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重刃
第四十章 虞夙
盧修掌心濺血,驚掠丈外,那年輕弟子逃過一劫,駭得癱坐在地,虞夙掠近拂袖,將他帶得站起倒退,避到了自己身後;與此同時,嗤嗤幾聲,宛如陰風撕裂晚霞,虞夙手中的金色羅帶黯淡下去,碎裂成片。
劉萬山自恃武功,這兩日作為救命恩人與李素微等三位掌門同行,頗受三人恭維尊敬,隱隱也開始以掌門輩自居,聞言斜眼打量雷纓鋒和虞夙,道:「區區這兩家,豈非自尋死路?盧師叔,待弟子先……」
「劉師侄,你也好生了得。」——劉萬山聞聲遽驚,斜退開,但見楊仞眼神冰冷,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竟不知何時已至近旁。
虞夙大驚,未及開口,盧修倏已襲近,右手屈指連彈,指風將虞夙和那年輕弟子籠罩;虞夙忌憚「枯木黃沙」,右手持赤流霞不動,左掌揮掃,震散指風,旋即扣向盧修指節,盧修變指為掌,擊在虞夙掌心,兩人內勁遽迸,虞夙這才驚覺盧修右手運使的不過是尋常停雲內功,卻非「枯木黃沙」;盧修面露怪笑,左掌挾聚一陣幽嘯,宛若落木蕭蕭,卻向著那名年輕弟子拍落——
虞夙左掌回救不及,右手赤流霞一顫,電光石火間,眼前掠過了紅羅山莊歷代祖師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面容,心知若揮出赤流霞攔截盧修的掌風,山莊幾百年來的鎮派古劍不免遭「枯木黃沙」侵壞,聲名大損;但若不攔,自己那徒兒定然接不住盧修這一掌。他素來高傲好名,絕難容許山莊名譽有失,此際自是不難決斷,而那徒兒姓張,卻是眾門徒中頗為魯鈍的一個,自己平素總稱他「張憨兒」,卻已記不清其本名……一霎里虞夙忍不住心想:「他是叫張綺水,還是張綺川來著?」
虞夙厲聲道:「爾等結陣自守,不得驚惶!」眾徒弟不敢違抗,各自凝神端持羅帶,不再靠近。虞夙目光落在劉萬山身上,手腕振動,赤流霞虛飄飄一晃,宛如金河懸空。
盧修瞥一眼遠處戰局,隨口微笑道:「劉師侄來得正好,何罪之有?只是眼下雷家與紅羅山莊都和乘鋒幫勾結到一起,倒有些棘手。」
盧修不等他說完,袖底倏振,一股陰冷指風躥射向俯身為徒弟療傷的虞夙;雷纓鋒沉聲一哼,側步揮拳,將這股陰勁打散,隨即大步走向盧、劉二人。
楊仞大剌剌一笑,手中雪刃輕晃。虞夙看看地上萎縮斷碎的赤流霞,以及一眾凜肅佇立的弟子,再也按捺www.hetubook.com.com不住,朗聲喝道:「楊幫主,今日虞某和你並肩對敵!」
一道金光閃過,擋在盧修的掌風和那年輕弟子之間,虞夙閉上了眼睛,看見自己站在江船上,面對著身中「驚鴻影」、不斷翻滾哀嚎的徒弟們,夜雨淋落下來。
這時趙長希、游不凈已分別與李素微、田桑榆纏鬥起來;方輕游擔憂師父不敵李素微的九重「空游訣」,雖己身傷勢未愈,見狀仍閃步過去掠陣。
盧修面色森冷如常,點頭道:「雷纓鋒、虞莊主,你們兩位果然還是要靠乘鋒幫相助。」
劉萬山剛才乍遇「紅羅劍帳」的陣法,雖功力遠勝,卻也落得手忙腳亂,周身多處被羅帶擦傷,經盧修解圍,不由得面色漲紅,羞惱不已,趁著劍陣未及聚合,躍步連揮兩掌,將兩個紅羅山莊弟子打得嘔血倒飛,直落向虞夙背心。
盧修聞言微怔,冷笑道:「好個雷纓鋒,你方才猝對我出手,難道我停雲書院卻是背離正道了?」
盧修與虞夙見狀俱都一怔,便在這時,一名紅羅山莊的年輕弟子終究牽挂虞夙傷勢,憂急難抑,衝過來顫聲勸道:「師父,你、你退回來歇歇吧。」
劉萬山一凜,胸前劍痕熱辣辣作痛,暗忖:和_圖_書「還是歲數大的難惹。」舍下盧修,朝著雷纓鋒揮掌攻去,叫道:「師叔,雷家鐵拳厲害,且交給弟子!」
此時盧修卻亦是越斗越驚,只覺雷纓鋒出拳愈緩愈堅固強猛,呼吸在拳風中漸窒,他想引得雷家與燕寄羽為敵,自不願真與雷纓鋒拚命,當即撤步斜掠出去,將圍攻劉萬山的幾個紅羅山莊弟子擊退。
劉萬山一驚,本要說「待弟子先收拾了姓雷的」,但見雷纓鋒拳風沛猛如潮,頃刻改口道:「待弟子先斃了虞夙,為歐陽師叔報仇!」言畢掠向虞夙,見他雙手各握住兩名徒弟的手腕,背對自己,仍為徒弟渡勁治傷,卻有十來個紅羅山莊弟子羅帶飄舞,結成劍陣護擋在虞夙背後。
話音方落,遠處忽有人悠悠嘆道:「虞兄何必如此?」——這一嘆恍若石子墜入湖心,在眾人心頭悵然震出漣漪,混戰中的數千人不約而同轉頭望去,遙遙的山道上,燕寄羽領著段峋,白衣如雲,飄行而下。
劉萬山搖頭笑嘆:「虞莊主,你既都嚇出汗了,何不束——」說到這裏,驚見一道金光陡然伸直啄刺過來,急急側身,胸腹間仍被劃開一道淺淺的血口,不及緩神,虞夙閃身踏躍,第二式「緋霞劍術」又已刺來。
賀和*圖*書風馗知岑東流獨臂功力失損,亦加入戰局,擋下了劉獨翼,卻似有意只使昔日「天風峽」的「烈風」、「寒旗」兩門刀術。乘鋒幫眾刀客近一年來多用威勢凌厲的「意勁」,不少人對其餘刀招已有些生疏忘懷,此刻重見賀風馗招招老辣精湛,將劉獨翼的弧刀壓在下風,不禁心緒激動,均想:「天風恆在,今日誓要將鐵老大救回。」
眾紅羅山莊弟子望見虞夙汗濕衣衫,嘴邊滿是血跡,急紛紛道:「師父!」「你老人家受傷了?」便要奔近他身旁。
盧修性情陰斂,與許顧掌法的剛猛路子不合,「枯木黃沙」的絕技卻是他自行悟出,又經柳空圖指點關竅,終得大成,今日連拒雷纓鋒、虞夙兩大強敵,卻並無半點快意,只是想起了少年時候,昏昏燭下,柳空圖溫言點撥自己的模樣,心說:「惟願今日諸般計劃如意,能為你老人家報仇。」
說話中,劉萬山一路疾奔,袍袖揮舞,勁風盪開交戰中的書生刀客,搶至盧修身側,大聲道:「師叔,弟子忙於聯絡李道長等人,來遲一步,還請師叔恕罪。」嘴上請罪,神情卻頗得意,料想自己此番又立了一功。
虞夙霍然站直轉身,將兩個徒弟攬住,身軀一晃,卻被劉萬山蓄留的後勁撞和-圖-書得嘴角溢血,他先前急催「澄霞功」,勉強保住了傷在「枯木黃沙」下的兩個弟子的性命,內力耗損極多,冷然盯著劉萬山,額上汗水涔涔而下。
雷纓鋒道:「盧前輩處事不公,著意為難紅羅山莊,雷某如何能坐視?」
盧修瞧著雷纓鋒迫近,不慌不懼,又彈出幾縷指勁,雷纓鋒以拳風硬接,轉瞬卻神色微變,「枯木黃沙」勁意奇特,蘊有陰冷衰敗之氣,能侵蝕天下剛強力道,雷纓鋒新領悟的意勁剛柔相濟,但終究以剛勁為主,雖能驅散盧修的指風,卻覺經絡里不知不覺侵入了絲絲頹意,宛若草木漸枯,出拳越來越艱巨。
盧修瞧出劉萬山做事乖戾任性,頗有助於為停雲書院化友為敵,便彈出指風擊偏了虞夙的赤流霞,扯著劉萬山肩膀疾退數步。
劉萬山與雷纓鋒激斗正酣,瞟見盧修擊碎了虞夙的兵刃,不禁哈哈贊道:「妙極!師叔當真了得!」
虞夙臉色微凜,低頭瞥去,但見赤流霞上被指風襲中之處似微微蜷曲萎黃,禁不住眼神一顫,這條羅帶是紅羅山莊世代相傳,經過十余任掌門而未損分毫,今日萬不能傷毀在自己手上;一時間抬眼望向盧、劉二人,提防盧修的指勁,卻不再冒然進擊,胸中郁怒之下,嘴角又溢出一股鮮血。