柳續已踏足於燕寄羽身前。

他這一刀只作迫敵之用，倘若燕寄羽向左避讓，他便緊接著一招「淺鋒」追掃過去，這才是全力斃敵的一刀；倘若燕寄羽往右閃躲，便會落入秋剪水「燭照劍」圈出的點點燭火與指風之中，亦難逃敗亡之局——

他驚駭中便想撤hｔtｐs://ｗｗｗ•hｅｔuｂｏoｋ.ｃｏｍ•coｍ刀暫退，雙腕微涼，燕寄羽卻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楊仞經絡受制，動彈不得，兩人目光一霎交匯，恍如故舊執手相看；燕寄羽耳聽身後風緊，知是秋剪水襲來，倏從楊仞手中取過雪刃，隨手回斬一刀，左掌卻輕悠悠地拍向楊仞胸膛。

電光石火之際，燕寄羽卻竟佇立原處，一抹雪光明滅，刀鋒貫入了他的丹田。

楊仞一驚，隨即精神一振，心知這一刀縱使殺不死燕寄羽，卻也能將他修為廢去，手指緊攥，將一股深湛刀勁催發出去，推得燕寄羽連連退步。

楊仞怔怔瞧著燕寄羽，猶覺肩上燃著一片掌形的火焰，宛如燒紅的圖騰烙進深心，隨即黯淡消隱；不知不覺中仍被燕寄羽的掌力震倒，跌坐在地，心思飛轉：「這可奇了，看來老子當真命大，註定要拔燕寄羽的鳥毛……嗯，可是倘若燕鳥人能消除別人擊出的內勁，這般武功，已可謂天下無敵，老子又如何才能擊敗他？」

「燭光雖滅，尚有月光。」

生死關頭，楊仞忽覺肩頭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